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组划分完工作,赵谦没有分到任何一件具体事情。在办公室里面坐了半天,赵谦就心浮气躁的站起身,文书在桌上垒了厚厚一摞,赵谦看都不想看。

    抽了一根烟,坐回到桌前。赵谦的手不由自主就转向茶杯。起身泡了杯茶,赵谦坐回到桌前,任由自己沉浸在茶香里面。拿起了一份文件,赵谦怎么都不想打开。每份文件展现的内容都非常糟糕。各色人等都在为自己的私利做出决定,这些决定都是犯法的。要是光看文件,大宋简直是要亡国了。

    赵谦再次站起身,心中恨意大生。对这样的家伙,若是不动用国法严惩还有天理么?

    想到这里,赵谦坐回桌前,开始考虑怎么严惩那些人。过了一会儿,秘书进来,本想说什么,却一声不吭。赵谦抬起头,心中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了?”

    “厅长,有人找你。”秘书尽量装作镇定的说道。

    “什么人?”

    “何学长。”秘书答道。

    “哦!快请!”赵谦喜道。

    “工作组有要求,不许外人进来。那些人拦着不让进。”秘书告状了。

    赵谦到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站起身向外就走,工作组牵扯的都是各种大案,怎么能随便让外人进来。不让何学长进来符合规定。

    到了大院门口接待室,赵谦就见到熟悉的老面孔。何奉先学长是大宋学社河南分部的学长,也是以前赵谦在部队里面的指导员。赵谦早就知道何学长是当年老爹放在赵谦身边的‘老师’与‘监护者’之一。自己能有今天的进步,这些监护者们功劳极大。

    两人就在接待室里面一个单间坐下,赵谦笑道:“何指导员,怎么想起来找我?”

    何学长没有说话,而是仔细打量了赵谦一番,这才问道:“怎么看着杀气腾腾的?”

    “这么明显?”赵谦讶异了。

    “已经不光是杀气,而是戾气。”

    “杀气和戾气有何分别?”

    “要是从战场上看,锐气就是敢于面对挑战,生气勃勃。杀气是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但是把生死置之度外,渴望战斗。戾气,是心中郁结,只想找什么发泄。”

    这番话已经完全进入用单纯词汇抽象描述世界的地步,赵谦立刻沉默下来。他方才的确是杀气腾腾,但是真的达到戾气的程度不成?

    何学长此次前来并不是给赵谦做心理辅导,看赵谦并没有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何学长就直入今天的主题。“官家一直想把学社变成政党,但是新党与旧党的名声太差,若是组党,又怕人借用以前的新党旧党来牟利。我自己倒是支持组党,赵谦你也是河南路学社的干部,不知道你怎么想?”

    赵谦还是沉浸在方才关于锐气、杀气、戾气的描述里面,一时间没办法调换思路,他索性问道:“何学长,若是有了戾气,该怎么办?”

    何学长被赵谦认真的表情逗乐了,他笑道:“呵呵,一般人,大概就是要发泄。我记得篇文章写,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五十里。安陵君不许,派唐雎出使秦国。秦王欲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秦王的看法大概就是一般人发泄戾气的做法。”

    赵谦记得那篇文,听了之后却更加疑惑。就皱着眉头问道:“那唐雎之后说,若是秦王如此霸道,就欲为刺客刺杀秦王,这又是何种之气?”

    “这就是意气。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只求维护正义。”何学长答道。

    赵谦沉默下来,他从小就正常上学,老娘对他们兄妹三人的学业从来不放松。一直告诉他们,什么想法都不要有,只要读完书,考上进士。赵谦在学校虽然有许多并不欢乐的回忆,但是他本人很喜欢读书。但是今日听了何学长的话,突然发现自己虽然读了许多书,竟然只是读过,并没有弄懂书中的真意。

    何学长之前就奉赵嘉仁之命,去引领教导赵谦。见到赵谦如此表现,何学长说道:“赵谦,有人说学而后知之。这话说的未免太文人气,学过、知道,然后还得自己经历,出于内心感受,才可能领悟。所以孔子说,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你此时怒火中烧,倒是愤了。可以教给你了。”

    赵谦忍不住双眼圆睁,双目无焦点的左看右看,其实完全沉浸在内心世界里。孔子的话是说,不到学生努力想弄明白,但仍然想不透的程度时,先不要去开导他;不到学生心里明白,却又不能完善表达出来的程度时,也不要去启发他。如果他不能举一反三,就先不要往下进行了。

    此时无须何学长再说什么,很多以前积累的种种就自然而然的联络贯通。便是没有立刻想明白的,也感觉有了解答方向。脑子快速运转一番,赵谦猛然敲了一下桌子,面露喜色。然后赵谦对着何学长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多谢!多谢!”

    何学长自己也走过这般道路,此时见赵谦也走过一个关卡,便笑道:“这等事得经历之后才明白,若是自己没经历,光靠想,那可就难受的紧。你若是真的明白,那就把这顿悟的感觉忘记吧。人生在世,哪里可能天天顿悟。积累到了,自然明白。”

    赵谦心情极好,之前听到的话也已经明白,他欣喜的应道:“若是没有何指导员指导,光靠我自己,大概最后还是匹夫之怒。迁怒别人。”

    何学长从教导赵谦的工作中受益很多,此时并不以太子老师自居,所以也不以为意。继续自己此行的目的,“赵厅长是准备先回去多想想,以求融会贯通,还是听我先说说学社的事情?”

    “我想听学社的事情,不过容我先做个笔记。”赵谦说完就拿出口袋里的小笔记本,把方才何学长所说的几段古文的标题记录下来,合上本子,赵谦只觉得心中再无窒碍,就问道:“却不知道学社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何学长继续自己的游说,“还是组党一说。学社这名字到处都是,官家从来不用讳,我觉得不如直接组党。”

    赵谦此时已经有了心情听下去,这一听,也觉得非常为难。中国历史书中,所谓党众,都是与结党营私等强烈的斗争意味的词汇紧紧相连。这与士族和庶族之争不同,士族和庶族之争还算是出身血统的争端,所以也轮不到党争这么激烈的名词。

    比较出名的有唐代的牛李二党之争,大宋则有新党旧党之争。新党两边弄出了党人谱和党人碑,被认为是毁灭北宋的重大原因。便是到了现在,这样的斗争虽然结束,但是影响依旧没有彻底消失。

    譬如赵嘉仁多次提出对旧党的全面否认,认为旧党乃是地主的党,赵嘉仁还专门举了苏轼的例子,说苏轼最初是旧党。但是这家伙在黄冈种了一段时间的地,接受了劳动的洗礼,接受了劳动人民的再教育,终于在政治立场上开始摆脱旧党的影响。终于有一点站在劳苦大众那边的苏轼立刻就成了旧党的眼中钉肉中刺。再次遭到旧党的迫害。

    从老爹评价里面,新党虽然各种无能,各种扯淡。旧党却是从根子上就是反对劳动人民,赵嘉仁自己始终旗帜鲜明的主张自己和工农等劳动者站在一起。

    思忖了一阵,赵谦问:“何学长,官家好像并不同意组党。”

    “嗯。官家素来什么都不害怕。不过在此事上未免太优柔了。虽然党人的影响不好,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明明白白的党同伐异。现在天下各种异端横行,已经有不少人看大宋学社不好进入,所以就开始组建他们自己的学社。既然如此,那就不如直接昭告天下,直接组党。也让各种宵小被震慑。”

    听了何学长杀气腾腾的话,赵谦试探着问道:“却不知何学长以为的异端都是什么人?”

    “不知赵谦你可听说有人要分地?”何学长有些图穷匕见的给了答案?

    “分地?”赵谦开始装傻。这种说法他当然听过,赵嘉仁手下人才济济,过去二十年中,赵嘉仁以‘科学’为基本理念,通过重启停办的制科,将‘制科’打造成了依照科学体系的学校,把官吏分离的体系变成了‘官员干部’一体的新制度。

    这个制度每年毕业大量学生,曾经主导大宋上层的科举不过十几年就衰落到无以复加,已经变得无足重轻。毕竟科举每三年一考,每一届只有五六十名进士。每年平均二十人的数量和每年毕业数万大学生的制科体系一比,完全没有匹敌的能力。

    新制度下,主要分为三派。一派就是赵谦大伯赵嘉信那类学者。学者们都是在各个领域都有专业水准的人才,赵谦很清楚被誉为‘神农再世’的赵嘉信那是何种声望。每年赵嘉信生日的时候,电报,贺信在传达室堆积如山。那是以万来计算的内容。

    赵嘉信公开说过很多次,也拒绝过很多次送礼,大家知道送礼没用,但是总得表示一下。赵嘉信每年还要招收一些‘肯当农民’的学生亲自带课,为了能够竞争到一个名额,很多人想尽办法。

    最近几年局面稍好一点,因为那些人发现赵嘉信是真的要学生们和老农民一样下地,坚持守在地头,还要各种寻访什么‘父系不育’和别的杂交名词的种子。这不仅是和老农民一样,比老农民更辛苦数倍。那帮高官们才不愿意让子女去跟着赵嘉信这个‘再世神农’去当农民。

    这帮人对于赵嘉仁并没有特别的怕马溜须,他们的态度大概是,政治上所有事情都交给赵官家,我们领了钱干我们喜欢的事情就好。

    第二派就是赵谦这类认同赵嘉仁政治理念的年轻干部,他们多数出身百姓,而且‘接受过劳动人民再教育’,从工人、农民、士兵的工作单位出身,接受过教育。

    第三派就是单纯学校教育出身,毕业后从干部做起。很多人都待在城市里。

    对于土地制度,学者派们的看法是‘干我鸟事’,官家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俺们不掺乎本来也没兴趣的事情。

    其他两派就不好说,有人其实同情地主的,有人坚定支持农民,还有些认为地主等食利阶级是王八蛋,农民也不是啥好人。需要来一次更彻底的制度改革,把他们都给干掉。

    赵谦自己搞水利,在第一线听说过太多观点。赵谦可不想被人当枪使用。

    看到赵谦装傻,何学长被逗乐了。赵谦这么做没错,但是赵谦真以为他能骗住何学长不成。

    “哈哈。赵谦,我个人态度很明显,有人想走回头路,那是万万不行。至于那些冒进的,我觉得也未必就是什么好鸟。针对这些人,学社自己也分裂了,所以我觉得与其这样暗昧不清,干脆就组党,把最终的旗号打出来。”

    赵谦知道何学长不是那种因循苟且之辈,所以自己此时也不能打马虎眼,他果断答道:“我只能告诉指导员,我知道了。但是我此时也不知道我的真正心思,而且现在也没有到必须发言的时候,所以我什么都不能说。”

    这种应对也是何学长教给战士们的,他也没有逼迫赵谦。此时的确没到必须说话的时候,没有必要把问题立刻给拿出来斗争到底。

    这种应对也是何学长教给战士们的,他也没有逼迫赵谦。此时的确没到必须说话的时候,没有必要把问题立刻给拿出来斗争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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