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宫花事 作者:玉胡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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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瞌睡。

    三看陆梨的脸容,她越瞧着越是朴玉儿生下的骨肉。是可爱乖觉的,白嫩嫩的一小团儿天生惜命,当年万禧带着几个大太监气汹汹闯进来,她正在小耳房里给她洗澡。本来刚出生还在哀哀的嘤啼,结果那气势一来,竟却静静地卯了小嘴儿。任那头朴玉儿怎么痛骂,任锦秀怎么磕头哭念,从始至终除了攥着小拳头打了个哆嗦,愣是没吭出一点声儿。

    沈嬷嬷本来还提筋悚骨的等死哩,到了儿一口气松下来瘫软在地上。

    也算是那孩子救了她一条命了,不然吊死在横梁上的少不了她一个。她后来悄悄溜回屋里,刚封了条的门轻轻弄一下就打开,本来是要走的,转身却发现那被扔在地上的男婴,襁褓里的小鼻子怎开始有微弱鼻息,她就把两个都捡起来,一前一后地流出了金水河。另一个死了活了不知道,想必这个就是当年那个女婴了。

    沈嬷嬷轻轻敲了敲殿门,男人女人的爱她没尝过也看得多了,少男少女初时一乱起来就刹不住。她也不敢打扰,总归是期盼那个皇子爷能对丫头好一点的。把食盒子塞进去,又附带了一个小茶壶,怕他两个泡了太久的凉水着寒哩。

    陆梨过去拿,就闻见了一股姜茶的味道,心里对这个嬷嬷有些纳闷不解。

    楚邹正坐在半旧的花梨木条案旁,发束玉冠,穿一袭素绸团领蓝袍,里头交领洁白。这会儿一打扮端正,便又显出那股与生俱来的贵与冷。

    陆梨穿着他的睡褂子,他的衣裳也就睡褂她能穿了,他如今成人后个儿太高,其余的一穿上去就跟抹布条子拖地。两只喵喵在缎料下没了庇护,依稀透出樱桃儿红,他刚才可坏,推着他不让他咬,硬是将她扯得又痛又挠,这会儿细嫩的皮肤上都被他咬起牙印子了。她怕给他瞧见了,抱着胸沏茶:“那个嬷嬷,每次看见我总像很慌张又暗自的掖着,今儿个殿下真是坏事了。”

    语气里含羞怨怪,和他说话眼睛也不看人,脸上兀自做着宁然安静。

    这会儿两个人已经这样静悄悄很久了,大抵再想起刚才的事儿都觉得很荒唐很乱。

    楚邹展肩直背地坐着等她摆膳,那两个看门的太监他不晓得,但沈嬷嬷他却是知道的,胆小怕事苟且偷生从不多说一句话。

    便默道:“怕不是见本皇子喜欢你,这才对你客气。”

    喜欢……

    陆梨沏姜茶的手顿了一下,手指被烫疼,忙用拇指覆上去捻了捻。

    大概还从没听楚邹的嘴里说过喜欢自己哩,那白净的脸颊上怎除却一缕羞怯,反而更多是一种迟缓的矛盾。她自己把它藏起来。

    猜她如今出过宫开了眼界,已懂得利益取舍了,再不能似昔年那般单纯地依恋自己。楚邹蓦然反应过来,脸上便掩下几许暗伤。那小碧伢裹着账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情愿把那段抹得一干二净,也免得污了自己的回忆。

    楚邹便磨着唇齿说:“爷没喜欢过别的女人。当年宫外看什么都新鲜,对那丫头也只是觉得生动可怜。此刻想来倒是无法理解母后,既是早已预备把你留给我,当初为何却向我隐瞒你是个太监。”

    陆梨微抬下颌道:“是殿下误会了,那是娘娘留给奴婢的恩典。娘娘留下两条路,若奴婢愿意服侍殿下,便留在宫里,若是做不到就出宫。奴婢不愿意便出宫了,如今又进来也并非是为了殿下。殿下但能重新振作,受宽慰的是皇后娘娘的在天之灵。”

    楚邹可不信,他笃定她还是有喜欢自己的,刚才咬她的时候她连骨头都微微发抖,揽着他的脖颈,唇瓣沾在他的脸上那样温柔。他从未体会过有一种温柔能叫人颤栗到如入荒蛮。

    楚邹想起陆梨进宫的目的,便阴郁起来:“你这样说,可是因着老二眼下比我风光么?我今儿可放话了,不允你再去巴着他往上爬。”

    又道:“早间我见着了父皇,原以为再见他我必心如死灰无有波动,但今日乍然一遇,见他为了国政操劳憔悴,见他与那个女人恩爱祥宁,我却又不知自己当年是对是错……或许这紫禁城里便没有对错,只不过是立场不同。你先且莫去恨他,待我站到了高处,能给你的我都给你,包括他欠你的我也一并还了。”

    他说着,伸出手攥住陆梨纤柔的指尖,像生怕她忽然抽出去不答应似的,又圈在掌心里紧了一紧。

    叫陆梨怎么说,她想要的楚邹给不了哩。他总是孤苦没人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有她;若站出来重为皇储,马上就要开始册立太子妃和良媛良娣了。他方才那样的亲了她,她此刻凝着昏蒙光线下他俊逸的脸庞,怕再多看几眼就没法儿把他分出去给别人了。还是吴爸爸说的对,人只有站在局外不沾浑水了,才能够看得清全局,不能够再那样喜欢他。

    陆梨便没有告诉楚邹,她进宫来的目的不是皇帝而是为了锦秀,就让他心中存着他自个认为的压力往上爬吧,他但能够坐到那个位置,锦秀的荣华也就差不多到尽头了。

    ………

    那天晚上,皇帝正在乾清宫里批阅奏折。六月的天入夜凉风习习,张福领着个送膳太监走进来,把食盘子呈给他看。那青花瓷盘上只见两个用过的荷叶盒子,其余还剩下半个用筷子掩着。

    张福哈着老迈的腰,慢声道:“殿下食量小,今儿吃这样多,可见是向皇上伏低知错了。”

    楚昂想起宫墙根下老四孤瘦的背影,便从堆砌成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来。

    大成右门里宫巷幽红,那已然十八岁的小子生得笔管条直,肩展而窄腰长腿,牵着条狗恍如自己当年冷清。御膳房太监对他有成见,这些年他是几乎半吃半饿着的,楚昂心中都晓得,但这些苦他都得叫楚邹去尝遍,楚邹命格中的“煞”亦要叫他自个生生化去,楚昂便只作是不过问。

    闻言沉声道:“哦,还吃了什么吗?”

    张福答:“还吃了几口酱烧鱼头,夹了两筷子拌皮渣儿、糖焖莲子、烧萝卜,御膳房的奴才们都记着殿下的喜好,张罗着的都是殿下上口的。对了,还托小冬子送了个枕头过来,说是宋家那小子从庙里带回的决明子卧枕,殿下自个儿舍不得睡,叫拿来给小九爷,说是知闻九殿下读书用功,枕着这个能安神补脑又明目。”

    说着挥挥拂尘,叫身后太监把东西呈上来。

    他菜名儿报得仔细,特意说了几口、两筷子,楚昂便又想起对幼年楚邹在宫廷用膳上的约束……到底是自己睡梦中抱进宫来的稚子,手把手教出的王朝皇储。

    便接过枕子看了看,感慨道:“朕近日总梦见皇后在晨曦里对朕笑,朕每欲问她,她又只摇头不答,想来是冥冥中已在向朕昭示我儿的悔改罢。”

    那炯熠的眸光里几许穿透时光的恍惚,不自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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