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宫花事 作者:玉胡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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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而生涩地掠过陆梨,那光影中英俊的脸庞便默了默,沉声问:“可是一户陆姓人氏?”

    县令陈寅惴惴答:“正是。去年春天上一任县令命人强拔秧苗,今岁朝廷再说允许自愿种稻,周遭村民已是无人敢轻信了。”

    楚邹听了便说:“既是如此,左右天色尚早,我便随你去看看罢。”

    那乡野顽民不通情理,一言不合说杀县官就杀了。杨俭连忙劝阻道:“殿下不宜亲自前往,不若隔日我与严大人代为前去一趟则个。”

    长公主楚湘赶在年前腊月生产,终于如愿以偿的得了第二个千金。正月的时候寿昌王妃也生下了一个胖小子,把二十四岁才当爹的大皇子楚祁高兴得泪眼盈眶。从来是无喜无怒的冷漠人,听说那日竟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把靠在枕头上的王妃亲了一嘴,对她道了声“你辛苦。”

    王妃方僷多少年陪着丈夫冷冷清清,不想今朝终于等到他冰川融化的一幕,脸上笑得好不辛酸又满足。因为被李嬷嬷调养得好,母子都甚是健康,小胖儿生下来得有七斤半,是在半夜疼起清晨就生的,没吃多少苦头。方卜廉在家里听说后,君臣礼义都忘记了,抱着老伴直骂“那混小子总算对得起咱闺女一回”,天擦亮夫妇俩就赶紧地往王府去探视。听说这阵子上早朝的时候,腰杆子挺得是更直了,只怕楚邹这次差事办好了回去,他那根脖子该昂得往后倒。

    从去年九月底出京,杨俭便一直在暗中帮衬自己调查取证,连皇姐分娩都未能回去。楚邹便对杨俭道:“不身临其境又如何能体察民情,根髓总须要解决的,既是不欢迎官府,我便微服私访就是。苏杭一带丝绸丰富、珠宝首饰亦花样繁多,父皇既准了杨大人回京探亲,不若便趁今日空档出去逛逛,给皇姐与外甥们置办些礼物,顺便也为我参谋参谋该送皇兄些什么。”

    杨俭但听他这一言,就也不好再反驳。一干人等小用了点饭食,便赶在中午前分头出发了。

    江南乡下的房子,黄泥砌成的外墙,往褐木的门槛迈进去,过一道石头铺就的四方小天井,迎面便是黑瓦屋檐下灰蒙的堂屋。天有些阴,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正在喂蚕,中等身材,穿着麻布褙子灰布裙,静悄悄的,时不时把脸贴向篮子看。

    楚邹已经换了一身靛青斜襟白缘的寻常袍服,让县令陈寅等在门外,自与小榛子走了进去。那妇人乍看见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儿进来,还以为是自己儿子,手中竹篮猛地生生一颤:“鹏儿?可是我展鹏回来了?”

    灰黄憔悴的脸庞,视物似有些朦胧,想来应是把眼睛哭坏了。毕竟这是和陆梨生活过两年的民妇,楚邹便温和道:“陆伯母认错,在下是展鹏的朋友,路过此地便顺路代为探望。”

    妇人这才看仔细,但见确是个俊美颀长的陌生男子,眼神便黯淡下来,碎碎道:“原来看错了,我儿几时竟结交了这般贵气的朋友。你近日可有曾见过他?这一去去了半年多,官府拿人的告示还到处沾贴着,也不知熬到何年何月是个头。”叹息着,又忍不住拭了拭眼角。

    楚邹打量周遭环境,一个虽窄小却布置得周到的院子,左右两间寝屋,里头一个灶房和一张饭桌,天井旁的屋檐下是一个杂物屋子和一个洗漱的隔间,扑面而来一股小家小庭的生活气息。江南地价贵,他们既能置了屋买了地,想来此前日子应是过得温馨祥睦的。

    他莫名的有些吃味,那唇线便略微下抿,说道:“伯母勿要伤心,展鹏人在哪里在下不便言说。只听闻这次朝廷派了钦差南下,若是伯母有冤屈,不妨诉与在下,或可帮助一二。”

    “帮助?怎么帮……”妇人看他英姿周正,口音与风格莫名与进宫的丫头有点像。她在这世上只有丈夫和儿子,当下不自觉的便生出亲近起来,慢声念叨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官相护,到哪里能说得清楚?他爹身体壮得像头牛,莫说从不生病,就算是从骡子背上摔下来,那也不会当场就死了。他是被县衙官差乱棍子打在脑门上,一口气没上来生生噎在胸前里猝死的。当时周围多少乡邻看着,就是没个人敢吱声,大家都拖家带口,不能不想着活命。可怜我儿啊,花银子请人写了状纸,状纸没呈上去就闹了这一出。过年该二十了,人却生死不明,中意的姑娘也进了宫……哎,叫我这当娘的,一想想心口就疼。”

    第184章 『柒柒』别样朦胧

    自从去年九月出宫, 在最初的一个月里, 楚邹几乎每天彻夜地睁着眼睛难眠,反复在那刻入骨髓的思念与自责中煎熬, 后来便渐渐刻意逼迫自己不再去想起,只是一门心地钻入改政之事。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感知过陆梨的讯息了。一句“我儿中意的姑娘”, 听得他不适地蹙了眉头,只按捺下心绪问:“状纸现在何处,伯母可容我看看?”

    妇人指着右边的卧房:“就在里头桌子上摆着,和他妹子一个屋。”似乎怕被这位贵气的客人误会,又忙续道:“姑娘生得标志, 人也勤快讨巧, 素日一句‘展鹏哥’, 连我听着都欢喜。我见鹏儿似也恋着她, 对她多有宠护, 一点的重活都舍不得她动手, 这便置了一院两间的房。暂时年龄还小,就先用板子隔做两间, 等过二年成家了就去掉, 将来生下三儿两女的, 日子过得也有滋有味。怎想姑娘一意要进宫, 我也不好拦, 这便去了。一去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好好的一个家说散就散了。”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同人述过伤心话,自顾自说了一大堆, 将楚邹往屋里引。

    楚邹抬脚进去,却果然是用一个板子隔成的两间。外间应是陆展鹏的,一张褐色的木床,简单的桌子和柜子,屋内没有笔墨,墙头上挂一套新衣,看裤长和肩宽,应该是个魁梧端正的好男儿。

    楚邹有曾数次问过陆梨在宫外的生活,陆梨只提到有个哥哥叫陆展鹏,却从未说过个中的细节。他才晓得原来在分开的几年里,曾有一个男子这样宠护过她。两个人隔着薄木板,近得可闻见呼吸的距离,白日里少男少女,你耕我织……

    这种感觉让楚邹忽然很难受,分明彼此已经是不该的身份了,可怎么就是受不了自己不是她的唯一。

    楚邹不自禁往陆梨的里间瞥了一眼。一样昏朦的光线,褐木小床比之外头的要精致一些,可见妇人一家对她的宽待。褥子上叠着两套衣裳,青红的布衣与襦裙,好像昨日才曾穿过。她总是有这样的本事,来过的、离开后的地方,总能够留下一抹独有的气息。荣华奢靡时是欢喜的甜,清平朴素了也自有怡然。

    见床下搁着一双绣鞋,浅绿底绣花的面子,安静地打着幽光,那般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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