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领着魏延去了安顿羯族女人们的营地。
    魏延答应押送二三十万羯族女人返回洛阳,俩人也没有在营地逗留太久。
    离开营地,魏延向陆逊问道:“带回去的羯族女人,要不要给长公子选一些姿色极美的留下?”
    “长公子没有吩咐,可我觉着魏将军还是给他留下百十个最好。”陆逊回道:“再过一些日子,羯族女人可就再也找寻不到,要是全都给处置了,到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我们也没地方给弄去。”
    魏延哈哈一笑,对陆逊说道:“伯言说的没错,那我就选百十个送到长公子府上去。”
    “送到府上只怕不妥。”陆逊回道:“长公子不是没有成婚,人在关外却送了百十个异族女人回去,即便长公子夫人再如何开明大度,怕是也受不住。”
    “不能送到府上,难不成要养在我那里?”魏延眉头一皱,向陆逊问了一句。
    “那是当然不用。”陆逊说道:“要不魏将军先把这些羯人女子送到长公子府上,告诉夫人,就说是从关外俘获,特意送到府上作为奴婢差遣。”
    “作为奴婢,可得从女童里选一些了。”魏延捏着下巴想了一下,随后对陆逊说道:“回到洛阳我再寻思该怎么办,多谢伯言提点了。”
    “魏将军路上多加小心。”陆逊又问:“敢问将军出发,路途上还需要一些什么?”
    “也没什么需要的。”魏延回道:“伯言多给我准备一些口粮就好,这么多人赶路,要是粮食不够,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饿死在半道。”
    “魏将军放心,粮食肯定是够的。”陆逊拱了拱手:“将军准备着,我先告退却置办将军上路所需。”
    “有劳伯言。”魏延拱手回礼。
    陆逊离开后,只是吩咐一旁跟着的卫士去府库清点粮食给魏延带在路上使用,他自己则去了官府。
    曹恒还在书房里等着。
    陆逊才进门,他就问道:“怎样?魏将军说了什么?”
    “说了不少,言语间好似有对长公子屠戮羯人颇有微词。”陆逊回道:“我和他分辨了一些,他也就没再多说。”
    “屠戮的那几天,魏将军有没有到街道上去?”曹恒又问了一句。
    “好似没有。”陆逊回道:“魏将军那几天应该都在住处,下手之前,我已经代公子传令各处,无关人等一律不不得出现在街市上。”
    曹恒点头,他站了起来对陆逊说道:“伯言陪我出去走走。”
    陆逊领命,陪着曹恒离开书房。
    来到后园,吹着凌冽的寒风,曹恒向陆逊问道:“伯言,现在是什么月份了?”
    “回禀长公子。”陆逊回道:“已经快要进入二月。”
    “二月,按道理说虽然冷,却不至于一点春天的气息都感受不到。”看着院子里依旧光秃秃的树木,曹恒说道:“关外的冬天还真是长……”
    “这里还不算太长。”陆逊说道:“再往北方,冬天才真的很长。”
    “我记得伯言好似没有来过关外。”曹恒问道:“你怎么知道更北方冬天会更长?”
    “虽然以往没有来过关外,可认识的人之中却有不少出生于关外的。”陆逊回道:“从他们那些人的口中,我多少听说过一些关于关外的事情。”
    曹恒点头:“原来如此……”
    “天还很冷,长公子不在房里,却要我陪着来到后园闲走。”陆逊说道:“要是长公子冻着,我可担待不起。”
    “没人要你担待。”曹恒说道:“刚才我在捉摸关外地图,过了云中郡再往北就是河套。匈奴在河套多年,据说父亲当年本已是收伏了屠各匈奴,却因为讨伐匈奴而把他们给放了出去,屠各人到了关外以后,虽然是和匈奴作战不休,却迟迟不肯再回中原,不知有没有这么回事?”
    “有。”陆逊回道:“我听说当年屠各人的女眷都被留在中原,而出征的屠各勇士却在俘虏了匈奴女人以后与她们生养孩子,从此再也没有返回。”
    “伯言连这些都听说过?”曹恒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伯言曾亲眼见证了。”
    “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在江东也还名不见惊传。”陆逊回道:“怎么可能亲眼所见。”
    他随后话锋一转:“敢问长公子,突然提起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曹恒回道:“我不过是想了解一下,如今的屠各可还是当年追随父亲讨伐匈奴的屠各。”
    “是与不是,派个人过去问问不就行了。”陆逊说道:“如今这里也没什么事,不如我替长公子走一趟。”
    “不妥。”曹恒打断了他:“你和伯约如今是我左膀右臂,有什么事情我还得多询问你们,要是你去了,岂不是暂时砍掉了我的一条胳膊?”
    “长公子有什么打算?”陆逊问道。
    “另外派个人过去。”曹恒说道:“从军中选个能言善辩却不让人讨厌的,要他去屠各走一趟,先探探屠各人的口风。”
    “我明白了,稍后就去准备。”陆逊当即答应了。
    曹恒又对他说道:“屠各人要是还愿依附我们大魏,等到平定了匈奴,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他们再次迁徙到中原,要他们融合于中原人之中?”
    “长公子考虑的是。”陆逊说道:“其实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要许多异族自愿投靠到中原。倘若以后还是像对待羯人那样对待其他异族,只怕会战事不断,什么时候都没办法提早结束战争。”
    “我并没有想过要提早结束战争。”曹恒冲着陆逊咧嘴一笑:“融合异族,最直接的办法还是战争。没有哪个异族会心甘情愿的被我们融合。所谓的融合,不过是把他们打服打怕,要他们没有其他选择的时候不得不向我们屈服。”
    “当初主公提出融合异族的时候,我还在担心不能持久,毕竟只有主公一人这么认为,再有人接管大魏,会不会沿袭这样的方略还很难说。”陆逊说道:“如今长公子也是这样的心思,我就放心多了。”
    曹恒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陆逊的胳膊:“世人都说我和父亲很像,既然我像父亲,他的想法,我又怎么会不认同?从我头一回听说父亲融合异族的想法,就觉着这是唯一解决混战的办法。当年汉武、汉明对匈奴都发起了战争,也曾把匈奴打服打怕,可他们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汉武是干脆任由匈奴人留在关外,只要他们不再惹事也就不会多加过问。汉明虽然把匈奴人分成了南北两部,不肯投效中原的北匈奴被迫西迁,给西域和大秦等国找麻烦去了,南匈奴却得意在河套一带存留下来,到了大汉乱起,蛰伏多年的他们又一次坐不住,出兵中原劫掠我们的财货抢走我们中原的女人。异族灭我华夏之心不死,我们给他们留下丁点火种,他们都能形成燎原之势。所以还是父亲的法子更稳妥,百年大计起于融合。只有把他们全都融合为中原人,从此与中原人同仇敌忾,天下才能长治久安,边关才能无异族袭扰。”
    “长公子说的没错,是我疏忽了。”陆逊回了一句。
    俩人正在后园走着,有一个人匆匆跑了过来。
    此人不是曹恒住处的仆从,也不是他的卫士,而是一位将军。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姜维。
    到了曹恒面前,姜维说道:“刚才我到书房没有见着长公子,没想到还真是在这里。”
    “伯约匆匆忙忙,难不成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了?”见到姜维,曹恒很诧异的问了一句。
    “确实是有要紧事。”姜维回道:“主公令人传来军令,要长公子即刻罢兵返回洛阳。”
    “罢兵返回洛阳?”曹恒一愣,向姜维问道:“来人有没有说,父亲为什么让我返回?”
    “据说是匈奴使者去了洛阳。”姜维说道:“长公子在关外做的事情,主公一桩一件全都清清楚楚。派人过来特意请长公子回去,应该是要商讨应对匈奴的法子。”
    “将士们就在关外,我要是率领大军返回……”曹恒皱起眉头,对姜维和陆逊说道:“你俩认为会不会是给将士们徒增辛苦?”
    “长公子难道有其他的打算?”姜维不解的问道。
    “我打算把大军留在这里,独自返回洛阳去见父亲。”曹恒说道:“军中将士交给你俩与其他几位将军。倘若匈奴人敢有异动,只管迎击就是。”
    “虽然长公子这样谋划没什么纰漏,可我还是觉得应该听从主公召唤,先把将士们带回去。”陆逊说道:“有大军在这里,匈奴人即便心怀不轨,也不敢对云中怎样。倘若我们撤走,匈奴人见机会来了,难保会对云中做出什么。到那个时候,我们可就有足够的借口讨伐匈奴。”
    先看了一眼陆逊,随后曹恒又看向姜维:“伯约是否也这么认为?”
    “我和伯言的看法如出一辙,只是我并不认同把大军带回洛阳。”姜维说道:“大军先回雁门关等待长公子,应该最是妥当。”
    曹恒点头:“伯约说的没错,我也这么寻思。雁门关距云中不远,这里发生任何情况,我们都能及时调拨将士过来,即便匈奴人再如何强悍,也不可能在云中占据太久。何况我们撤了,他们未必敢来。”
    “那就要看匈奴人是不是认为与我们必有一战。”姜维说道:“匈奴既然派使者去了洛阳,他们一定是认为长公子有心进军河套,倘若不是察觉到了危机,我觉着匈奴人应该不会轻易派出使者去见主公。”
    “匈奴人要是只想和谈,事情还真不是太好办。”曹恒捏着下巴说道:“别人伸出一张笑脸,我们总不能直接一巴掌抽上去……”
    “长公子觉着要不要挑衅一下?”陆逊突然问了一句。
    “先不要。”曹恒回道:“我不在这里,军中无人坐镇。即便有你俩在这里,不是主将,将军们也很难听从。魏将军先前不肯押送羯族女人,无非是因为人数太多。派个人过去请他,我要和他谈谈,返回雁门关的路上,我亲自领着将士们与他一同押送那些羯人。”
    “我着就去请魏将军过来。”陆逊应了一声。
    “伯言去恰好合适。”曹恒点了下头:“你与魏将军一同来见我。”
    陆逊答应了,领命告退。
    等到陆逊离开,曹恒对姜维说道:“你也留在这里,先去书房陪我说说话。”
    陪着曹恒回到书房,进了房间,姜维问道:“长公子觉着这次返回洛阳,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曹恒笑着回道:“我们在关外杀了这么多羯人,匈奴人的使者前往洛阳求见父亲,说不定就是为了告我一状。”
    “灭了羯人可是魏王的意思。”姜维说道:“长公子不过是依照魏王吩咐,把事情给办的彻底了些。”
    “父亲并不会对我的做法有任何不满,可是身为魏王,既然匈奴人派了使者前去,他又怎么可能不做做样子出来?”曹恒说道:“倘若不是匈奴使者去了,又怎么会突然把我也给召回?”
    走到窗口,曹恒望着外面一片萧瑟的园子:“算起来长安重建应该也是快到尾声,父亲称帝的日子是越来越近……”
    “我觉着主公把长公子召回去,说不定是为了称帝一事,而与匈奴人无关。”姜维说道:“主公征讨天下多年,什么时候把天下豪雄放在眼里?当年纷争不断,哪一路豪雄是匈奴人可以相提并论。区区匈奴,派遣使者前往洛阳,要是真的针对长公子,反倒会在主公那里落个不自在。”
    “伯约说的不是没有可能,然而如今的父亲早就不是当年的父亲。”曹恒回过头看向姜维,他微微一笑说道:“当年父亲领兵作战,并不会有太多的顾忌。可如今他已经身为魏王,而且过不了多久就将登基称帝。身为皇帝,考虑事情就不再只马背上厮杀那样简单。父亲究竟会怎样,你我都揣测不透。”
    曹恒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向来帝王无情,考虑的只有利益。
    任何事情要是与国家利益冲突,做皇帝的都只能选择牺牲那些他们认为无关紧要的。
    曹恒虽然是大魏长公子,可他的利益对于整个大魏来说,却是微不足道。
    曹铄突然传令,要曹恒返回洛阳,无论放在谁看待这件事情,都不会认为对曹恒是件好事。
    跟随曹恒的日自己久了,对这位长公子的做派也是十分了解。
    姜维还真是担心,他回到洛阳以后要是当着曹铄的面和匈奴使者掐了起来……
    “长公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迟疑了一会,姜维冒出一句。
    “你我又不是外人。”曹恒笑着说道:“有什么话只管说也就是了。”
    “我想说的是,回到洛阳以后,或许长公子会遇见匈奴使者当面诟病,无论如何,也不要在魏王面前与匈奴人争辩……”姜维说道:“那样一来,魏王下不了台,遭殃的可是长公子……”
    “和匈奴人争辩?”曹恒笑着说道:“伯约还真是小瞧了我。”
    他一副看不上匈奴人的模样,让姜维感到更加不稳妥。
    可姜维又不好当面再多说什么。
    有些话只要说出口,起到提醒的作用就好,说的太多只会让人心生烦躁。
    这就是为什么往往絮叨的人不可能说服别人依照他们的意思办事,反倒会把事情往相反的极端推动的道理。
    同样的一件事,说一次起到的效果往往要比反反复复去说强的更多。
    越是反复在别人耳边提起,尤其是站在一旁,摆出一副你不答应我就絮叨死你的架势,更会令人心生厌烦。
    该说的已经说了,姜维认为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至于曹恒会不会听从他的建议,那就是曹恒自己的决断了!
    “匈奴人根本不配要我和他们争辩。”曹恒向姜维微微一笑:“伯约不用担心,无论他们的使者说什么,我都不会分辨。要是匈奴人把事情给做的绝了,我就以自己的名义为父亲做一件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曹恒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匈奴人要是在他面前有所收敛,他也不会过于为难。
    倘若匈奴人丝毫不给他留脸面,一味的请求曹铄惩治,恰恰也是给了他讨伐匈奴的借口。
    大魏讨伐匈奴势在必行,父亲应该也早就想要把匈奴给灭掉。
    虽然做出那样的选择,很可能会造成孤军奋战的境地,可曹恒却很清楚,不一定有后援,也绝对不会出现掣肘的事情。
    俩人在房间里说话,门外传来陆逊的声音:“启禀长公子,我把魏将军给请来了!”
    “魏将军来了,还不快请到屋里?”曹恒回了一句。
    在门外禀报的陆逊随后引领着魏延进了书房。
    曹恒满面笑容的向魏延说道:“魏将军来了,快请坐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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