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曹、市掾和钱掾都是官职,那舍曹主管的就是郡内的货币、盐铁等事务,市掾则管理市场,至于钱掾就像名字提到的一样,是主管铸造货币的,全名是督铸钱掾。
    这三个曹吏一来,配合着屋子里的其他几人,整个代郡的经济、财政和市场体系官吏,可以说是齐聚一堂。
    郡,作为州下面的一级,在新汉有着不小的权柄,其衙门也颇为完善,和中枢比起来,各个司衙部门皆有,算是个微型的朝廷。
    陈止在接手了代郡事物之后,对于郡衙的各个司衙部门,都是熟悉为主,没有进一步的干涉,跟没有裁撤和替换人手。
    因此这些各个司衙的人,还是原班人马,比如目前在他跟前的郡少府王禀,就是代郡王家之人。
    郡少府是郡中掌管财政的职务,但主要是向郡守负责,他所管理的钱财,郡守有着支配的权力。
    而那位比曹周建,则诸官的是核检民数、户口,以及郡县的财产情况,据陈止了解,此人乃是周家的女婿。
    至于仓曹翟消,他的官职就能看出其人的权柄,就是有关管理粮仓了。
    陈止将他们叫来,自然是要了解代郡衙门的钱粮收支,随时询问,不过相比起问他们,陈止更多的是在查阅卷宗,因为这些卷宗更为直观。
    他在查阅的时候,那几名官吏,也不敢打扰他的思路。
    吩咐了之后,陈止又低头看了几眼,这屋子里的其他几人则是隐隐对视,都从各自的眼睛里,看到了担忧。
    他们这几人,要么就和世家有着姻亲,要么就是世家推举出来的,要么就是本地的大族、豪族子弟,所以都清楚边军相邀之事,这心里对陈止颇为顾忌,正不知道要如何应对,结果突然被叫过来,难免忐忑。
    无人说话,屋子里的气氛陡然间凝重起来。
    等被叫到名字的舍曹诸葛岳、市掾田启、钱掾朱沪到来,才算是把空气里有些紧张的气氛打破。
    “郡守,您找我们?”那诸葛岳一来,就恭恭敬敬的行礼,其他两人也是紧随其后,然后就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少府王禀等人,眉头略微皱起,心里泛起了同样的担忧。
    “叫诸位过来,是想知道咱们代郡市面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陈止坐在席上,又让人给新来的几人安排了坐席,紧接着就询问起来,“先前匈奴入寇,各方都匆忙应对,城中的百姓也因此躲避,这几天市坊恢复了许多,来往的商贾也有不少,但我看了上计卷宗,这收成似乎有些问题。”
    几人一听,心中一跳,然后那王禀赶紧说道:“太守,您是从南边过来的,有所不知啊,咱们代郡虽然来往行商不少,可受那匈奴的威胁,一直要求助大将军派人护持,因此这过路所得,六成要上交给大将军,否则让胡人肆虐,安能有人过来行商,早就都换了路线了。”
    陈止砍了他一眼,笑道:“代郡此地,西边是匈奴,东边是幽州,北边有鲜卑,可以接触两部,也算是一个交通要冲,商贾来此贩卖货物,可以供给三家,若无必要想来是不会放弃这条线路的,关津之税当回不绝。”
    王禀一怔,呐呐不语。
    倒是那钱掾朱沪接了话道:“太守,账不是这么算,我代郡匮乏,粮草尚且难以自给,又如何能支撑护卫的军队?况且这般消耗也殊为不智,有大将军之兵足以,若无兵勇,何人行旅?若无行旅,哪里能征收关津之税,因此这税款中的一大部分,要分给将军府。”
    或许是考虑到,边军那边正有谋划,怕刺激到陈止,因此这朱沪没有提及汪荃的名字,没有提到屯兵,但话中所指的“大将军之兵”,无疑就是北边的边军了。
    陈止还是轻笑一声,又道:“但我看来往商旅,都是南来北往之人,带着的货物更是包罗万象,有草原之物,也有南边之物,可见都是豪客,难道他们在代郡不会买些东西?”
    新汉的户调之式中,也有和商税相似的制度,称之为关津税、市肆税、山泽税,那关津税可以理解为过路税,是通过道路上的关卡来收取,多立于要隘之地,或者是国境边缘,代郡境内就有不少。
    因为这种路上关卡,本身就有治安、护持的作用,是来往商贾的安全保障之一,一般都不会刻意绕行,否则遇到了山贼也是活该。
    同时,关隘也是稽查和检查的地方,是王朝维持稳定的手段。
    市肆税,也称为市税,近似于后世的商品交易税。
    新汉的商肆多在坊市之中,入门就要纳钱,官府另外有专门的吏胥估算其交易的数额,征收钱财,这边是市税了。
    除此之外,则是山泽税,这部分其实就是针对山川河泽的开发,除了盐铁矿藏之类由政府专卖之物,其他的开采、采摘等,可以开放于民,只是开采之人需要交纳官府财货,这边是山泽税了。
    只不过,当下很多山川河流,都被豪门世家圈占,朝廷在这方面的收入越发稀少。
    另外,彭城陈家的那座矿场,就是以朝廷名义开采,大部分上缴朝廷,小部分留作自家,那上缴的部分中,也存有山泽费税的部分。
    代郡的这种情况,其山川河流倒是没有被世家占据多少,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逼得世家更注重的是人口,而不是野外之地——山川再灵,没有护持,胡人入寇的时候就糟了。
    但同样的,没人开采的山河,不会给官府带来足够的收入,代郡在商贸上的主要收入,来源于前面两种。
    但朱沪一开口,就扣了个帽子下来,将关津税的一大部分,理直气壮的划给了王浚。
    陈止并不和他争论,而是说起了市肆税。
    这次开口的,是市掾田启了,他拱拱手,神色恭敬的道:“启禀太守,咱们代郡之人,多数贫寒,哪里能买许多东西,这南来北往的商贾,不会停留多久,也不会在这里卖出太多,他们是将中原的贵重之物,卖给草原,又将草原的稀罕事物卖给南边,一来一回,所获颇丰,但其物甚是昂贵,不是小地方的人能买得起的,既然没人买,自然也没多少市税了,好在他们来往车马众多,载有重物,是以这关津不少。”
    “不少又如何,大半不是要上交么?”陈止故意说了一句,见几人脸色尴尬,又话锋一转,故作疑惑的问道:“难道咱们代郡,就没什么东西吸引商贾,让他们大肆购买?”
    “哪里有啊。”田启苦笑起来,“咱们供养民众尚且不足,哪里能有多余出产?况且咱们出产的东西,在南边的人看来,也是稀疏平常,还比不上草原上的皮毛物件。”
    那舍曹诸葛岳也补充道:“是啊,而且咱们代郡境内,也没什么矿藏,盐铁都要从外面买入,哪里还有什么卖给旁人,自是无从收取多少市税。”
    没有矿藏?不对吧。
    陈止心中一动,他知道这代县所处,在第一世的时候,为蔚县之地,是河北境内保存较好的煤矿产地,而周围几县也有不同矿藏出土。
    不过,他很清楚,时代不同,探查和开采的技术限制,并不是那么容易发现的,就算陈止知道后世有藏,让他现在去找,也是毫无头绪,不过想到手上得字签筒的一物,不由抵定。
    “现在还不是动用‘寻方符’的时候,得确保万无一失方可,况且当下就是找到了矿藏,我手上现有的力量,也不足以保住,等于是给王浚做嫁衣,不可为也。”
    这么想着,他嘴上却道:“那照你们这么说,咱们这代县,真是够惨的,粮食不够自己吃,为了让兵家护持,还得给有限的收成分出大半给将军府,种种所需,还要外买。”
    几人神色越发尴尬,那王禀又要再说,却见陈止摆摆手。
    “不过,你们这话我也听懂了,是不是说,兵马若足,就可以结余部分关津税赋?若有出产,则可多收市税?”
    几人对视一眼,还是王禀出声道:“这兵马要足,就得需要钱粮,咱们哪里能养得起,况且还要让大将军那边念叨,倒不如现在这般,也不用操心兵家事,至于这出产,实在不是代郡强项啊,强求不得。”
    “嗯,你说的不错。”陈止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们先退去,本官思量思量,今日叫你们过来,也只是了解情况罢了。”
    众人不疑有他,纷纷告退。
    但走着走着,那田启忍不住道:“太守虽然提及了兵马,似有自己供养的意思,别触怒了大将军,节外生枝啊。”
    “无须担心,”王禀摇摇头,“前任太守陆区也问过此事,但都是问过就算,根本没有施行的可能,毕竟没有钱粮,一切都是免谈,咱们代郡的情况就是这样,几任太守都无法扭转,最多是跟着咱们家族多赚钱粮,我看这陈太守也不例外。”
    同一时间,陈止也在屋中念叨着。
    “钱粮,钱粮,这两个才是根本啊,想要立足,想要稳固,得有钱粮。”
    想着想着,陈止看了一眼时间,先去处理了繁琐政务,休息了一会,就有人来报,说是下邳之人抵达,有百多人。
    “来得正好!”陈止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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