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宫花事 作者:玉胡芦

    分卷阅读339

    还有你母后,后来的周雅,还有你自己……这宫里来来去去更替了多少人,又因此死过多少宫女和太监,没有一个不因他的牵累。可今儿这就要轮到我了,人生而固有一死,若是注定要今夜去,我也不怕。只唯愿你能否守在我身边?他们都说女人若在世无儿无女,独自下了黄泉便要遭差官看不起,路上被欺负,派不到好投胎。我这一去也找不到先前的孩儿了,你可为守着么?便是到了那一边,我也可去皇后跟前讨个脸,她若问起你,我也好能笑着回答她。”

    她说着,眼泪便汩汩地溢出来。连忙用帕子揩了揩,又爱眷地抚上楚鄎十岁的小脸,那脸上的左眼虽则能看清,可依旧还有些混沌,又看得她心一怜,呛得泪水越发。

    已经三十三岁的锦秀,姿容还是保养得很好,可这一年余又是滑胎、又是负箭,过得处处省慎,到底见些年华的痕迹了,过了年头发也不似从前光亮。

    楚鄎万千纠结地看着她,这一瞬想起见面就和蔼微笑的戚世忠,怎的竟开始期盼他能在。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梦中看到的母后,那样高贵娴柔的微笑,说:真可惜,还没来得及抱过你一回。他的心忽地就哀伤起来,转而环上锦秀的肩膀,柔声道:“九儿视康妃如养母,我母后若知你这样照拂我长大,必定不愿你死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一声“你等着”,就撩着袍服跑出了院子。

    条长的背影一晃儿融进夜的漆黑里,锦秀生怕他不回来,收回眼神心慌慌。

    讨梅就是在那时候进了锦秀的宫。

    在指给楚邹后的一年多里,讨梅不止一次地撩拨过楚邹。宁寿宫正殿漆红高门打开,她大晚上罩着粉嫩的披风,里头甚至只着一件半透明的薄纱,前面的丰盈与后腰的起伏依稀可见。她给楚邹俯身盛汤,楚邹也只是端坐在杏黄匾额之下,目不斜视地写他的字。那刺绣火与华虫的袖摆在铁力木条案上轻移,英俊的脸庞只对她视而不见。

    这宫里的生涯单调得真叫人绝望,明明个个皇子爷生得人中龙凤,可风花雪月她偏偏谁人也攀不到。陆梨却要嫁去高丽做王后了,见过那个王世子看她的眼神,像要把她捧在掌心里宠护。她怎就次次是好命?

    讨梅便不平衡,她本意也并非想与陆梨为恶,可这妒火熬得人眼也红了,初心早也忘了。从初七见楚邹一个人出去又回来后,便时常看见他给楚恪打赏一些新鲜玩具,透过看楚恪的眼神中也掩着一缕怜宠。讨梅便晓得他看到那个孩子了,打赏玩具也是为着带去给那个小儿。她便嫉妒和无望,为要让他两个什么也得不到,一直都在暗中悄悄伺机着。

    酉末交戌的承乾宫里,幽红的烛火打照着女人年轻的身影。讨梅的嘴张开了合起,合起了又张开,锦秀一直静坐听着,直听到“李嬷嬷……陆梨……孩子”等几个字眼时,原本失色的脸上就现出了笑。

    她拂开淡紫色的宽长宫袖站起,把皇帝留在自己榻上的龙袍兜着,出门便往西北角废宫方向疾走。果然便在春花门里的旮旯院,找到了被五花大绑的袁明袁白。

    旁几个看守的太监过来驱她,锦秀兜着皇帝的龙袍,悠悠道:“本宫奉皇上之命传召这两个人,公公不让走,是预备把本宫砍了吗?”

    她手上的是龙袍,太监不敢造次。

    锦秀叫人给袁明袁白松绑,仰着下巴问:“可有对他说过些什么吗?”

    袁明袁白把头磕得跟鸡啄米:“没有,没有,就昨儿不知怎的给绑到这了,到了儿也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感谢娘娘救命之恩!”

    锦秀便明白,这是皇太子不仅要置自己于死地,更甚至还要把她背后的那些事儿都审出来,这是比叫她死更不能忍的,她便是死也要在楚昂心中留下空怅的余芳。

    她的眼中便掠过一丝狠光。

    只是来晚了一步,等袁明袁白猫进抚辰院里,一闷棍打昏了李嬷嬷时却找不见孩子了。回去锦秀宫中请罪的时候,锦秀便说了声辛苦,叫人给赏赐了两杯茶,这之后就没再见过他这俩兄弟。

    宝宝是被小九楚鄎先一步偷抱走的。在讨梅与锦秀说话的那当口,楚鄎正好端着食盒子气喘吁吁赶回来,便站在院子里听去了那一幕。

    酉末的宫廷显得诡异安静,李嬷嬷不放心,叫阿云出去瞧瞧。阿云想着马上就回来,门便只是虚掩着。尽管楚邹已经叫人在周围布置了埋伏,但看到小九爷提着个大篮子,篮子上头还盖着明黄的绸罩进了院,到底是太子爷的亲弟弟,便寻思是皇帝打赏了什么,也就没有上前拦阻。

    那会儿小柚子已经瞌睡了,总是很乖,作息时间很准,到点儿了就吃就睡。李嬷嬷兜着他在怀里哄得差不多了,就把他放回床上去,自己到耳房里出恭。

    楚鄎提着篮子去到后院,便看到了正在舔小拳头吃的他。八九月大的粉胖模样,穿着蓝绿的小棉褂子,养得讨喜极了,屋子里炭烧得暖,小腿腿从被子下探出来,圆鼓鼓一小团。

    楚鄎站在床边看,看着那张满是四哥和陆梨痕迹的小脸蛋,眼睛里便都是震惊、痛苦与摒弃,到最后便变成了一股嫌恶。他就把小柚子从床上抱起来,抱起来时沉甸甸的,身上还有好闻的奶香,小柚子也不认生,不哭不闹由着楚鄎抱,楚鄎便把他颤巍巍地塞进篮子里提出去了。

    没有走东西二条长街,只在幽僻的宫巷里拐,一路往金水河方向去。

    “啊咯~”困倦的小柚子看着头顶的星星,自言自语着。他还从来没出过前院,这外头的清风醒人,吹着他想睡也睡不着。看宫梁和殿脊往前往后的移动,人走星星也走,不禁看得一愣一愣的。

    大深冬的天,一靠近金水河便寒气渗人,楚鄎把他抱起来,在篮子底下铺了层隔水的油布。

    “嘛、嘛~”小柚子趴着楚鄎的肩头舔着,舔得楚鄎软绵绵。楚鄎想起陆梨阳光般的笑容,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可爱的小脸蛋。

    但这个孩子却不能留。尽管四哥今天晚上又出宫去见陆梨了,可楚鄎始终希望这是最后出嫁前的一次正式告别。情缘再薄也没关系,他宁可看到那个高高在上、不近人情、却让自己崇仰的神明四哥,也不愿意四哥再处在风口浪尖,遭朝臣与老王府的诋毁弹劾,不愿父皇再因四哥的那些晦事儿愁苦、操心和咳嗽。

    他便一狠心,把小柚子搁回篮子推进了水里。

    篮子如小船一般没入水面,听得“咕咚”一声轻响。

    楚鄎对小柚子说:“他俩不是你的谁。只怪你是个不能见人的腌子,中宫与四哥的名声不能因你而辱没,你便自求活路吧。”

    一袭青色皇子袍服擦着风渐行渐远,漆黑的金水河畔冷气瞬时袭面而来。

    小柚子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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