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 作者: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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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随叔父去吧,有什么好生气的?”

    话是这样说,母亲到底气过后又遣了人去问是搬到哪去了。

    用她的话来说,不能年终祭祀时对着先祖没个交待。

    郭圣通知道她就是担心,也懒得戳穿她。

    四五天后,便有消息回来说是去了蜀中。

    蜀中,是二婶母齐婉儿的娘家所在。

    这是阖家去投奔岳家去了啊。

    母亲又是无奈又是窝火地冷哼了一声,也终于放下心来,再不提叔父一家,全心筹备起浴兰节来。

    弟弟郭况数着日子盼望起浴兰节好痛快地玩一天,一早就约好了玩伴要去城郊采艾、蒲、凤仙、白玉兰、柏叶、大风根、桃叶回来煮成兰汤沐浴去毒。

    母亲知道他采药是假,能借机出去疯玩才是真,却也不愿说破孩子的一番期待之心,反倒每日晚膳后都会和他凑趣说起怎么采药。

    像菖蒲生在水边,地下有淡红色根茎,叶子形状像剑,肉穗花序。根茎不但可做香料,还可入药。

    像凤仙还可以拿来捣碎了染指甲。

    像白玉兰还可以拿来煮粥或和蛋一起蒸成蛋羹。

    在母亲轻柔的话语中,浴兰节转眼就到了。

    用过早膳后,姐弟俩迎着母亲含笑鼓励的眼眸饮了一杯蒲酒。

    蒲酒蒲酒味芳香,有爽口之感,郭况颇爱,便伸杯又要。

    母亲摇头不许,说小孩子家不宜多饮酒,又从红玉捧着的托盘上取过朱砂酒,用棉布蘸了在姐弟俩额头手心上擦拭。

    口中念念有词地道:“染过朱砂,辟邪解毒,虺蛇不近,平安康健。”

    冰凉凉的酒水辛辣中又带着些芬芳醇香,染在身上叫人有些昏昏欲醉之感。

    郭况笑眯眯地任凭母亲摆弄完后,说了句母亲我走了,便迫不及待地领了家人子跑出去。

    母亲叫道:“早些回来,等你回来沐兰汤。”

    郭况远远地应了一声。

    府中上下正在用菖蒲艾蓬蘸了朱砂酒四处洒,没一会那辛辣芬芳的香味就从窗间溜了进来。

    经了太阳一晒,愈发气味浓烈。

    门框廊下悬着用红纸束成一束的艾、榕和菖蒲,节日气息浓烈喜庆。

    母亲见弟弟出了门玩耍,怕郭圣通无聊,便叫人砍了柳条来射柳。

    ☆、第三十三章 孤寂(2500推荐票+)

    午后大舅母又遣人送了角黍来。

    所谓角黍,是以菰叶裹黏米,杂以粟,以淳浓灰汁煮之令熟。

    味道算不上太好,却也不坏。

    母亲一口气吃了三四个,同郭圣通说节里就该吃些节日才吃的吃食。

    母女俩玩了一上午,下午太阳又大,便坐在软榻上喝茶看书。

    弟弟郭况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一进门就喊“今天斗草我赢了”。

    郭圣通便支起胳膊,抬眼问道:“文斗赢了?还是武斗赢了?”

    所谓斗草,还分文斗和武斗。

    以对仗形式互报花名、草名,多者为赢,此为文斗。

    摘了韧性十足的车前草相互交叉成各自用劲拉扯,此为武斗。

    郭况得意洋洋地道:“我都赢了。”

    他一口喝尽侍女奉上来的凉茶,“我把姊姊借我的那卷医书都看了,识得了许多药材。”

    母亲同郭圣通便把他夸了又夸,赞他聪慧。

    郭况得着表扬又不好意思起来了,说了句热着了要去沐浴更衣就跑走了。

    晚间郭圣通泡在兰汤中想起弟弟还忍不住想笑,弟弟还是这时候最可爱。

    等等——

    为什么要说这时候?

    难道长大了就不可爱了吗?

    郭圣通蹙起眉头,雾气萦绕间脑海中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在珠玉绮罗间孤单萧索的背影。

    况儿!

    她只一眼就肯定那是况儿!

    她闭上眼,极力想感受地更清楚。

    “况儿——况儿——”

    她在心中大声地呼喊着。

    在她的期待中,郭况终于慢慢地回过头来。

    果然是况儿。

    是成年后的况儿。

    减去了幼年时期的稚嫩圆润后,郭况变得棱角分明起来。

    从前的跳脱激扬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坚定。

    只是,郭圣通总觉得他不开心。

    哪怕他漆黑如墨的眸子中笑意璀璨,但郭圣通还是觉得他不开心。

    就像那笑是勉强装出来的一般。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唤他道:“况儿——来——”

    “女公子——女公子——”

    一阵急促的呼唤声唤醒了郭圣通,常夏见她醒来便道:“您困了,便唤婢子进来服侍您更衣起身。可不能在浴桶里睡,水虽热去也有可能着了凉啊。”

    做梦?刚刚她是做梦了?

    郭圣通的瞳孔陡然变大了几分,但旋即她就把这异样的情绪掩盖了下去。

    她不能叫自己的异常被人探知去,这是她只能深埋于心底腐烂的秘密。

    她胡乱应了声,就从浴桶中站起身来由着侍女们服侍着擦干了身子,换了干净舒适的中衣躺在了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被窝里。

    灯火摇曳中,愈发显得打在窗棂上的月光清幽无比。

    四下里彻底安静下来后,郭圣通终于放心放任心中的不安茫然表露在脸上。

    她在浴桶中是看见了弟弟的以后吗?

    弟弟身处珠围翠绕、金玉满堂之地,是不是可以说他将来衣食无忧、富贵无比?

    倘若是这样,郭圣通倒也能安心几分了。

    人之幸福,或多或少总和物欲享受挂钩的。

    如一个人连生存下去都变成了问题,又还怎么奢谈其他东西?

    她万万不愿见到弟弟的将来会活得穷困潦倒、衣食无继。

    可想到弟弟那萧索孤单的背影,她的心又被猛然吊起来。

    他为什么不开心?

    而且又为什么要在她面前装开心?

    为什么?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所有的为什么都没有答案。

    就像她随着怪烧而来的先知,任凭她翻遍了家中能找到的医书,也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郭圣通忽然很想做梦,她有一种很奇怪却很笃定的感觉:这一切都和那个神秘男子有关。

    初夏的夜里,不冷不热,正适合睡觉。

    郭圣通阖上双眸后,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窗棂上,透在散落的如云窗幔前时撒下一地光影。

    郭圣通早早地就醒了,望着一地光影发呆。

    她昨夜没有做梦。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睡前翻来覆去地把那几个梦到过神秘男子的梦境在脑子中过了又过,却还是一夜酣眠,什么也没有梦见。

    难道这梦还真是自己想来时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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