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没有理会他人异样和叹服的眼光,乘着宫车径直驶入博望苑之中。
    今夜的博望苑的气氛似乎有些异样。
    一进来张越就察觉到了。
    虽然这太子苑囿依旧喧哗热闹,但隐隐约约张越又感觉到了有些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一时间还真说不上来。
    只是觉得似乎有东西发生了变化。
    宫车在博望苑内部的一处门廊前停了下来,负责今日迎接宾客的官吏立刻迎上前来,拱手拜道:“奉家上令,太子舍人张贺恭迎贵宾!”
    张越闻言,连忙走下宫车,上前拜道:“毅岂敢当大兄之礼?不胜惶恐之至!”
    张贺是张安世的长兄,而张越要称张安世一声‘大兄’,大兄的大兄,自然是老大哥。
    “原来是侍中大驾光临……”张贺笑着道:“家上早已扫榻相迎,期待已久……”
    说着就领着张越进了内门。
    对于张贺来说,或者整个太子系的有识之士而言。
    现在笼络好张越,已是重中之重!
    在过去十余年,太子和他们已经吃够了没有一个在天子身边的自己的人苦楚!
    他们更是无比清醒的明白一个真理——若天子身边的人,全是敌视太子或者装聋作哑的人。
    那太子的位置还能稳固吗?
    只是可惜,认知到这一点的人,少之又少。
    博望苑里,敌视和仇视这个年轻的侍中官的人多如牛毛。
    所以张贺是真的怕,那些猪队友,把一个好好的自己人逼成了敌人。
    他们又不是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
    驸马都尉金日磾,在很久以前,其实对太子还算友好和亲近。
    但就是博望苑中的某些人,总爱拿他的出身说事,动不动就说什么‘休屠余孽、夷狄孺子’,在自己的转圜下,金日磾都忍了。
    但……
    有一天,有一个不知道真傻还是假傻的混蛋,居然写了一篇文章,暗讽金日磾的生母在匈奴的时候不检点。
    更让人错愕的是,很快这篇写的也就一般般的文章,居然被金日磾知道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金日磾侍母极孝,他也一直自我标榜是大孝子。
    太子之臣居然辱及其母?!太子却只是将之除名,逐出博望苑?!
    这只能被他以为是太子授意!
    从此这位一度亲近太子的天子重臣,疏远了太子。
    甚至连逢年过节,也不再去东宫拜谒,只是派了一个庶子去问礼。
    张贺又能有什么办法?
    有时候,张贺也感觉很累,想着是不是干脆不管这些事情了。
    他爹留下的遗泽,非常非常多。
    多到他和张安世两个人,哪怕什么事情都不做,无论将来是谁上台,都不能亏待他们!
    原因很简单——当今天子诸王,除了刚刚出生不过一年多的刘弗陵,其他三王,包括已故的齐怀王刘闳,统统都是他老爹张汤代君所立。
    包括这几位大王的元服、封国和册封诏书,皆是他老爹亲自选择的。
    这是张氏至高的荣誉!
    也是张氏的底蕴所在!
    未来,无论是哪一系上台,作为张汤之子的他们,都一定会被恩赏,被重用!
    但……
    他终究还是没忍心。
    太子对他不薄,几如国士,推心置腹,信任有加。
    他不能也不敢背弃太子。
    想着这些往事,张贺就带着张越,穿过了一个个阁楼,来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大殿前,然后他便提起绶带,轻身对张越微微恭身,走到殿门口,大声宣礼:“侍中领新丰令张子重觐见太子!”
    殿内,十余名训练有素的赞礼官立刻呼应:“侍中领新丰令张子重觐见太子!”
    声音洪亮,通传整个大殿,让即使处于歌舞与琴瑟之中的士大夫们也能听得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啪嗒!
    在这瞬间,许多原本还谈笑风生的士大夫脸上的笑容凝固起来。
    他们依然还记得,就在一个多月前,就在这博望苑里发生的事情。
    很多人甚至还记得很清楚,太子家令郑全自缢被发现时的模样。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舌头伸的长长的,脖子都被白绫箍成了青紫色。
    在他自缢的卧室的案几上,放着一封谢罪书……
    很多人想到这里,就感觉小腿肚子都在发抖。
    似乎,好像,大概,张蚩尤来一次博望苑,谷梁君子们就要蒙受一次打击和损失。
    如今在场的人,甚至还有就是上次被aoe扫到,被迫宣布‘闭门思过’的人。
    咯咯咯……
    有人因为恐惧,连牙齿都在战栗。
    更多的人,则悄悄的将身子向后挪了挪。
    没办法,事实已经证明,在长安的谷梁君子们,绑在一起也打不过那个张子重。
    而且,对方也不是没有人。
    想车轮战?
    太学的那帮肌肉男,闻风而至。
    如何打的过?
    几十年了,谷梁学派就没有打赢过公羊!
    一次也没有!
    如今,甚至被一个连公羊学子都不是的黄老学派的弃徒,用《春秋》大义抽脸。
    上次被打的那一巴掌的掌印,现在都还留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的厉害……
    谷梁君子们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绝对不傻,也不会蠢到明知道会被打脸,还送脸上门。
    那就不是对付仇敌了,而是给对方送名声。
    没办法,只好启用儒生们的祖传绝技精神胜利神功,很多谷梁学者们宣称:张子重不过佞幸罢了,能得意一时,不能得意一世!
    更有人宣称谷梁被其所挫,不是因为谷梁学者们学问不精,而是因为这张子重是小人,吾等君子落了他的算计,也是无可奈何,非战之罪!但是……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所以胜利必将属于正义,必将属于吾辈君子。
    未来青史之上,这个小人、佞臣必定遗臭万年。
    甚至还有人举了当年孟子与许行的故事来佐证这一论据。
    孟子当年与许行辩论,虽然吃了亏,但是……最后胜利的笑的最后的难道是许行?
    所以啊!
    大家只要等着坐看这张子重自取灭亡就可以了,犯不着和他这样的无耻小人、饶舌之人逞口舌之利!
    等将来太子登基,有的是法子收拾和处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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