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身在轻浮[穿越] 作者:不详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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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行·今天吃火锅

    江湖上盛传,暮家内部一日之间发生重大变故,号称江湖第一美人的暮家小姐暮兮兮失踪不说,甚至连暮家掌门得力助手暮然青也在一日之间不见了踪影。谣传四起。

    有人说他们带着暮家的传家宝秘籍遁逃天涯,也有人说他们两个携带巨款准备去隐居,总之各方皆有自己的推测,甚至连江湖日报上也开始出现相关报道推测。他们是不是带了巨款或者秘籍其实人们倒也不是特别关心,相对于这个,人们更加关心这两人之间所谓“小姐与仆人”的伟大爱情。八卦嘛,人人得而卦之。

    ……

    不过事实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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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兮兮不爱吃素,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所谓“无不欢”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大冬天的两个人流浪到北边的一座小城,兮兮说是对这里的古墓相当之有兴趣,于是暮然青就千里迢迢地带着她来看看,美其名曰“旅行结婚”。

    这里的地方虽然不大,况且古代人不兴什么开发旅游业,所以即使这里刚刚开凿了个厉害的古代的古代的陵墓,不过仍旧没有什么外乡人光顾的小店里,倒也算是清净,兮兮一大早醒过来就说要吃火锅,赖在床上死活不肯起来,暮然青无奈地看着她,挠了半天头却只憋出了一句话,

    “火锅是……什么?”

    嗯,没错,本来就不是住在北方的人,所以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叫做“火锅”也不算奇怪;兮兮裹着被子在床上又滚了两圈,然后撅着嘴眨了眨眼睛,“哦,这个倒是从我‘那边’的记忆里挖掘出来的好东西呢,然你过来过来,我说给你听……”对着床边穿戴整齐,风度翩翩的然招招手:外边冷,暮兮兮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

    然墨色的眼睛里霎时是哭笑不得,乖乖地凑上去,“什么。”

    “就是大锅子里面放上所有好吃的东西,一起咕嘟咕嘟地煮了呗!”兮兮的脸上摆明了馋猫的“嘿嘿”笑,笑得眼睛都弯弯,好像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厉害事情。

    ……

    这般这般。

    那般那般。

    ……

    一番解释之后,兮兮笑眯眯地看着然,“明白?”

    “……”然乖乖地点头,“明白。”

    是夜。

    黑灯瞎火,冬天的寒风尤其地寒,不过小城的某处的某个客栈的上房里头,正热闹得很。

    “……这个?”声音不太肯定,指着牛。

    点头点头。

    “……这个这个?”声音还是不太肯定,这次换做香肠。

    仍旧点头点头。

    锅子里冒着热腾腾的气,咕嘟咕嘟蒸汽升腾缭绕,把整个房间的顶部都罩在里头。桌子边围坐着两男一女,桌上摆满一堆花里胡哨的各式菜品,现在上演的正是“火锅”戏码,别说,大概因为是个偏僻的小镇,所以这里的冬天特别得寒冷,兮兮的体制属于偏寒、一到了冬天就手脚冰冷的那一种,所以总是大白天地喜欢赖在床上哪里也不肯去。不过现在好了,有了她梦寐以求的火锅出场,总算是稍微解了冬天的寒意。

    “……不要!”这会,暮然青手里的筷子正拣着一片大大的生菜叶,刚要往兮兮碗里送去,就看到兮兮嘴巴撅得高高,死命地摇头,“我不要吃生菜!”

    “……那这个?”然的筷子移到那碗生羊上方——那小女人笑得像朵花似地点头。

    “……这个呢?”然再把筷子移到大白菜上方——那女人就跟变脸似地猛地哭丧着脸,死命摇头。

    “……”叹气,然一本正经地看着兮兮,说,“这样不行,兮兮,吃饭必须……

    喂!!!!你做什么!!”

    就在暮然青准备发表“苦口婆心不挑食劝说大会”的当口,一双漂亮的手夹着刚烫好的羊送进兮兮碗里,手的主人斜他一眼,老神在在地开口:“……哈?”

    “我说你在做什么?!”暮然青相当不满,自己的努力还没开始就被无情扼杀在摇篮里。

    “……夹菜啊。”离淡紫色的眼眸笑眯眯地看着奋力进食的兮兮,不鸟一边自顾自发火的暮然青。

    “……!!”然当然知道他是在夹菜,问题是,“兮兮老是挑食,你不能这么惯着她!”努力压下pia飞面前男人的想法,然深吸一口气道。

    “哦,我知道啊,”离笑眯眯地看着兮兮吃完了碗里的羊,她抬起脑袋又开始搜索下一轮进攻对象,被火锅的蒸汽映得红彤彤的脸上满是期许;离心里一暖,遂长手一撩,筷子上便又多了冒着热气的丸——

    筷子移到左边,于是兮兮的表情就跟一只小猫似地、也跟着往左移过去。

    筷子再移到右边,于是兮兮笑眯眯地跟着往右边移过去。

    “……”离抿了抿嘴唇,终于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把那丸往她碗里添去,忍不住地吻了吻低头猛吃的兮兮的头发,“兮兮,真是太可爱了!?~”

    “咯哒”一声。

    空气里好像有什么爆裂开来的声响。

    笑眯眯地吃完碗里的丸,再抬头觅食的兮兮看到面前空空的座位,还有上头人形闪烁的虚线框,愣了一小下,视线再抬,越过袅袅蒸汽的火锅,看到墙上两个抵在一起的身形,喃喃,

    “……离?……然?”

    “……没事,”一手制住了然捻着毒针的右手,另一手却被然的长长银针刺进位动弹不得,明明是很紧张的场景,离却偏偏转过脸看着身后的兮兮,笑得尤其灿烂,“没事没事,我们两个有话说,……是不是?人类?”

    “是呵,”暮然青的手腕明明也被捏得生疼,不过脸上还是笑眯眯,看着抬头盯着自己的兮兮,另一只手却奋力地将刺进离手腕的银针又塞进去几分,“……我和妖孽有话聊,兮兮你继续吃。”

    “……出去聊?”

    “好。”

    “嘭”的一声,兮兮看着莫名其妙离开房间去外面“谈”的两个男人的背影,耸了耸肩膀,继续埋头吃火锅。

    。

    此时的门外。

    “你小子到底想怎么样?!”然奋力地甩开了离牵制住他的手,压低了声音。

    “什么怎么样?!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这个嫉妒心强烈的人类!!”离拔出嵌在手里的银针,手指一般长度,看得他心里不爽,“因为今天晚上兮兮是我的,所以你就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嗯?告诉你,就算我右手不能动,也比你‘那里’的本事大!!”说完紫色的眼眸很不屑地斜了下暮然青的雪白长衫。

    “……你这个妖孽!!”暮然青被另一个男人满脸鄙视地盯着那里,于是猛地红了脸,哪里还有什么翩翩绝世佳公子的风度,冲上去就揪住离的领子,“谁跟你说这个!我是说兮兮的挑食!挑食对身体不好懂不懂?!”

    “……切,”离斜开视线,嘴里嘀咕,“分明就是嫉妒,还狡辩。”

    “臭妖你!!”然掏出藏在衣袖力的银针,刚想再给面前这个男人点颜色瞧瞧,紧闭的木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呃……”

    “……那个……”

    两个男人侧过脸看着从门缝里露出一个小脑袋的兮兮,条件反般异口同声指着对方,“是他!是他先动手的!!”

    然后又一愣,再异口同声瞪着彼此抽搐的脸,“……你!!”

    “……”兮兮看着面前两个跟小孩子似的男人,从门外吹进去的风很大,她鼻子一痒,话还没说就先来了个轰轰烈烈的喷嚏:“啊欠!”

    揉了揉鼻子,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两个高大的身影同时挡去了外面肆意吹拂的风,眼睛一花,已经被然小心翼翼地架回了座位,离动作迅速地关门返身,两个刚才还针锋相对的男人,这下可是配合默契;才几秒的事情,三人又回到了饭桌前。

    “那个……”

    “嘘……”然二话不说打断她的话,先拉过她的手腕小心把脉。

    “可是……”兮兮刚想开口,右侧的离又打断她,紫色的眼睛里慢慢的关切,看的是她问的却是然,“怎么样?伤风?”

    “……”怎么可能,不过就是鼻子痒而已嘛。兮兮刚要说话,又被然理所当然地制止,“所以我说最好不要挑食,应该多吃点素菜。”

    “……我不!”兮兮忙为自己辩护。

    “说得有道理,”离眯着眼睛点头,这下倒是不再反对,“毕竟自从那次以后我总觉得兮兮的身子没有以前好,是应该多吃点蔬菜。”

    不、不是吧?!!

    兮兮心里大惊,眼看着离已经伸手去收桌上的碗,忙一探身跟只猴子似地护住她宝贝的类,“你们两个瞎说什么啊!我要吃!!>[]<!”

    “兮兮别闹,”她这么一固执,更是坚定了离夺上菜的想法,“乖乖吃点蔬菜,吃多了会变笨。”

    “什么怪道理啊我不管!我要吃!!”兮兮皱着眉头嘴一扁,眼看就要发飙。

    “兮兮……”

    “不管不管,我就是要吃!!!”兮兮死命抱着她的,任大喊出声!

    ……

    她这么一喊,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过不多久,只听到离幽幽开口:

    “……暮然青。”

    离的声音极轻极轻,淡淡的说了一句,婉转缓慢。

    “!”兮兮的身子一僵,正准备发作的人如同被人摁下了暂停键。自从和然还有离离开暮家开始游历江湖,她最怕的事情就只剩下两件:

    一件是然板起脸、变身凶巴巴冰块男,

    还有一件,就是离用最最妖娆婉转的声音和她说话。

    这两件事情,都表示他们生?气?了。

    “……不要太过哦。……真是的,便宜你了。”然听到离开口的声调,也是知道了此男生气中,仿佛突然领悟了什么,带上门离开的时候,只留下那么一句话。

    门闩发出“嘎吱”一声响,合上了。

    于是房间里又很快地安静下来,只留下离和兮兮相对瞪眼,兮兮看着对面的离笑得如此妖娆,心里一惊,决定先服软:“嘿嘿……”眼珠一转,她不舍地放下了怀里的碗,动作慢吞吞地做给面前的离看,“不吃就不吃……呵呵……离啊……”

    “……”离淡紫色的眼睛原来凶起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夺人心魄,他不说话,只是斜着眼睛看兮兮的一举一动,兮兮突然就觉得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这两个家伙都是不生气起来没有关系,一旦发作要人命的家伙!安静的房间除了兮兮搁下碗的声响,安静非常。

    “……过来。”离坐在桌边,终于淡淡地开了口。

    “……”摇头摇头,死命地摇头,兮兮不但没有靠近,反而站着朝后又退一步。

    “……”离危险地眯起眼睛,看着退得已经靠在床边的兮兮,突然展开了一个绝世的笑,“今天晚上吃得饱吧?”

    点头点头,怕怕的小兔子看着妖孽男点头。

    “很好吃……哦?”

    点头点头,不对,小兔子忙用力摇头,以示清白。

    “……”离定定地看着她,右手修长手指似有若无地抚着自己漂亮下颚骨,看着她沉默不语,一直看到她心里起了毛,然后才悠哉地开口,“……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小白兔嘴角抽搐,在原地考虑了一秒钟不到,果断地觉得还是自己老老实实地过去比较好,遂磨磨蹭蹭地蹭到了离身边,即使站着也只超过坐着的离一点点的迷你身高,让她气势极端之弱,(不是身高的缘故吧= =+)“那个……”蹭蹭他的肩膀,“大不了、大不了以后不挑食了。”

    “……”妖孽男仍旧眯着眼睛不为所动。

    “大不了以后都给你吃……”小白兔再次让步,很不情愿地做出承诺,一边偷偷瞄一下离的反应。嗯?居然还是没什么反应??小白兔有点慌张,不安地扯了扯离的衣角,指指桌上仍旧冒着咕嘟气泡的火锅料,自作聪明地推理ing:“你生气……该不会是……没吃饱,气我抢了你的吧?”

    “……”兮兮发誓她看到离的眼睛里闪过刹那晦暗的光,然后瞬间站起身,两个人贴得很近,离低下头的时候,就连滚烫呼吸的声音也是听起来那么清晰,“……你知道?”

    “?”小白兔无辜状眨眼,对于过于接近的距离难免有些不安,刚想要后退一点,后腰就被离很不留情地箍住,动弹不得。

    “的确是没吃饱。”离的声音妖娆,轻轻挠着兮兮的耳朵,痒得很,“……你倒是说说,怎么来喂饱我?嗯?”

    “!”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兮兮往后一缩,因为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而开始结巴,“你你、我以后不挑食了还不行吗?”

    “不行。”果断无比的拒绝,兮兮还要再开口争辩,没出口的话却是被突然接近的离全数堵进嘴里,离的舌头带着冬天里尤其滚烫的温度,先是小心地舔去她嘴角残留酱汁,随后顺着唇线弧度,一点点揉进她心里、侵占了她所有思绪。

    “……!”兮兮一愣,刚想从离的怀里抽手躲开,不料却是双手被他轻易缚住,高举过头抵在墙上,没了双手的支撑,兮兮只觉得浑身都无处着力,偏偏离炙热的舌尖又在她身上制造出一波又一波的滚烫,让她虚弱得几乎整个人瘫软在离的怀里。

    赖皮!

    ——兮兮的心里这样想,你个妖孽男,不带来强的!>[]<!!

    也不知是离有了心电感应能力还是怎么的,居然就在兮兮心里这么叫嚣着的时候,猛地放开了对她的钳制,只是轻轻地箍住兮兮的腰,笑得异常灿烂地看她,“……喜欢吃?”

    摇头摇头。兮兮嘟着嘴巴,很认真谨慎地摇头。

    “那以后要怎么做?”

    “……菜,”兮兮很是不情愿地呢喃一小句。

    “太轻了,”离不规矩的手就像他不规矩的笑容一般,缓缓地顺着兮兮的腰线而下,威胁一般越过她薄薄绸衫,引得她身体轻轻颤抖,嘴唇凑到她的耳边,“……我听不到哦。”

    “菜、菜啦!”兮兮的脸色不知是因为火锅、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已经变成了诱人的粉红色,“以后,以后不挑食了,一定多吃点菜!!”

    “……”

    离的嘴角挽起一个绝世美丽的笑,轻轻地、掠过一般,在她的耳垂上留下濡湿而绵长的吻,□着她的耳垂,直到兮兮的身体瘫软,被自己擒高的双手也酸软无力,整个人仿佛融化。

    离身上淡淡的香气就好像是无数个夜晚曾经嗅过的那样,他的眼神晶亮、淡紫色的眸子好像包含了整个天地,兮兮就像一只不乖的兔子,在他怀里时不时地挣扎两下,但是最终却仍旧在他这个绵长而充满无尽想念的吻之中软下了身子。吻过她细柔眉梢,吻过她微翘嘴角,还有她因为不满而嘟起的脸颊,最后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桌上的火锅现在如何本没有人管,咕嘟咕嘟只管它自己冒着寂寞的泡泡,离眯着眼睛,看着身下脸红得剔透的兮兮,突然笑起来。

    “……干嘛笑?”兮兮对于自己很没骨气地拜倒在面前这个妖孽男的吻之下,很是不满,没好气地质问。

    “……没有呵,”离笑着低头吻上她的脖颈,顺着锁骨的曲线描绘她婴儿一般细腻的皮肤,直到身下的人再次轻轻战栗,才顺着她的耳垂又改为小小的啄吻,“只是觉得偶尔人形的兮兮……也很可爱呢~?~”

    “……”兮兮呆住,眨了眨眼睛,再看向面前这个笑得仿佛把全世界都纳入他眼中的离,然后也跟着眯眼微笑,伸手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

    。

    “嗯?”客栈的小二在楼下对账的时候,正巧看到从楼下走下来的暮然青,微笑着朝他打招呼,“然公子,这么晚了还出去么?”

    “啊、给内人买些糯米酒去去寒,”然对着他微笑,儒雅风流,眉眼间淡淡的哭笑不得,最后又幽幽地加了一句,“虽然不能独占,不过只要她幸福,便也就好了吧……”

    “?”小二看着然公子的背影消失在门背后,有些不明白他嘴里说的话,又想到他还真是个体贴的好夫君,愿意那么晚还出门去帮夫人买糯米酒呐。

    ……

    结果这一晚,然公子买这“糯米酒”,可是去了大半夜,回来了之后便就上楼去,不过第二天一大早却又很早地下了楼来,为他的夫人打点她爱吃的早点。

    貌美得让小二觉得天下仿若天仙不敢直视的夫人嘟着嘴巴,拉着然公子的衣襟不依不饶地问,“昨晚为什么整夜都不会来啦!”

    咦?小二纳闷,昨晚上难道然公子没有回房睡么?

    “昨晚累着了?”然公子脸上倒是依旧春风般笑颜,怜爱地低视身边美人,轻轻地执起她的手。

    “……切、”夫人的声音倒是一个劲地低了下去,“还敢说……今天他可是在太阳升起以后才走的……”

    “……哦?”然公子的声音意味深长,“这妖男倒是恢复得比想象还要快啊,他说估计还要多久?”

    “不知道也……”天仙夫人食指抵着下巴,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虽然曙光已经没有问题了,不过要完全恢复到不介意所有的阳光,大概还要些时日吧。然!”

    “嗯?”

    “今天就出发去古墓吗?”

    “嗯!”

    小二一愣,就看到夫妇俩来到柜台前,然公子笑眯眯地掏出银子放上柜台,对着自己说:“小二、结账。”

    他恭敬地结账,恭敬地送两位天人一般的人物离开客栈,直到日上三竿、都没怎么反应过来他们最终的那个“他”,又是谁呢?

    【番外】纯净的世界

    “这是一个污秽的世界。所以兮风吾儿,”她绝世容颜,眼角一颗淡淡泪痣,抚着眼前少年柔软细发,

    “你定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干净,你要让爹爹视你为唯一的骄傲,懂么?”她嘴角的笑容淡淡,里面却总是透着一股哀愁的滋味,让人无法自拔深陷其中。

    “……”少年不过十多岁,被她这样看着的时候,满心都是忐忑害怕,看着娘亲被泪水洗得发亮的眼睛,轻声地回答,“是,我知道了,娘亲。”

    “活得干净,”

    “让爹爹视你为唯一的骄傲,”

    ——余数这两条就成了他整个童年,乃至镌刻到他整个人生的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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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一出生便天资无二的男子,虽然他的母亲曾经拥有天下绝美容颜,但很可惜这容颜似乎并没有在他的身上出现过,他的父母遗传给他的、就只有再药理方面得天独厚的天赋、以及那一身的儒雅气质,让他看上去总是在淡淡的笑。

    他喜欢一身灰衣,配上他身上淡淡药香,总是那么轻易地让人喜欢和信任,所以他们都叫他“暮家三公子”,他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小名气,用药出神入化,被说成是暮家将来最有前途的传人。

    暮家的嫡传子嗣,人人都有一个天下无二的标记,他的腕上也有,那是一只鸟纹图样的手镯。鸟儿是暮兮风最喜欢的动物,拥有双翼,拥有飞跃而起,翱翔天宇的能力的动物,那种自由与纯粹,始终都是他所追求的东西。

    而且暮兮风选择用鸟儿作为他的手镯,还有一个秘密,连母亲也不曾知道的秘密。那是一个从他记事起,就不断重复的梦境:梦里一只浑身浴火而翔的鸟,琥珀色的眼睛里仿佛承载着火焰,它总是高贵而骄傲地在一片漆黑之中远远地看着暮兮风,每次他若是想要接近,那鸟儿便带着灼人的温度展翅飞走。

    暮兮风几乎是本能地将这鸟儿当作他的幸运物,作为力量、愉悦,乃至信仰的来源。每一个晚上只要能够梦见这一只鸟儿,他就觉得自己的一整天变得相对完整。

    。

    暮兮风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知道自己和其他的孩子不同,不仅因为他是药王暮家最有前途的孩子,也因为他的母亲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在外人面前两人总是恩爱有加,但是或许只有回到家中之后,两人之间才会露出原本的样子,无疑母亲是很爱父亲的,从她看他的眼神之中就能够看出,但是父亲对于母亲却不是如此,两人之间的感情或许是从很久之前,母亲将父亲深爱的女人赶走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无法如她所想的发展。

    那些纠葛错综或许没有人再能说清道明,父母之间至少也算是相敬如宾,但是一切都从那一个夜晚开始不同。

    暮兮风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雨,他刚从外就诊回来,想到刚才险中救回的一条命,那个患者嘴角尤带的微笑,让他心里暖暖的,这种好心情如此强烈,以至于他没有发现走进大厅的时候,其他兄弟姐妹们的表情有多么奇怪。

    “兮风,”站在首座位置的父亲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小的身体,琥珀色的眼睛,约是连说话的年纪都没有到,她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看着自己,暮兮风听到父亲的声音里带着不能磨灭的感动,对他说:

    “来认识一下,这是你的妹妹,暮兮兮。”

    暮兮风呆愣地看着被父亲牢牢护在怀里保护着的这个“妹妹”,她对着自己眯眼一笑,淡色的眼睛里好像倒映着阳光一般,就好像……他无数次在梦里见到的那一只火鸟一般。

    暮兮风的反常并没有引起周围人多大的重视,父亲忙于面对自己最小的女儿显示他的欣喜,而母亲、则是更多地泪眼婆娑,心怀芥蒂。周围人影纷错,热闹得不似一向安静无尘的暮家,而这纷错之间、唯有暮兮风和在父亲怀里的暮兮兮两人安静得突兀,视线牢牢地相对着。

    “……妹妹……么。”

    暮兮风的生命,从此多出一个人;她的名字叫做暮兮兮,她拥有琥珀色晶亮的眼睛,并且从这一天气,暮兮风的梦中再未出现过那一只浑身沐浴在火焰之中的鸟儿,只剩下那一片汪洋恣肆的黑暗,和混沌之中无所遁形的自己。暮兮兮似乎带走了那一只火鸟,还有火鸟带给暮兮风的那些缀着灼热气息的力量和好运气,母亲的箴言应验,他再也无法让父亲的视线投递到自己身上,父亲眉眼之间所有的笑都倾注于这个年纪最小的女儿:这个笑起来、拥有阳光味道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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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并不是出生于暮家,暮兮兮服下“唤目”的程序,多少与其他孩子有些不同,她来到暮家的第二个年头,直到开始说话的时候,才在父亲的授意下服了“唤目”,开始她不同寻常的一段黑暗中度过的人生。

    奇怪的事情也就是在她步入黑暗的同一天发生:当天夜晚,整整消失一整年不见的那火鸟再次出现在暮兮风的梦里,它浑身的火焰却是如同被什么东西束缚住,变得微弱而黯淡,它只能用那玻璃一般澄澈的琥珀色眼睛牢牢地看着他,向他求助。

    梦里的火鸟以极缓慢却又无法被阻止的频率衰弱着,暮兮风只能心痛地看着它周身火焰一点点减淡、它的四肢也随之缩小减弱,如同濒临死亡。

    随后,轻轻暮兮风开始更加频繁地将笑颜挂在脸上,更深、更深地把最原始的情绪掩藏到这儒雅的笑颜之下,他的灰衣、他的少年老成、他日渐湛的医术,还有他开始背着父亲偷偷在自己的地下室里开始的毒物实验,他开始偷偷收养的那个没有父母的没有名字的孩子……他笃定地相信着在自己的努力和一切的伪装,终将成为治愈母亲日渐神经质的良药,终将让父亲能够再一次将所有的目光和骄傲放回他的身上。

    但是这一切的转变、都只是日积月累地在暮兮风身体里埋下隐患罢了,真正发生重击的那一件事,是在某天他按照习惯去给母亲请安时候。

    母亲自从暮兮兮的出现,便开始魂不守舍、神志涣散,身体也随之日渐衰弱,如同梦里的那一只火鸟;这天暮兮风走进母亲的房间,只见母亲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整个屋子里仿佛蒙上一层黯淡的灰,她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笑得凄弱,“兮风吾儿,”

    她年轻时也是个享誉千里的美人,如今鬓发凌乱地躺在孤寂之中,如何不叫人心痛?这景象看在兮风的眼里,更是多添了一抹悲剧的色彩。她手指颤颤巍巍地抚上暮兮风的脸,“吾儿……我从未和你说过的故事,或许你已经知道,娘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做过的一件错事……”

    她声音颤抖,那一个暮兮风朦胧知晓的陈年往事到了她的嘴边,说出来居然是这样震撼人心的真相!

    ——

    当年,母亲深爱着父亲,而父亲却又深爱着另一个女子。

    母亲在另一个女子回家乡省亲的间隙,谎称她已嫁做人妇,关心则乱的父亲一时无法接受,整日喝酒,母亲便乘着父亲酒醉恣意诱惑,终于献身于他,如此才终于成罐入暮家。她竭力主张父亲离开原本习惯居住的地点,搬家到现在的城里,为的就是让那女子的踪迹永远退出父亲的生命,也好绝了父亲的念想。

    却不料世事的变化如此出人意料。

    十数年之后,因为机缘巧合而再次相见的两个人,父亲是武林药王掌门,而当年他深爱的那个女子,原来本并不心属于他,早已嫁做人妇、成了书生的妻子;她现在的丈夫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读书人,孱弱的身子、落魄的地位,两个人甚至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她看到父亲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她说的是,“我不爱你。你也配不上我。”

    心碎一地。

    十数年未曾放下,却是在心里愈发酝酿得醇香的情绪、换来的竟是一句在无情不过的拒绝,父亲隐忍多年的情却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秒崩溃,毁于无形。暮家人都有的决绝冷冽,让这一份十数年来深埋的情绪一旦崩溃,带来的影响难以估计,父亲指着那个躺在床上不住咳嗽的书生,质问她他究竟哪里及不上那书生,女子的几句言语犀利冷落、几番来往,父亲一怒之下……

    竟奸污了那个他深爱了十数年的女子,杀了那个书生。

    而更让人吃惊的事情紧接着而来:那个女子嫁做人妇多年,却居然、仍是个处子。

    乱了。

    这个世界彻底的乱了。

    父亲看着那个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在自己身下紧紧闭着双眼、不愿言语的女子,还有那个虽未流出一滴鲜血、却早就停止了呼吸的书生;他叱诧江湖多年,竟第一次感到深深地无力彷徨,无所依循。自从那一天起,女子不止一次妄图寻死,而父亲也就一次又一次地制止她的行为,直到……她竟因那一次父亲的一时冲动怀上了他的孩子,十月艰辛怀胎,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发生变化,那女子倒也停止了寻死的念头,将全部心思都投注到自己身体里的这个小生命之中,只是她依旧不言不语、每天每天地看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发呆,好不容易熬过艰辛的怀孕期,这才终得一女。

    “……你的父亲为这个女孩起名叫做兮兮。”

    母亲的脸上泪痕斑驳,这个故事到了尾端,竟已是哭得双目红肿。

    “那……”暮兮风的喉咙发干,只觉得要说话也是难上加难,“那个女子……”

    “吾儿,”母亲伸手轻轻抚上他鬓角,眼睛里噙满泪水无处可去,终于漫出眼眶、坠到衣襟上,斑斓一片,“你以为……这个故事的版本为何为娘知道得如此清楚?”

    暮兮风摇头,下意识地不想要知道母亲嘴中的那个答案,甚至想躲开母亲的抚触。而母亲的力气却是出乎他意料的大,紧紧地捉住他的手,眼泪却是流得更加凶狠,声音颤抖得几不成语,“吾儿……这一切真相都是我安在你父亲身边的探子、还有那个女子亲口告诉我的。而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我不愿瞒你一辈子,所以才将这一切真相告知于你,你要活得干净,一定要成为你父亲的骄傲!

    而那个女子……她已经死了。你的父亲只知道她是抛下这个女儿离开了原来的住处,却只有我知道……

    她在我面前是如何声嘶力竭地咒骂你父亲,又是如何不舍她骨,最后……”

    母亲的眼睛之中流出的眼泪如同涩味浓郁的泉水,仿佛想要洗刷她慢手的血腥,“最后……我亲手扼死了她……看到她在我的手中一点一点失去力量、一点一点……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下去……”

    “不!!!”暮兮风猛地抽身,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母亲的房间,不顾母亲在背后绝望地呼喊自己的名字,他用力地大口喘气,背后森森皆是冷汗,刚才他听到了什么?如同一个噩梦将他用力打压,自己从小敬重的父亲母亲,居然是这样的人?!!使计完成的婚姻、玷污他人的清白、带回家族的女儿、还有最后对于情敌的痛下杀手??

    ……这一切如同在体内焚烧的火焰,剧烈温度将他的童年,那些浸在阳光里被父母的爱包围的回忆全部付之一炬,原来自己的父母居然是这样的人,原来那个拥有琥珀色眼瞳的女孩居然是父亲奸污了别的女子生下的女儿……

    “……三哥?”

    暮兮风疯了似地一个劲地奔跑,就连在路上碰到向自己打招呼的暮兮兮也丝毫不停顿,他只觉得这个世界在自己的意识里一夕之间猛地变得肮脏污秽,兮兮伸出的、透过她眼中的黑暗想要拉住他的手也被狠狠拂掉,他难以忍受地一直跑到自己的房间里、顺着偏厅,跑进只属于自己的地下室。跑到那间雪白的房间之内。

    “……主公?”

    房间里被自己收养的孩子用稚嫩的声音询问自己,仿佛对于他的出现非常惊讶,暮兮风看着这个孩子还有他背后雪白一片的屋子,一色的白,没有肮脏的无瑕色彩,突然仰头大笑。

    他一直笑、笑得眼泪都沁出眼角,笑得喘不过气,笑得身边的那个孩子的眼睛里倒映出几似疯狂的自己。这个地下室是他的世界,沿用着他制定下来的规则,或许只有在这里的时候,他才能忘记外面的纷纷扰扰,找回完全的自己来。

    暮兮风不知自己究竟在地下室呆了多久,只是这一晚,他的梦里,那只羸弱的、羽翼渐熄的鸟儿,第一次允许他近得触到了它的身体。手下温热的质感,却不同他想象得那样拥有火焰一般的灼热。

    “你是……兮兮的谁。”

    “!!”

    暮兮风听到从虚空之中传来的这句话的时候,惊得全身肌都绷紧,却又猛地反应过来,这里是梦境啊,是他的梦境;又怎会有别的东西呢?

    “你是……那个能够听到我声音的人吗?”

    “……你是谁。”暮兮风看着手里那只奄奄一息的火鸟,似乎这声音就是它发出的。

    “我?……我是火焰的化身,灼烧一切的神鸟。我是你、内心渴望已久的纯净……”

    “那你说兮兮又究竟是……”

    “你是能够听到我的人,她、是拥有我的人。”

    “兮兮?……你说我妹妹?”

    “确切地说,我是被封印在她的身体里,而揭开封印的办法……”

    ……

    ……

    “……主公?……主公?”

    暮兮风猛地惊醒,看到面前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的那孩子,孩子那玻璃珠子一般纯净的眼睛里,倒映着满脸惊讶的他。而这里还是地下室,他睡了不知多久。

    而那个从小时候起,就开始不断重复出现的火鸟,并不是梦。

    暮兮风发现自己浑身是汗,而被自己下意识抚住的手镯上,那一只鸟类纹样的玄铁石,却在诡异的、只有灯烛的房间里散发着奇异的光晕:橘色,温暖,就像是那只火焰鸟儿的羽毛……

    在梦里,那鸟儿后来告诉他的事情,是真的么?

    暮兮兮的身体里,留着这样一个上古的封印?封印的那端,是力量快要竭尽的火鸟。毁灭一切的炙热焰火,重生一切的纯净力量,而他,则是唯一能够揭开这个封印的人?

    要去做么?

    要去改变这个肮脏的世界么?

    暮兮风呆呆地坐在床上,竟是一时失神,拿不定主意,他喃喃问道,“我睡了多久?”

    “主公,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无论怎么叫都不醒来。”

    哦,原来竟是已过了一天一夜。

    待到西风从那地下室里出来,走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却是被守在门口的管家下了一大跳,“你在这里做什么?”

    “三公子!!”管家一介老者,竟是不知为何老泪纵横,上来便牢牢捉住他的手,“快去看看夫人吧!”

    “……”暮兮风脑海里映出母亲的泪容,却又想到那些忘也忘不掉的肮脏秘密,皱了眉头,“昨天刚去看过,母亲不是好好的,你跟她说,我不想去看她。”

    “来不及了,老朽怕是不能替公子转达了……”管家声音发颤,

    “夫人他今早……自缢而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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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堂。

    素白的莎层层裹裹,晚风轻抚下飘逸。这里安静得很,父亲的脸上一片死水般沉寂,无悲无喜;暮兮兮看不见这素白房间、只能闻到空气里浓浓的烛火燃烧,还有眼泪咸涩味道。

    “爹爹?”兮兮扯扯身边的暮家掌门。

    “兮兮乖……”父亲轻轻地拢住了兮兮小小的身躯,将她护在自己怀里,“你大娘离开了。”

    “那大娘什么时候回来?”

    “……”

    父亲没有回答,兮兮乖巧地没有再问,只有暮兮风注意到了,父亲眼中那混合了不舍、恨意,连同多年夫妻情分的爱,终成复杂得难以言喻的情。他握牢了常年用药的手,上面的掌纹摩挲清浅,逐渐失却纹路……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以他母亲的死,为他做了那个决定。

    暮兮风一人独坐在空荡荡的偏厅里,父亲带着兮兮出门游学,大哥二哥则是悬壶济世在外,不知到了何处,这里只剩下自己,来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

    既然母亲也认为唯有死,才能挥去以往的肮脏不堪,那么自己又何须犹豫?只是需要做些准备罢了,暮兮风的嘴角莫名地开始荡起一股奇异的笑,看似儒雅气质,却带了难以看穿的幽深漆黑。

    ——

    “过了成年礼之后,便可以开始揭开封印的准备,

    只是要解开这封印,就必须让兮兮的神崩溃才行……

    只是……

    你能下得了手么?”

    “……怎么下不了手。”

    暮兮风轻轻摩挲着右腕上那鸟纹的图样,喃喃自语。

    偏厅的书架上摆满医术,这里的夜晚变得很凉很空,只有他一个人坐着,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有那一双眼睛。明明满含笑意,却幽深似海,无人能够参透。

    【番外】如果从头来过

    “想起那个夜晚,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注定了缘分绵长纤细的影子,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羁绊,终于在绷紧了的旅途之后,泫然断裂。”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他看着窗外夕阳下渐渐枯萎的花,红发的侧影在窗前独自孤立,静静地叹气:

    “倘若在所有人之前遇到她,倘若从未婚娶,那么我和她之间,是否会不同呢?”

    ——是否会不同呢?

    这是,不会有答案的假设啊。

    +++++++++++++++++++++++++++++++++++++++++++++++++++++++++++++++++++++++

    她走了。

    带着她的笑容和那一个幽深黑夜里无尽蔓延的欢喜滋味。在花火交错的流光下,她巧笑嫣然的侧脸,还有在契生的眉目之中,对她前所未有的依恋;但是这一切都比不过那一句她在他耳边的呢喃,她说“醒来,我的大猫。”

    是的是的。

    我是你的大猫。

    契生在小美走后开始变得沉默,整天整天地一个人坐着发呆,而昴绯,则开始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搜寻。所有可能的商铺、所有小美曾经留意过的去处……但是没有用。她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哪里都找不到她的踪迹。而在那个地域偏僻的牢房里看到的景象,惨死的丫鬟,被撕裂开来的侍卫,还有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过的姣儿……这一切事实却叫他的内心更加不安,不详的预感如同火焰灼烧着他的心灵。无数个夜晚昴绯一遍又一遍地询问:

    你去了哪里你去了哪里……

    小美?

    兮兮……?

    你究竟去了哪里。

    他的书房桌子的角落,永远放着那两张已经开始渐渐泛黄了的信笺,一张上几行字、工工整整:

    【舅舅说这个替你找回来了,以后不许再背着他哭。

    还有,舅舅让我告诉你:

    不要担心,一切有他。

    ——佑佑。】

    落款处一个丑丑的笑脸。

    而另一张上则只有八个字。

    【昴绯,忘记我。

    我走了。】

    他每天都会在这两张纸上花费些时间,总是在月光下独自一人看着它们发愣,无论属下多少次汇报而来的消息是“杳无音讯”,他都不曾放弃,昴绯知道自己一定能够找到这个女子,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可以找到。

    然后那一天,一切谋开始运转实现。

    +++++++++++++++++++++++++++++++++++++++++++++++++++++++++++++++++++++

    王磊被关押在刑讯室内的时候,契生口的血窟窿还潺潺地往外留着鲜血,直到最好的大夫使尽浑身解数,才好不容易把他从死神的手边拯救回来。昴绯的心里已经不能单纯地用“怒气冲冲”来形容,他捏紧在身侧的手指骨节发白,就算看到已经被非人的惨烈刑讯整得体无完肤的王磊,在自己府中当值了不少时日的年轻人,究竟为何会突然对自己的主子下了杀手?

    “是谁?”

    昴绯的声音冰冷,在自己身边一个接着一个不能被控制的意外事件,将他的心灼烧得紧,王磊几乎昏厥过去的意识在泼上脸的一桶水之后,又一次归于清醒,抬头看到面前火红色眼眸的昴绯,怒气将他包裹得几乎灼烧起来,王磊嘴边一个嘲讽的笑,仿佛在他面前站着的本不是足以掌控他生死的男人。

    “啪”的一下,便是又一鞭子抽上王磊早已破败的身体,昴绯眯了眯眼,抛开心中郁结的脆弱和心伤,他仍旧是那个可以不惜一切保护自己心爱事物的男人,既然契生在王磊的手下已经受到了如此程度的伤害,那么即使终究是要死,他也必定要逼迫出他的背后主使,

    “究竟是谁?”

    他的声音仿佛被灌入了寒风瑟瑟,他的脸色冰寒刺骨,王磊看着这个红发红眸的男子,他一身华服上尚沾着契生的血迹,暗红色潮湿的一滩,他的两手背在身后。而刚才恰恰就是这一双手,握着锋利刀剑刺进自己的身体,剜出痛苦却不致命的伤口,然后再命人救治好自己……

    他本就是想要延长自己的寿命,然后再折磨死自己罢了。

    “……”

    王磊晦暗的眼神一闪,然后淡淡地呢喃了句什么。

    “说大声点!”手掌鞭子的行刑者瞥到昴绯冰一般坚硬冻结的脸孔,不耐地对王磊吼了声,随即凑近了他的脸孔。

    “啊——!!!!!该死!!!!!”

    “啪”的又是一鞭,皮肤被尖锐的倒刺撕开,火一般灼烧起来的痛感。

    昴绯示意那个因为凑近王磊而突然被咬得耳朵鲜血淋漓的下人退开,仿佛一只盯着猎物的兽,缓缓地踱近了被吊起来的王磊。

    “哼,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说么?!”王磊叼着嘴里的小片耳朵,狠狠吐到一边,沾满血雾的脸上扭曲的笑;昴绯看着他,不说话。

    “老子就是卧底,老子就是要杀了那个小畜生!老子?——!!!”王磊示威到一半的时候,被昴绯紧紧扼住喉咙的手掐得几乎窒息,惊恐和无措随着喉咙上这个猛然而至的手渐渐淹没了他的意识,这才停下了嘴里的咒骂。昴绯的手用力得青筋都暴起,直到手中紧紧捏着的人已经脸色发紫,又忽然松开手,他酒红色的眼睛牢牢地盯紧王磊脸上分毫表情,幽幽地在他耳边道,

    “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你是卧底,或者要杀了谁,我只要你知道,我这里,不知有多少种方法可以让你死去……”

    昴绯的声音仿佛没有灵魂,钻进王磊的耳朵的时候,他本以为不在乎死亡的心,居然渐渐地被恐惧所充满。

    “我知道你不怕死……”昴绯轻轻地顺着王磊身上依旧流淌着血水的鞭痕触过去,突然狠狠地剜进他的伤口,只听王磊呼吸猛地一窒,随即囚室里,爆出了恐怖的惨叫——

    “哇啊啊啊啊啊——!!!!”

    ……

    “呼呼呼呼……呼呼……”

    王磊低垂着头,全身力道都挂上了那条细细绳索,痛得说不出话来。

    “那么你怕不怕……”昴绯此时已经凑到了王磊的耳边,声音轻轻,指端仍旧沾着恶心的血碎片,“怕不怕活下去……?

    每天都生活在炼狱里,却死不了的日子……真是让人期待啊……”

    “我说!我说!!!”

    昴绯的脸色丝毫不变,后退一小步,用身后人递上来的丝巾擦拭肮脏的指端,温热的血被丝巾温柔地擦拭而去,指尖的触感柔软,让他突然想到了兮兮柔软的发丝。低着头,即使光从声音上来判断都能轻易地听出王磊声音里的恐惧,即使不怕死,在他兽一般冷强大的视线下,也只有崩退殆尽。昴绯听着王磊的话,心却想到了那不断从指间滑落、又被自己掬起的发丝的主人,心中忽然地柔软。

    “主使我的人……主使我的人,就是兮兮小姐……”

    昴绯擦拭手指的丝巾一顿。

    “是暮兮兮,我的主人……为她效命,杀死你的侄子……你……!!”

    “嘭”的重重一圈,直接打得王磊咬碎了几颗牙,半边脸迅速地肿起来,王磊几乎昏死过去,再也无法开口说一句话,昴绯眯了眯眼,对身后因为自己突然发出的一拳而感到无所适从的下人讲,“看好他,折磨他,留着他的命。”

    “是。”

    刚要再说什么,却听到刑讯室的外间一声轻微响动,手下一声惊呼“小爷!”昴绯回头,却只见擦过墙角的一片衣襟,“契生!”

    他听到了。

    契生听到王磊最终说出的话,背后主使是暮兮兮?怎么可能。

    就算对方做得干净无比,就连王磊过去的痕迹或者亲人的存在都抹煞干净,但是那样在夕阳下陪伴着契生的兮兮,怎么可能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主使?昴绯握得拳头死紧,这一晚在书房里,他看着那张写有留言的信笺,一直呆坐整夜。

    我该相信你么?

    暮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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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生仿佛一夜之间成长许多,他甚至没有再去询问昴绯,那一天在刑讯室里听到的消息是真是假,无所谓是真、也无所谓是假,所有的温暖不过云烟,暮兮兮隐瞒自己的身份,作为孙小美给他们带来温暖之后就销声匿迹,这样暗和阳光的对比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背叛。

    如果心上已然伤痕累累,又何需在意多添一道伤?

    昴绯轻抿一口浓厚香醇的酒,甘冽的味道顺着喉咙而下,一路滚烫了他的味觉和意识,台上舞伶翩然起舞,面纱下一双眉目不时地朝着这边望过来,昴绯虽然已是微醉,对着美人却是兴趣索然,全部心思都留在手中酒盏,和那个被漫天的花火照亮了的夜空下的笑颜。

    “王弟可是很久没有欣赏过这样的歌舞了呢?”作为王的兄长笑着问。

    “是,臣弟自当以国事为重。”作为守护者的宿命,他理应守住这一片家族打下的王国。

    “呵呵、看来臣弟对这种水准的舞技果然没什么兴致,”王轻轻挥了挥手,大厅中的音乐顿时停止,昴绯不解地看了眼身边微笑着的王兄,他双手轻轻一拍,“啪”地响。

    安静得异常的大厅里,忽然出现了的女子,火红舞衣妖娆身子,她的笑颜隐没在面纱之下,一起一伏的呼气仿佛撩动在人的心上,带着面纱一同舞蹈,她柔软的腰肢、她纤细的足踝,还有她总是带着微微笑意的、琥珀色眼眸。

    昴绯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名字,但是很快却又觉得一定是自己已经醉了,杯盏里的酒不停干涸又被身边侍女填满,一整个晚上喝下的酒仿佛都在这一刻显现出无穷迷醉的效果,他的视线略微地模糊、看着那个如同火焰一般在厅堂之中舞动的身影,灼烧着所有剩余的判断意识和理智,她的琥珀色眼睛……她嘴角飞扬,似要穿过面纱印到自己眼里心中的笑。她是……

    “谁?”昴绯的声音沙哑,很明显的醉意。

    “果然只有最好的舞伶才能引起王弟的兴趣呢,怎么样?下面人献上来的女人,据说是从邻国的市场上买来的奴隶呢……”

    “王兄!”昴绯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激动过,当听到“邻国”;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破碎的地方流淌而出,混合了醇香的酒气,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判断了,他听到自己说“王兄,臣弟恳请王兄将这个女人赐予臣弟,臣弟定会……”

    “说什么呢你,”王的脸上满不在乎的笑,“一个舞伶罢了,你既喜欢,自然是送给你的。”

    。

    “……”

    昴绯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怎么可能是她呢?

    面前的女子红纱覆面,若是她,绝不会用如此好奇纯粹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该知道,这样的眼神、是多么容易引爆自己身体里所有郁结许久的欲望和爱意还有恨。

    你怎么可以离开?!在给我光芒之后又撒手离开,怎么可以在我脸伸手挽留的机会都没有的情况下,那样毫无音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整整一个半月,无论哪里都不见你的踪迹,哪里都……

    明明心里如此汹涌奔腾的情绪,但当昴绯略带茧的手指抚触到女子细嫩得如同初生婴儿一般的肌肤时,他出口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因为欲望、因为想念,也因为自己从不曾对她说过的那些情感。

    “你会听么?”他苦笑,说着自己都不知道是清醒还是迷醉的话,“会听我说完所有的心,给我一次挽留你的机会,然后再做决定么?”

    “……会。”

    在自己手中的女子微微一笑,好脾气地回答。

    她的视线澄澈透明,她的笑容晶莹如同两人初见,豹子一般不羁的自己、还有柔弱却倔强,那样防备地瞪着自己的她。

    这个夜晚从他入肠的酒开始发烫,滚烫得灼烧了他所有的寂寞和伤感,他隔着红纱亲吻她的唇,朦胧而单薄的甜味,和着嘴里的酒香,几乎让他溺毙在所有心痛和心动的回忆里,再也不愿意醒来,他呢喃着,一遍又一遍,“兮兮……兮兮……如果这是梦,就不要在醒来了吧……”

    “好啊,”琥珀色的眼睛笑意盈盈,“那就不要再醒来了吧。”

    “哧”的一声,尖利兵刃划过皮肤的声响,昴绯感到喉头滚烫灼热,比酒还要热烈地顺着他喉咙而下。面前的女子手里一柄利刃,面纱映衬着飞溅到她脸上的血,缓缓飘落。

    “果然……”昴绯觉得冰凉又滚烫,就像梦醒过来的时候,“果然你不是她。”

    又是“哧”的一声。

    女子的身首分离的时候,她琥珀色的眼睛里甚至仍旧带着冰凉的笑。

    。

    仆人们慌张地冲进来给他包扎,契生的眼睛如同不知所措的小兽,但是昴绯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床上,他黑色的宽剑倒在床边,他的脸色倦怠朦胧,究竟是喜是悲、谁也看不清。

    ++++++++++++++++++++++++++++++++++++++++++++++++++++++++++++++++++++++++

    错过即是错过。

    我本是从来也不相信这话的,我总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总觉得,两个人之间缺少的只不过是一个解释——

    “我只是要你一个解释。

    我相信你没有在姣儿的事物里下药;你从不是那种人。

    我相信你不曾派人刺伤契生;你断然不会伤害他,就算王磊死前一口咬定了是你,就算契生因此伤透了心,我也不曾怀疑过。

    我也相信你未曾派人假扮成你来刺杀我……我之所以轻易被伤,只是看到你面容的一瞬间,幼稚得以为你真的会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对我微笑,那种美好到胜过梦境的虚像,才让我一时松了警惕。

    ……

    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我要的也从来都不是那些解释,我要的解释,是你当初究竟……

    为何不告而别。”

    房间里回旋着我冰凉轻缓的声音,我用尽力气克制自己,才不会把怀里的兮兮揉碎到我体内,永不放手。

    ——

    我和佑佑蹲在街边,在遍布的杂草丛中寻找那颗染血的耳钉。

    我第一次在□的时候失去控制,忘情投入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我紧紧拽着她的手一点点松开,终究在两人之间刻下了的深痕。

    我轻柔笼着怀中哭泣的她,整个宇宙仿佛安静得只有两个人。

    我看着她和佑佑之间的点点滴滴,心中一点一点开始融化的痛和喜悦。

    我曾经幽幽地说:“没想到……不过是个贱命的卑微女子……”

    我浑身浴血,在黑甲中挥刀斩杀劫匪,每一刀都是致命。

    我在窗上一跃,看着她小鹿一般惊讶又好奇的眼睛,

    琥珀色。

    但是远远不止如此。

    绝不是几行文字就可以解释清楚的相识。

    也绝不是无论几次错过都无法伤害到的天成,她蜷在那个男人的怀里,轻轻扇动的睫毛仿佛拉扯我的心,就算用力到将指甲刻进皮肤里,也无法动弹半分的身体,只能看着她渐渐走远、

    走到夜幕中,那个即使我用力呼喊,也无法随着花火再一次出现的地方去。

    。

    “想起那个夜晚,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注定了缘分绵长纤细的影子,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羁绊,终于在绷紧了的旅途之后,泫然断裂。”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他看着窗外夕阳下渐渐枯萎的花,红发的侧影在窗前独自孤立,静静地叹气:

    “倘若在所有人之前遇到她,倘若从未婚娶,那么我和她之间,是否会不同呢?”

    ——是否会不同呢?

    这是,不会有答案的假设啊。

    终究有些事情,错过、既是错过。

    ——全文终——

    第二十二章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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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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