满月宴终于结束了,刺史府里却并没有因此而安静下来,还是有好多人在府里进进出出,有时候我还要出去会客,老爹时常向人介绍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我被烦透了,有一天看到母上大人怀里抱着的婴儿,恨恨地自言自语道:“都是因为你,我才不得安宁!”

    我决定要报复他。

    母上大人轻易是绝不会离开他的,老爹现在虽然公务繁忙,但是只要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去瞅他,有他们俩在,我就算站在他旁边也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

    不过只要用心,总是能找到机会的。可是我等啊等,直到后院池塘里的荷花开了又谢了,都没等到机会。加上小老头萧德言做了我的老师,废寝忘食地给我讲《左传》,我满脑子都是什么“国将亡,本必先颠,而后枝叶从之”之类的话,结果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七月天气开始转凉的时候,老爹的生辰到了。母上大人要亲自下厨给老爹做好吃的,我看着母上大人感觉不像是进过厨房的样子,有点心疼老爹,万一烧出来的菜根本不能吃,那老爹该怎么办呢?我怀着十二分好奇心跟在母上大人身后,想要溜进厨房瞧一瞧。谁知一只脚还没跨进去,一个小厮手里提着一只活鸡跑过来笑着把我拦住道:“大公子,您就别进去了。”

    母上大人回头瞧了我一眼,也朝我笑着摆摆手道:“孟子曰‘君子远疱厨’,建成,你去陪世民吧。”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拱手道了声“是”,顺便从地上捡起两根鸡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可算逮到机会了。

    我“刷刷”地跑到母上大人房里,迎面就撞上一个人,我对她印象深刻——那次喝醉酒醒来见到的人就是她,名叫紫茗,是母上大人的侍女之一。

    她见到是我,施礼道:“大公子如此匆忙,可是有事?”

    我知道自己有点失态,将手背到身后,装模作样道:“没什么事。母亲在厨房,让我过来陪世民。”

    紫茗笑道:“正好,二公子才刚醒,奴婢去叫夫人来,有劳大公子稍陪。”

    我点点头看着她走远了,跑到屏风后面,李世民果然睁着大眼睛东张西望,一只手的大拇指含在嘴里,另一只小手正一上一下地到处乱抓。

    比起刚出生那会,他长得稍微好看了一点,我拿出鸡毛,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果然就被吸引住了,嘴巴咿咿呀呀地一张一合,就要来抢。我冲他嘿嘿一笑,将鸡毛在他脸上轻轻刮了一下,他的反应就更大了,伸手来夺——我怎么可能让他抢到呢!逗了他几下,我又将鸡毛往他脖子里挠了挠,他一激动嘴角一撇,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哼,谁让你吵我不得安宁的?”我想起最开始要报复他的理由,接着说道,“我又不是你老爹,你哭给我看,没用的。再说了,反正你将来要杀了我,我现在欺负一下你怎么了?”说着继续拿鸡毛捉弄他。

    奇怪的是,刚刚还哭得撕心裂肺,我又继续捉弄他的时候他却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等等……我望了望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你将来要杀我,那我现在就把你杀了岂不是完美了?我胡思乱想一阵,将手卡在他的脖子上,如果……如果我力气够大,他在长大之前就这样把他给掐死了,将来就不会有杀我的机会了,我想着想着只觉得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他止住了笑,两只手仍然一上一下地乱抓,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地看着我,我看着他漆黑清澈的瞳孔,使劲晃了晃脑袋,手一软身子突地向后跌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在干什么呢?当我回过神来抬头看着面前漆红的摇篮时,它还在轻轻地一晃一晃,看不到摇篮之中的婴儿……我抬手就扇了自己一耳光,方先生从前是怎么教的?今天又没有喝酒,怎么会干出这种糊涂事?我连连倒退,慌不择路地跑出了母上大人的屋子,一口气跑回房里,倒在床上大口地喘气。

    蓉儿看到我这副样子被吓坏了,慌忙走过来问我怎么了。我怔怔看着她,没有办法向她解释这些事,只知道刚才不知哪里冒出的邪恶念头差点就毁了我。

    我拼命地定了定神,向蓉儿摇摇头,只听见外面紫茗叫道:“蓉儿姐姐在吗?”

    蓉儿应了一声,道:“在呢,有事?”

    紫茗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夫人说二公子这两日有些发热,吩咐我去请大夫,请的是西街巷尾的许仁大夫,我特地问他要了些去疤的药,正好得空,就给你送来了。”

    蓉儿闻言瞥了我一眼,赶紧转出屏风外将紫茗拦住道:“紫茗,大公子在里面休息,你轻声些。”

    我听见紫茗“咦”了一声,又道:“方才大公子还在夫人房里陪二公子,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回来了?”

    蓉儿道:“大公子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去,我待会去找你。”

    过了不一会儿蓉儿进来,我猛地想起什么,问道:“紫茗说给你送去疤的药,你什么时候受了伤了我怎么不知道?伤在哪儿了给我看看。”

    她正欲摆手,我不由分说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左臂衣袖掀起一角,只见一道笔直伤疤自手腕起由深至浅直至臂弯,疤痕已旧,并不是新伤。

    我木然地看着她手臂上地伤痕道:“这是我弄的吧?”便颓然倒回床上。

    蓉儿整理一下衣衫,笑道:“都过了这么久了,早就没事了,公子如何又提起来?”

    “蓉儿,我心术不正,不是个好人。”

    蓉儿笑道:“大公子何出此言呢?大家都道公子谦和仁爱,公子这是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怎么。我把你伤成这样,你就不恨我?”

    蓉儿道:“公子也是无心之过。”

    我赌气道:“你怎知我是无心?万一我是有心要杀你呢?”

    蓉儿慌忙来掩我的口道:“公子怎么说起胡话来了?”说着还不忘拿手探探我的头。

    我突然觉得一阵难过,一把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活了这么久,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难过,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蓉儿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安慰道:“没事的。许大夫说不出一载,这疤就会消了,他医术高明,想必不会骗人。”

    我点着头却根本没办法向她解释,我并不只是因为她手上的疤,而是这么久以来我以为过去的事情就已经过去了,从来没想过我一时胡闹所造成的伤害,就算过了快两年,依然清晰可见。而且因为最开始蓉儿就没有与我计较,我甚至从来就没有关心过。难道人都是这样,越是轻易得来的体谅就越不当回事?越是近在眼前的关心理解就越是觉得理所当然?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紫茗之前对我的态度那么冷漠。

    过了好久我才慢慢平复了心情,对蓉儿说道:“抱歉。”

    蓉儿笑道:“没事,没事。”又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在房里躲了好一阵才敢出去。晚上老爹回来,饭桌上摆了一大桌菜,都是母上大人做的,有好多菜我都叫不出名字,但是我此前的担心显然太多余了,母上大人的厨艺很好。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只有我根本没心思吃饭,连老爹和母上大人的正脸都不敢看,一心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我不是没有胡闹过,但蓉儿只是伤了胳膊,就留下了伤疤,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复原。如果我真的杀了李世民,他却不可能再活过来,那这厅中其乐融融的父母姐妹们,他们当如何?我心里暗暗庆幸这件事并没有真的发生。

    或许本来就是这个道理,人不是不可以犯错,但事关他人生死的错,还是尽量不要犯的好。

    “建成,你哪儿不舒服吗?”就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母上大人,她正一脸关切地看着我。我赶紧摇摇头,想起下午紫茗的话,问道:“母亲,我听紫茗说弟弟这两日有些发热,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母亲听了我的话,笑盈盈道:“今日午间许仁大夫来瞧过,说是因天气转凉,受了寒所致。想必是前两日乞巧节晚间在外头吹了风,多加注意就没事了,你放心吧,好好吃饭。”

    我听了心里一热。

    老爹“咂咂”地吃了两口菜,接话道:“建成,为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年程先生辞府时曾向我提及你,说你心怀坦荡,只是处事瞻前顾后不够果决,思虑太多。你担心弟弟没错,但也要好好吃饭才行。”

    我听老爹提起程不易心下一惊,等老爹后半句话说完,却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在我的印象里,程不易应该绝对不会在老爹面前说我的好话才对。但现在看来,情况和我想象的并不太一样啊。

    我只好连连点头,夹起一小片肉,刚要往嘴巴里塞,只听见厅前一阵骚乱,有小厮慌不迭地捂着脸跑进来,口齿不清地说道:“老爷……老爷……有……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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