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赟这时候道:“离开叶县时,郑县尊有一个提议,叫我务必告知两位大人,请两位大人裁决。”
    “哦?”
    千户官和王官都是一怔,千户道:“说。”
    刘赟道:“是一个计策。还是刚刚那位嬴翌百户最先提出来的。他此来已做好准备,备了五十口木箱,二十辆车马。”
    千户官和王官一听,脑子一转,就明白是什么计策了。
    王官不禁拍手叫好:“这倒是也好法子。”
    他看着千户官:“赵千户怎么说?”
    赵千户也点了点头:“的确是个好主意。”
    他顿了顿,看着刘赟道:“我们消息已经泄露,藏是藏不住了。叶县来的兵马暂时没有人知道,让他们带着军饷走暗处,我们走明处吸引贼人目光,可保军饷万无一失。”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不过那嬴翌可值得信人?郑县尊我是知道的,但嬴翌此人...”
    刘赟明白赵千户的担忧,笑道:“这一点郑县尊已经考虑到了。其一,嬴翌是本地人,是裕州与叶县交界小王庄的人。前不久,嬴翌进山狩猎,小王庄被流贼一只虎所部屠戮,他因此立誓报仇,在叶县被郑县尊招揽到麾下。根底是清白的。”
    赵千户与王官微微点了点头。
    刘赟又道:“其次,嬴翌刚被郑允芝任命督领叶县兵马,而叶县兵马皆郑允芝亲信。”
    赵千户听完,微微颔首:“如此,倒是有保障。”
    王官嘿嘿笑了来:“咱家再给他加一层保障。咱家亲自出马,跟他同行。”
    赵千户面无表情:“如此最好。”
    然后道:“王官既要与嬴翌同行,不妨与他先熟悉熟悉。”
    王官轻笑一声,站身来:“应该的。”
    等王官离开庙堂,赵千户整个人躺了下去,道:“这阉人怕死,他不敢跟你我在明面吸引贼人,他怕了。”
    刘赟道:“不说阉人。赵爷,我们未必有危险。”
    他侃侃道:“郝摇旗将兵截杀,概率不小,至少八九成。但最多五千人,而我们有一千七百人,并非没有还手之力。这是其一。其二,我们在明面的职责,是拖住流贼,便于嬴翌将军饷顺利运到叶县。不需太久,只要能拖住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我们弃了马车就走,等流贼反应过来,嬴翌的人恐怕已经快要抵达叶县,追之不及了。”
    赵千户一屁股坐来,抚掌道:“言之有理。你我怕是要跟流贼玩一玩躲猫猫了。”
    刘赟笑道:“我还有个主意。或许能到妙用。”
    “快说。”
    刘赟道:“若流贼来,等发现流贼踪迹,拖一阵我们就带着假的车马往西去。”
    赵千户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口连连叫好:“果然是好主意!我们往西去,流贼会以为军饷不再往叶县,而是要去襄阳,从全力引走贼人注意,保证军饷的安全...再度混淆了流贼视听不说,襄阳那边还有湖广大军...”
    “不单如此。郑县尊早遣人去湖广求援,也许半道上能撞上湖广的援兵。”
    “就这么干!”赵千户狠声道:“你立刻安排人手,注意监视动静,防备流贼到来。我马上去见嬴翌。”
    “是。”
    ...
    嬴翌正安排休整,王官就到了。
    嬴翌对宦官没有偏见,虽然历史上很多罪孽归咎于宦官,但在嬴翌看来,他们大多都是背锅的。
    只不过历史不是宦官书写的,而是人书写的,因此有什么罪恶,只管归咎于宦官,那就是政治正确。
    就大明朝,如刘瑾、魏忠贤之辈,说多么多么可恶可恨,大抵也是人极恨他们。舆论在人手,所以他们就成了罪恶之源。实际上刘瑾、魏忠贤的出现,是一种必然。明后期以后,官势力越发庞大,以至于动摇国家根基。皇帝为了对抗官,不得不扶持宦官作为刀子。
    这是政治斗争。
    而宦官也有厉害人物,名垂青史。比如造纸的那位蔡伦。比如七下西洋的郑和。比如到死忠心耿耿的王承恩。并不在少数。
    见王官到来,嬴翌将手里的事交给郑六安排,自己来接待王官。
    “官劳苦功高。”嬴翌笑道:“从赣西到河南,何止千里。”
    王官一听,一下子对嬴翌的感观好了几倍。
    “哎呀,嬴百户才是知道咱家的人呐!”王官感叹连连:“这一路上风尘,艰辛,实不足为外人道哇。”
    他就着一块石头坐下来:“咱家这腿,都快断了。你呀是不知道,走路累,骑马累,昼伏夜出,还要小心防备剪径的贼人,又要遮掩消息,真是提心吊胆。”
    虽然这宦官看来有些做作,但嬴翌却能体会到其的艰苦。
    这的确,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他道:“王官忠心耿耿,为天子,为国家,史书上必定有名。”
    王官听他吹捧,脸上笑开了花,连忙摆手:“咱家有自知之明,青史留名就不想了。咱家这些宦官,若青史留名,除非是三宝老祖宗那样,要不然都是魏忠贤、刘瑾了。”
    嬴翌惊奇,没想到这宦官还看得很清楚嘛。
    却笑道:“那可说不定。此番军饷一到,剿贼大功告成,这功劳明摆着,怎能少了官一份?”
    王官咧嘴笑的,只觉得心里更爽快了许多。
    “你这人还真不错。”他道:“别人都嫌弃咱家,你能跟咱家有说有笑,咱家承你这个情。”
    嬴翌也坐下来,摇了摇头:“官作为天子的近臣,高高在上,自然不能与平常人为伍。别人怎么看,没必要在意。”
    王官大笑,拍掌道:“说的好,说的好!这话说到咱家心里去了。咱家认得你了!”
    嬴翌倒也不是刻意吹捧,一来他对宦官没有什么多余的看法,二来他对宦官表示好奇。正因如此,他的眼神,语气,没有半分鄙视、看轻,让王官对他感观大好。
    如王官这样的人,也许在宫里地位不高,但皇帝门前的人,终归还是有地位的。平常也没少被人吹捧、谄媚。但跟嬴翌,却不一样。宦官身体残缺,因此变得极其敏感。许多人吹捧巴结他的背后,藏着一股子鄙夷。一次两次也许感受不深,但次数多了,又怎能不知?
    但在嬴翌这里,他没有感觉到一丝丝的鄙薄。
    这让人觉得受到了真正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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