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强强,高干,父子,荐) 作者:香小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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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充血呆滞,快要哭瞎,脸上好像曾经一遍又一遍覆盖眼泪,凝结出一层晶莹的带白盐粒儿的东西。

    少棠拎了一箱子钱,当时手头能拿出的全部现金,还有数张存折。

    医院抢救很及时,这方面并未耽误。厂里家属大院的人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工会领导亲自过来交涉,恳请医院全力抢救,大家七凑八凑帮垫付了押金。

    少棠慢慢了解到当时情形。

    孟建民马宝纯夫妇是从华清池景点出来,傍晚走在大街上,过马路时遭遇一辆进城的大车。大车超速,司机约莫也是疲劳驾驶,不看行人,直冲斑马线……司机逃逸,路人报警。孟建民两口子身上都有证件和职工卡,可以证实身份。

    孟小北傍晚回家时灶台清冷,家里已经没有人,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西安城下雨了,天空突然阴下来,像遭遇一场奇异骇人的天象,又好像天上有一口大锅倒扣下来,突然就黑暗、压抑下去。孟小北赶到医院时,站在抢救室门面,医生告诉他,他爸不行了。

    孟建民大约是被撞当场就脏器破裂,全身器官衰竭,没有的救。

    他妈妈一直在里面抢救,处于危重状态。早上医院两个科室的专家会诊,准备进行第二轮第三轮手术。

    孟小北一晚上,就是看着医生护士不断进进出出,都戴帽子口罩,晾着双手,有护士抱着一袋一袋血进去,然后又说没血了,从别的医院调血来。孟小北自己血型不合,工会来的几位叔叔伯伯撸袖子给输了血。

    手术大夫走出来,遗憾地说:“我们尽力了。”

    厂里来的领导含泪道,尽力也要救啊,这人活大半辈子多么不容易,好不容易把两个儿子拉扯成人,俩儿子现在都有出息了,都是大学生!还没来得及享子孙福,无论如何要留一命,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主刀大夫将口罩挂在一侧耳朵上,眼镜后面神情凝重,摇摇头。

    大夫说:“这人现在已经没有意识,就是弥留了,靠仪器维持,大概还能撑个把小时。”

    在场的大院邻居同事,几位叔伯汉子,都难过得眼红掉泪。

    大夫询问:“你们哪位是家属?我们需要家属同意。”

    领导表情沉痛,指着孟小北:“只有他是亲属,孩子还年轻,家里其他人都在北京,来不及赶到,无论如何你们再多维持一天半天,让建民等一等他家里亲人。”

    大夫坦率地询问孟小北:“你是直系亲属?只能你决定,如果你同意现在拔掉仪器,签字,终止……我们就终止了。人确实没有救了,家里商量准备后事吧。”

    孟小北失声痛哭,哭着跑去给少棠打电话。

    他没办法决定,无法接受现实,为什么由他来经历和决定这种事?

    孟小北那一夜陆陆续续签了很多次自己名字。

    那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人生最切肤刻骨的恐惧和无助,生离死别。家里没有其他人在身边,就只有他一人面对、承担,他血缘上最亲近的两位亲人横躺在那里面,等着他。他在外面拿着一堆东西,一页一页地为他父母翻篇、签字。

    他人已经傻了,木然,也弄不清签的都是什么,好像有手术决议书、输血同意书、医院免责单什么的。

    他直直地坐在走廊长凳上,回想他爸爸早上对他说过什么。孟建民温和地对他说,咱们一家三口出去转转吧,你想去哪,想吃什么饭馆,爸请你吃好东西。

    医生又过来问了一遍,要不要拔管子这种事,孟小北神经质地摇头:“不拔管子,我想让我爸活过来。”

    他问他爸爸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护士说,人送来就那样,早就说不出话,一句话都没有留。

    孟小北作为在场唯一直系亲属,被准许穿上消毒服戴着帽子进入房间,见他爸最后一面。

    他立在他父亲的床头,望着床上那张熟悉而沧桑的脸。孟建民看起来十分平静,脸上完整,没有任何破损,就像睡过去了。也确实没有意识了,胸部起伏极其沉重,缓慢,心脏检测屏上那条波动线走势危殆。

    孟小北低喊:“爸爸。”

    四周安静,几种仪器和管子交织发出单调低哑的声音。孟小北说:“爸,对不起。”

    孟小北肩膀抖动,声音沙哑,哭着说:“爸,我认错了,你能回来吗。”

    护士在屋内走动,行动路线和脚步声规矩,仿佛每天走过千百遍,看过无数次这样亲人弥留告别的场面。护士在身后提醒:“你不要哭啊,眼泪容易带出细菌。”

    孟小北用力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哭出声音,后退几步,不让瓢泼如雨的眼泪落到他爸爸身上。

    房间里突然暗下来,灯火飘摇,起风了。

    icu重症室里是不应该刮风的。

    但是,孟小北那夜绝对感觉到头顶身边刮起阵风。他直立着,身体被风一打就透了,像薄薄的纸片,一百二十多斤的体重都没有了。风从他耳边吹过,盘旋,耳畔恍惚有阵阵脚步。这可能是他爸有话想对他说,嘴上却已经说不出来,只能灵魂交流。

    孟小北看到他爸爸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孟建民两枚眼角都流出眼泪,现出两行湿润痕迹。

    小北哽咽着说:“爸,天还没亮,少棠说他凌晨时就能赶过来。”

    “爸,您再等一等少棠,可以吗。”

    “爸爸,对不起。”

    孟小北认为,他爸爸绝对是听到他说话,听到他恸哭认错。

    孟建民给了他回应,胸膛明显起落,勃动。每一次的呼吸,都十分艰辛、沉重,努力地支撑和拖延生命。

    中途曾经心跳停止大约三分钟,孟小北都快要崩溃,觉着没有希望了,他要独自送走他的爸爸,一个人承担一生无法摆脱的痛苦愧疚。医生护士围过来检查,已经准备宣布死亡。然而这时,孟小北看到仪器上那条线又跳了。

    大夫说,这人原本只能维持一两个小时,坚持不到多久。

    护士都很奇怪,怎么这样了,怎么还没有停止呢。

    凌晨时,孟建民又开始呼吸,撑得十分艰难,仿佛就是心事未了,舍不得走,也知道这个时辰是不应该走的。他儿子现在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多么的可怜,怎么能撇下儿子一个人、让儿子孤苦伶仃无人照顾?无论如何也要等来一个能托付的人。

    眼角再次流出眼泪。孟小北永远都忘不了那样场面,他爸爸眼角有大颗大颗泪珠滚落。

    ……

    少棠到达医院之后,向主刀大夫问明情况,为他嫂子交付了手术押金,办好一应手续。少棠叮嘱大夫,不要告诉我嫂子实情,两口子患难夫妻多年恩爱,就说我大哥还在抢救,人还在。

    少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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