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宝树 作者:顾苏安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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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当日就被我一爱画成痴的老友拿走了。这千两黄金,不瞒傅六爷,也是我那老友拿出来填补上的,只是他身份不便透露,我就算作是傅六爷您的了。”

    余持重握着茶盏,长叹了口气,居然还和她倒了两句苦水。

    “若不是我那老友强求,我又拗不过,岂敢做这种欺上瞒下之事?”

    他要以情感人,傅挽就和真的被感动了般,不断点头,眉头都皱了起来,摆明了因他简单的几句话而担忧,怕日后真的大祸临头。

    见她这般神色,余持重握着茶盏的手放松了力道,暗自嘲笑自己实在太过草木皆兵,竟然被个还未弱冠的毛头小子的三两句话吓得以为事情败露。

    实是他方才刚在书房里得到消息,说镐都那边不知为何知道了江平六州连月干旱的事,他迟到半月才上任的事也在追查,闹出的动静还不小。

    不管动静大与小,江平六州连月干旱,眼看着又要暴雨的事是绝瞒不住了,他必须抢占先机,在狗皇帝有动作前,先把这一块儿能吞吃入腹的东西都咽下去。

    余持重心思转了个弯,再看向傅挽时,那笑意就更浓郁了几分,“好在我那老友身份也不低,若是东窗事发,他自会一肩扛下。左右这真金白银是入了库的,便是有人想要追查,咱们解释起来也有凭有据。”

    这一个“咱们”用得可是真好,成功将傅挽拖到了一条船上。

    傅挽在心里冷笑了声,面上却顺着他的话舒缓了神色,却是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要说今日突然来刺史府的事,其实我还有另一桩。”

    余持重冷不丁听她又转了口风,接着要说的要粮的事还没说出口,心里已是很有几分不耐,却还不能撕破脸皮,只能点头表示,“傅六爷不妨直说便是。”

    “这事说起来还是因为那幅画,”傅挽稍一打腹稿,接着三分真七分假的话张嘴就来,“我庄上有个庄稼汉,早先曾于幽客居士有恩,我前两日去庄上时,正好遇见了幽客居士到访,一番引荐之下,才得了那副新作。”

    “只是那幽客居士忒得难缠,为着一幅画,居然要走了我一粮仓的粮食,还非逼着我给那田庄上的佃农们送了不少口粮。”

    傅挽说得愤懑,手在桌上一敲,满脸怒火。

    “大人您是知道的,我傅家就做这粮仓的生意,拿得出手的除了银子,就是粮食了。就是为着那幽客居士的大开口,拿走我大半粮食,害得我现在一听人和我要粮就哆嗦,想孝敬您都囊中羞涩。”

    “偏那幽客居士要什么时候用粮,要往哪用都不曾告知,只说那粮放在我粮仓中,日后也要由我出面行事,不能将他推至人前,否则就要将那画要回。”

    傅挽说着就摇头,还是余怒未消,端起茶盏大灌了一口。

    “大人你说这气不气人,看得着又吃不着,让我都想将画还给他罢了!”

    余持重放了茶盏,温润地笑了下,“原那画还有这般曲折由来。”

    他这也是半信不信。

    傅六这话和前头要画回去的举动倒是对上了,甚至她往田庄运粮,却只给了少数几户人的事,他也清楚。且那画也的确是新墨。

    处处都对得上了。

    但余持重想到他的“老母病重”,还是留了五分疑虑。

    这傅六看着便如浪荡公子哥,却两次三番不按常理出牌,滑得让他抓不住手。

    “可不是,我那都还有和幽客居士定下的字据呢。”

    傅挽放了茶盏,手肘撑在两人中间相隔的小桌案上,凑过去靠近余持重,手上比了个七的手势,“大人,你看要不这样,你随意找个由头将那居士抓了,撕了他那的字据,那粮仓中屯着的粮,便您七我三地分了。”

    余持重心下一动,有几息的功夫,真想如这傅六所言行事。

    他所图之事不小,大灾之下还来杨州赴任,就是想多屯些物资,以免生变。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他一开始盯住了傅六,就是为了她手中的粮仓。

    但很快,理智就将冲动压了下去。

    “傅六爷这真是异想天开了,这般主意都能毫无遮拦地说出口。”

    余持重疾言厉色地训斥了一句,看傅挽露出有些被吓到的神色来,才和缓了口气,苦口婆心地相劝,“不说那幽客居士如今声望多高,事情败露后你我皆讨不了好,便是当初你立字据时有那许多人证,这事是撕了字据便能了的?”

    傅挽顺着他的话思索,脸上很快就露出了后悸的神色。

    她抬头看向余持重,多了三分亲近,“还好这话是说与余刺史您听。”

    余持重一笑,算是受了她这句亲昵,顺口安抚了两句。

    转头回到书房,看到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的余管家,猜到他想说什么,没说话就先摇了头,“光复,你这次走眼了。那不过是个一惊一乍的毛头小子,三两下就唬得六神无主,什么话都往外倒,却丝毫不关心我把画给了谁。”

    余光复一怔,张了张嘴想说话。

    余持重却是不想再在这事上多费口舌,“张家这次给的粮不少,怕是铁了心想巴结上我们,你多问他要一些,怕那张家老头也不会不给。傅家的,不要也罢。”

    傅家的粮不要,那傅六也就不用见了。

    因而几日后傅挽随着众人前来登门拜访,却是没见到“忙于政务”的余刺史。

    她追着余管家问了几句,万分留恋地将包得整整齐齐的三百两白银留下了。

    回到傅家时,衣裳都被瓢泼大雨浇湿了半边。

    傅挽换了身新衣,拢着披风站在窗前看着密密麻麻的雨幕,还是觉得这刚进十一月的天气,冷得让人有些瑟瑟发抖。

    她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这雨再下,今年就真的要大乱了。”

    傅挽这一句随口感慨,只说错了一个“再”字。

    当晚,杨州治下肖丹县就滑了坡,位于山脚下的鸡脚村在深夜中被掩埋,一百多口人无一逃脱;同时林源县山洪暴发,连续冲垮了三个村落。

    次日中午,伴着更大的暴雨,洪县水库决堤,附近两个县都牵连其中。

    接着就是同被暴雨侵袭的怡州,雯州,榴州。

    江平六州,在两日内,哀嚎遍野,家毁人亡,民不聊生。

    干旱两月有余的土地上几已寸草不生,比往年更早地支撑不住暴雨的侵蚀打击,在暴雨连下半月后,全线奔溃,满目疮痍。

    傅家大门紧闭,连往常能听见的笑闹声也不知从何处消失了。

    傅挽坐在窗前,看着雨幕发怔,低头时才发现她手中举着的笔滴下的墨,已经浸湿了三张纸,留下圆溜溜的一个墨点。

    她凝了凝神,换了纸又重新润好笔,低头一气呵成地写下去。

    衣兄:

    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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