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弃辞职的消息立刻引起了舆论轰动,在汴梁的酒店茶馆中此事几乎成为了所有人的谈资。

    “哎,知道吗?和辽国的合约定下来了。给辽国的岁币比澶渊之盟定的还少了五万贯。”

    “怎么可以?这打赢了辽国,为何不干脆把岁币全去掉?”

    “你没看《实事新闻》上写的吗?如今国家钱谷不足,为了百姓休养生息,只能先求罢兵。对辽国,只能缓缓图之。”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哎!张兄,叶兄,你们在这里啊?你们听说了吗?李中正,李大官人辞官了!”

    “啊?他辞的什么官?”

    “他把警察司和军器监的差遣全都辞了呢。”

    “咦?这是为何?与辽国的合约刚刚定下,这次算是历次与辽国交战,结果最好的一次,现在正是论功行赏之时。李军监率军深入辽国,断了辽国粮道,正是功劳第一,此时辞职却是为何?”

    “若不是狄青率大军击退辽军,辽军只怕还能就粮于河北继续打下去,所以到底是狄青还是李军监功劳第一倒也难说,但这功劳是小不了的。小弟推测李军监是因为他修建先烈祠的建议不被采纳,与宰执意见不合所以才隐退的。”

    “哦?是这样?”

    “叶兄你可记得两个月前报纸上刊载的对李军监的访谈吗?那次他就说过,一将成名万骨枯,若是没有那些慷慨赴死的将士,便是再好的谋略也施展不出来,再富有的国家也不过是蛮夷严重的一块肥肉。也许阵亡将士不能受祭奠,李军监也不安心独享殊荣吧?”

    “子安,我却不认同你这说法。我以为李军监未尝没有避祸之意。”

    桌上几人都惊问:“什么?避祸?”

    “是啊。你们忘了前些日子京城可是风传福安钱庄筹措大批粮食是有谋反的嫌疑?虽然后来传出风声,此事是官家点头的,但是在本朝,只要大臣被弹劾谋反最少也要自请出外以避嫌疑的。李军监现在却提举武备学堂,估计他出外也放心不下,自然只有隐退一途了。”

    “张兄,我却以为李军监未必就是因为武备学堂。听说前几日李军监上了札子,请官家易‘强干弱枝’之策,行‘强干强枝’之法。既然他提出扩大地方官府职权,他便是与宰执不和,也不能自请出外了,那样岂不是有谋反的嫌疑?如此,他才只有辞官一途。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福安钱庄的事传出来已经有一两个月了吧?可是如你所说李军监前几日才上了札子,那就是李军监明知那份札子会让自己无法出外为官但仍建议官家‘强干强枝’,只能说明他早就打定了辞官的主意,或者是虽然明知这份札子会造成他无法出外为官,但仍然把札子递了上去,定然是他认为这‘强干强枝’之策是极为紧要的,比他的仕途还紧要。李军监可是二十多岁就作了五品官,若是出外一任,再回京师,前途不可限量。可是现在他却能急流勇退,说明此人并不把利禄放在心上。这样的人,你说他有谋反之心,谁会相信?”

    “张兄说得有理。你说这‘强干强枝’之策如何?”

    “这个自然是极好的。我辈将来若是能考上功名,十有八九要到地方上为官。你说是手里一点儿权利都没有,连个胥吏、盗匪都能欺负一下你好呢,还是多少有点儿权利能有一番作为好呢?不是我说,其实现在这州县的官员说起来也难……”

    李不弃虽然官职不算高,但是绝对算得上名臣,因此他提出辞职,皇帝还是要按照重臣辞职时的仪式加以挽留。然后李不弃再次上疏请辞,皇帝再次挽留,如此三次,李不弃辞职的报告才算批下来。

    无官一身轻啊。李不弃上殿谢恩后,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吃过早饭,他领着李如松抱着闺女往外头书房走去,一条作为宠物的浑身土黄色小土狗撒着欢儿的跟在脚边不住的跑前跑后。

    李不弃穿越前是学医的,因此对这个时代的寄生虫和狂犬病非常忌惮,便不允许家里养宠物狗,但是赵盛非要养这么一条狗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条狗可是义学的孩子得知赵盛要到武备学堂去上学时作为离别礼物送给他的,他看得和宝贝一样。可是武备学堂是不允许学员私自养猫狗的,因此这只狗只能养在家里。

    到了书房,李不弃把一堆积木和博古架上那些漂亮的矿石标本拿下来给两个孩子玩儿,随手翻了翻今天的报纸又看了看案上的重要书信。这时门外朱昌生问:“官人可在里头?”

    李不弃抬头对门外大声说:“我在呢,朱兄请进。”

    朱昌生进门看到李不弃正在看信件,也不客气,自己倒了杯茶,坐在李不弃对面说:“这几日清源书院出身的那些官员不断给官人写信,都打探官人辞官的原因呢。这些人身上都打着清源书院烙印,在朝中最大的依仗就是官人。如今官人却辞了官,由不得一些人不心里着急。”

    李不弃呵呵一笑说:“是啊。清源书院出来的人所学所想与当世大部分人不同,难免与上司、与同僚由于道不同产生嫌隙,容易受打压,自然希望朝中有助力。不过助力只是一时的,人总要靠自己。朱兄替我给他们回信,只告诉他们官家有心做些事情,他们只要好好做事,定能崭露头角的。他们在清源书院学的就是如何做事,耍嘴皮子他们可能比不得别人,但是论起做事,他们却比没有在清源书院的人强得多,让他们好好利用自己的优势。”

    朱昌生笑道:“现在看来官人这辞官真的甚好,只是不知官人准备平淡几年?”

    李不弃不解地问:“你这甚好指什么?”

    朱昌生说:“官人这一辞官,与清源书院有瓜葛的官员都写信来,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来,却也可以算是一党了。赵官家自来最怕的就是有人结党,即使是范希文、欧阳永叔这样的耿介之士也难逃猜疑。官人如此年轻就身居高位,清源书院将来定然还有大批的人做官,赵官家自然要担心将来官人门生故吏遍及天下,还有谁能压制官人。如今官人急流勇退,示以恬淡,想来也可安官家之心。”

    “官人可知,这几日士林对官人可是甚得士林推崇呢。尤其是那‘强干强枝’之策在建议没于王事的官员入祀忠烈祠之后又赢得了一批官员的支持。愚以为,若是官人能养望十年,再出山时,定然不可与当下同日而语了。”

    说实在的,李不弃当时决定辞官时还真没有想这么多。他琢磨的是那个他穿越前就记住名字的人开始搞事情了,广南路那边要出大事情了,他继续在警察司的位子上坐着就必须把这事儿消灭在萌芽状态,就不能借机经略广南了。而且他建议赵祯做点儿事情,生怕这位皇帝脑子一热闹出什么不好收拾的事情来,所以只得辞官躲清闲。

    虽然朱昌生说的有道理,但是李不弃可等不了十年。他估计最多三年,赵祯就得叫他出山平事儿。不过有朱昌生刚才的提醒,到时候他还真不能赵祯随叫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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