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有鹿鸣 作者:楚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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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昏暗潮湿的烂草席上被冻得失眠,过了几日只要一躺下一闭眼就能立马陷入昏睡中连梦都不会做一个;清晨牢房外击打在地上的响亮鞭声能令我瞬间清醒,睡意了无,丝毫没有从前躲在被子里赖在床上的毛病;一双手不再握笔,被冻僵的手指保持着微微的弧度,手背上的皮肤龟裂开来,沾了水生疼生疼,不知还能不能写出那一手飘逸俊秀的字。

    那些高床软枕、金裘氅衣、山珍海味连同四五月间烟波浩渺的淄河一样遥远得仿佛前世的梦。

    我并不是一个能吃得了这种苦的人,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才撑下了这些日子。离开容城时还是秋末,如今已悄然换季,冬日寒风凛凛,尤是这极北苦寒之地,对我而言简直就是煎熬,三五日还行,眼看着都快过了半个月,容城那里依然没有传来什么消息,叫我愈发绝望失了耐心。

    我的床位还是在离火炉最远的地方,今日入睡前刚下了一场大雪,我浑身都透着寒气,冷得睡不着,遂睁着眼透过那通气的小窗看着苍青的夜空。

    身后有窸窣的声响,我挪了一下位置,只听林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鹿鸣你怎么不睡?”

    “赏雪候月。”

    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立刻用双手捂住嘴。我见状不禁叹了口气。

    少年见无人被吵醒,才慢慢放下了手,也学着我的模样,躺平在烂草席上,跟着沉重地叹气。我看着他稚气未脱的侧脸忽然有些好奇,小声问他,“林愈,你还这么小犯了什么事被流放到昆稷山来的?”

    他眨了眨眼睛,反问我,“大少爷,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犯事儿的人,你又是如何来的呢?”

    一路而来无人肯信我所言的冤屈,现在被他这样问起,令我眼窝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一时更是思绪万千,分外想念亲人。堪堪咽下心头涌上的委屈,将事情一一道来,这两个月以来,我并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倾诉,如今有了个宣泄的出口,竟对还不曾熟悉的少年说了许多只是隐瞒了孙行秋救我的那一段。可惜他听完对我境遇毫无同情之心,倒是对孙行秋和宁察郡王多了几分兴趣,追问了我一些问题,可我自己若能窥得一二,又何致落得如此下场?

    我有些生气,“我同孙行秋当真只有一面之缘,在官差找上我之前,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晓。那宁察郡王更是何从谈起……难不成你也不信我,真以为我同孙行秋勾结在一起?”

    他支起胳膊撑着脸侧卧着身子,同我说,“我当然信你。表面看来,你同孙行秋、郡王爷都没什么关系,可若是细究……”

    “细究如何?”

    “郡王爷捉拿朝廷钦犯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若你与孙行秋是同党,他大可以你为饵诱他出现,可他却急急地将你打发到老远,我看他才不是要捉什么孙行秋,他想要对付的根本就是你。”

    我大惊,我故意隐去了宁察郡王安排押送我的官差在半路结果我一事,但这与他的推测完全吻合,我顿时慌了神,越想越觉得有几分道理,可这样一来,更让我困惑,宁察郡王乃当今国舅,圣上面前的红人,他的亲侄子乃是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这是何等身份,为什么非要取我的性命?

    “他手握生杀大权,想要你的命也是易如反掌,可他却不敢明目张胆地杀你,而是先将你放逐……”林愈在我耳边低低垂问,“会不会是他认错了人呢?将你当作了别人,一个他想杀却不敢杀的忌惮之人?”

    “怎么可能呢。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宁察郡王,还有无数精明强干的手下,想要弄清我的身份岂不是易如反掌?怎会将我当作他人?”我反驳道。

    “说的也是……”他若有所思地接道,“看来还是同孙行秋有关。”

    我头痛欲裂,连绵的睡意席卷而来,与他随意敷衍了几句,基本都是他问什么我答什么,白天的劳累终于令我支撑不住,半梦半醒之间才恍惚想起,这小子似乎还没告诉我他到昆稷山的原因。

    “来日方长,我会告诉你的。”他在夜半的低语更催得我入睡。

    我喃喃了一句,说自己很快就能离开,他似是不信,轻笑了一声,在我一边睡下了。

    兴许是同林愈倾诉过的原因,我不自觉地和他更亲近一些。虽然他年纪比我小,但对昆稷山十分熟悉,就连哪儿有哨卡,哪儿能偷懒歇息一会儿都一清二楚,不仅是囚犯,就连管营、官差他都了如指掌,这让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总觉得这个少年兴许不如他外表那样的单纯,他偷偷记下这么多,我暗自怀疑他可能是想要逃走。

    我想没有人是想要在这种地方挖一辈子寒铁的,见不到亲人朋友,没有未来,眼睛一睁一闭又是一模一样的一天,我知道这会逼死人的,林愈那样年轻,他想要逃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冬至那日不上工,难得一日得闲,我嫌牢房里拥挤难受,更不想面对那些人,只得受点寒倚在破柴门外看雪。我想起幼时还在上京没去学堂的时候,一到冬日就在我家的大院里同阿缜疯玩,常弄得自己一身的汗,回了容城后岁数见长,性子也沉了下来,整个人都懒了,泡上一壶茶可以闲坐一下午,有兴致了就给阿缜念念书,他常常被我念得昏昏欲睡,想睡又怕我生气,那强撑的样子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可怜。

    而如今我终是明白,冬日里那些情趣全都立于我的衣食无忧。

    我站在门外,只觉得身上有彻骨的寒冷,那件破棉袄根本无法御寒,即使眼前苍山负雪美景如画,我也无心欣赏。

    “鹿鸣。”

    我看见曹差拨朝我走来,低头向他行礼。

    “容城来了一个人,说要见你,”他面无表情地向我陈述,“戴上铐子脚镣,我们走吧。”

    ☆、二十二

    脚上的铁链在雪地上拖曳出一条长长的灰线像是大地被劈开的裂痕,它限制着我的步伐,却无法制约我雀跃的心情。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来了容城的人。

    “是鹿家的人吗?”尽管马上就能见到,可我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向曹差拨询问。

    “不知。”

    “那他叫什么?”我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

    “没问。”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嘲笑道,“我真不知道你在高兴些什么。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破地方,何人会来探监?一年到头也盼不来一个亲人,真有家人来,反倒不敢见了……”

    他一顿,翘了翘嘴角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对着前面的屋子扬了扬手,让我自己过去。我困惑地望了他一眼,方才心头的狂喜慢慢淡了下来,他欲言又止令我有些忐忑。

    昆稷山牢营的房子都十分破败,就连管营大人的住处也不比我们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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