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宫花事 作者:玉胡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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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见楚邹无事,便退回景和门内,不知道怎么后面就随进来一群孩子,紧接着就见他大言不惭地坐在了她那把明黄的锦椅上。

    但此刻人多,而他似乎进来后也没正眼看过她、没与她说过话,她就也不想薄他身为帝王的脸面。到底几双眼睛都在明里暗里地瞧着。

    但孙香宁是知道自个儿子嘴挑的,倘若不是对胃的东西,鼻子皱皱就把碗儿推一边去了。

    便看着小麟子道:“就是你盒里的两个吗?既是四殿下想吃,你做着就是。没得给我坤宁宫主子多做了两道菜,还得罚一群人挨板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嗔笑,是很好听的,就像这些年中间不曾有过这些那些。张贵妃和殷德妃在下首看她,是倍觉意外的。但孙皇后的目光并不看人。

    柿子爷的母后和自己说话了。

    小麟子羞赧脸红,恭敬地回说:“谢娘娘恩典。御膳房的太监尽职尽责,每天都在想着给皇上和娘娘们做好吃的。奴才还在学手艺,柿子爷想吃他母后做的点心,就叫奴才跟着学。”

    她说得慢慢,声音在富丽的藻井下显得清轻悦耳。

    终于把话题引到皇后的身上去。

    楚昂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眼梢一抹朱绯色大袖长裙带着熟悉的体香,妙目流盼地站在他身旁,其实他已注意了她良久。而她一开口说话,话里的揶揄明显是冲着自己。他也说不出这是种什么奇妙的感受。

    便作板着脸道:“哦?即是学朕的皇后,那便把你的蛋拿过来给朕评评。倘若果然学得不错,今日这顿打朕便给你免了。”

    一句“朕的皇后”,就仿佛两宫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宫人们听得惴惴欢喜,尤其桂盛心里扑通扑通,连脑门上的脑筋也遏止不住地扑通扑通——这下可以在干爹面前扬眉吐气了。

    凶斥小麟子:“万岁爷叫你拿,还不赶快拿上去。”

    “哦。”小麟子只好曲腿爬起来,双手捧着食盒子迎上前。

    她这会儿跪得久了,两脚发麻,袍子有点皱,走起路来晃哒哒的。因为紧张,两颗蛋在食盒子里也哒哒哒哒,把她皮肉下的打哆嗦出卖得一干二净。

    一旁的宫女们抿嘴想笑。早就听说宫里进来个小太监,只有三四岁,分在御膳房里打杂,生得是精灵气十足,一掏她下面就夹腿儿弓背。这会儿看着果然讨喜得不行。

    走到皇帝身边,楚昂拿起来一个吃了,问她:“是你自己做的?”

    小麟子答:“嗯,小顺子说柿子爷近日嘴淡了,想吃重口儿。奴才用一芽一叶清明龙井,加了八角、茴香、香叶,还有桂皮、花椒和老抽,煮了两个时辰做好的。”

    她背得头头是道,殊不知那味儿却是偶得了几分皇后技艺的。

    因听她口中“柿子爷”叫得甜腻腻,满颗心的当着自个老四的差事。楚昂便难得与她戏谑:“小麟子?你在宫里的背景倒是雄厚,朕也不敢罚你。既是你‘柿子爷’喜欢,今后就好生服侍着吧。”叫张福赏了她一枚金叶子。

    转而对底下的一群狼狈小子道:“都下去吧。内睦者,家道昌,国运盛,生在天子之家,岂能如民间儿戏?老二老三老四,还有你们几个,都给朕去文华殿里抄《孝经》一百遍。抄不完,哪个奴才也不许陪着主子出宫门。”

    “是。”一个个世子耷拉着脑袋磕头。

    殿外头阶梯下跪着一群奴才,见小主子出来,纷纷忙不迭地爬上来迎接。

    楚邹暗暗吁了口气,瞥了小麟子一眼:没吓出尿来算你命大。

    小麟子攥了又松了小拳头,白嫩的手心里一枚小金叶子亮闪闪,她脸上一抹红云悄然未褪。

    莫名其妙,楚邹也懒得搭理她。

    人群陆续渐散,楚邹回头看。幽暗光影中的父皇面如冷玉,母后站在他身旁,父皇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他就只好往外面走。

    一脚跨出殿槛,露台上二皇子楚邝对他低语:“老四你是个叛徒,你把你母后出卖了。”

    楚邹冲他愤怒龇牙。

    张贵妃连忙把儿子一扯:“还闹?经书还没抄呐,不长记性。”

    自己往殿内回望,周雅的父亲今日才刚死,皇帝后脚就进了坤宁宫。又听说前些天肃王怒气冲冲地闯进中和殿,又怒气冲冲地负手出去。张贵妃现在才隐约猜到些皇帝的意思。

    看了眼身旁与他父皇眉宇神情极似的老四……罢了,得意的总是她们母子。这坤宁宫门一旦打开,皇帝是乾,皇后是坤,帝后合为天地,今后还能容易断得开?

    张贵妃眼里便有些涩涩的,叫锦秀:“回去给二殿下拿件衣裳来,仔细在那没人的殿里冻着了。”

    “是。”锦秀躬身应是。小麟子从里面走出来,露台上冷风向她迎面吹,她的太监帽耳朵拂来拂去,露出一张玉脂般的小脸蛋。锦秀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小麟子已经略过去往前走了。

    人去殿空,四面又复了初时的空凉。皇帝端坐在锦椅上,并没有要走开的意思。连日彻夜批阅奏折,他的侧影有些消瘦,英挺鼻梁下勾勒着一方冷肃。

    孙皇后睇了一眼,准备离开。

    淡淡梨花香掠过耳鼻,他几乎可以听到她早已心死的声息。其实知道她刚才的生动是因着有外人在,这一方面她向来区分得体,此刻才是她真正肯给予自己的脸色。

    但他既已跨进这道门槛。

    楚昂默声道:“关于楚湘的婚事,你就没有什么想与朕说的?”

    孙皇后顿了一顿,应他:“杨家老大人奏折里写的,就是臣妾的意思。”

    楚昂不容置喙:“朕要听你自己说。”

    “那皇帝就准了吧,毕竟也是你的长女。”她冷漠地说着,没了耐心依旧是想走。

    楚昂蓦地牵住她的手,她的指尖纤莹,是一种润玉般的凉滑。这也和从前不一样,从前的总是带着点儿润心的暖意。他不知她是因着产后月子的忧思,连带着体也凉了。心中只是旧情悸动,握了她一下,站起来:“几时学会了这些胭脂描绘,满屋子都是。”

    声音忽然温柔,颀长的身躯挡住她眼前的光线,目光如炬,迫着她看他。

    孙皇后略略仰头,又淡过去:“若是没甚么其余要紧的,皇帝就走吧。臣妾还有事。”

    有什么事,无非就是那被她拿来挡借口的一堆瓶瓶罐罐。二人靠得近,他的下颌贴近她洁净的额头,几乎一个错神便吻去她的发。楚昂说:“是准备一辈子都不与朕说话么?”

    孙皇后不应。其实她不用回答,他都知道她是。

    低头俯看着她吹弹可破的颜颊,一缕细碎鬓发在风中轻拂,他很想伸手揩上去,末了放弃道:“休养了三年,是时候该起来了。不为朕,便是为了你自己,还有他们。”

    言毕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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