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之路(青云婠) 作者:洛水落落

    第十九章

    那群男男女女一大堆人仰着头看的不是别的,正是那天上的老鹰风筝。

    顾湄见到柳荃说什么也得过去打声招呼,可走近几步,见人都往天上看,她也顺着大家所望方向往天上看,这一看,气得差点吐血。

    宝儿见顾湄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有些害怕,拉着顾湄想往回走。

    顾湄年纪比宝儿大,个子也比宝儿大,力气自然比宝儿大,三两下就挣脱了,直往那个正牵着线的人。

    宝儿赶紧以手掩面,偷偷侧了身子,稍稍移开手指,透过手指缝隙偷偷瞧那头的动静。

    顾湄径直走向那人,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

    “你这个混蛋,你是怎么放风筝的,你有没有长眼睛呐你,还敢在这儿放。你会不会放风筝?啊?没看到那边有人放风筝,你在这儿放了也就算了,见两只风筝要缠上了竟然还不动,任由它们缠着,有你这样的人没有。”

    一通噼里啪啦,顾湄骂得口干,听的那人却有些傻眼。

    敬远看了看天上的风筝,又看了看眼前骂得面红耳赤的女孩,不由一笑。

    “姑娘可是骂完了?”

    这下轮到顾湄傻眼了,这人怎么是这个反应,而且她怎么瞧都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宝儿在一旁看得着急,可见着旁边那人,就迈不动脚步,偷偷往另一方向躲去。

    “姑娘既然骂完了,那能否听在下几句?”敬远见这女孩没回神,径自说道,“的确如姑娘所言,在下不会放风筝,这也是第一次放,好不容易放了上去,竟然瞧见上头已有风筝,眼看着两只风筝越来越近,在下也曾努力过。从那头跑到这头,可是,无奈,这蝴蝶非要跟着老鹰跑,终是缠上了。那姑娘说,现在该怎么办呢?”

    顾湄完全傻眼了,若这人理直气壮与她对骂,她尽管骂回去,若这人蛮不讲理只不认,她也有办法让他认了去,可现在人家都自己承认了,她要再追究,不就是她得理不饶人了。

    顾湄一时讷讷不得言,后面的柳荃见顾湄冲出来,便暗叫不好,如今见此,赶忙把顾湄拉到边上,低声道:“你怎么来了?那风筝是你的?”

    柳荃见顾湄点头,暗恨一声,“你知不知道人家这只得多少钱,到时人家要你赔你赔都赔不起呢,你如今还来不打自招?”

    顾湄听着愣了愣,不可思议道:“明明是他的错,怎么反怪到我头上了?我还没让他赔呢,他凭什么让我赔?”

    “你个笨蛋,谁管谁对谁错啊。况且这事也不好讲谁对谁错。这下你是剪了风筝了事,可他那个风筝是名师所作,别人有钱都买不回来。如今却是收也收不回来,再拉扯几下,线非断不可。他都没找你算账,你到找上门来了,到时让你赔,你拿什么赔?”柳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顾湄却有些不甘心,可也怕别人找自己赔,即使自己有理了,可损了人家珍贵的风筝,真计较起来,自己绝对吃不了好。想至此,她不甘心地瞪了敬远一眼,忿忿离去。

    宝儿早在一旁候着了,见顾湄过来,忙上前拉人。

    这时,敬远边上出来个人,喊住了宝儿两人。

    “哎,小妹妹,这般便要走了吗?好歹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怎么说也不说一句便走?”

    宝儿听声音便知道是那个讨人厌的花蝴蝶,对,就是花蝴蝶,见着女的就上来,讨厌得紧。

    宝儿暗自腹诽,却也不能在他这般说了之后还不理不睬地走掉,那样太没礼貌了,于是,缓缓转身,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的某点,行了万福,道了句,“你们慢聊。”转身便拉着顾湄走了。

    那花蝴蝶捅了捅边上的敬远,笑道:“她刚刚说了什么?”

    敬远却是扯了扯线,用力一拉,那风筝便断了线,远远飘走了。众人都看得睁大了双眼,他却是轻拍衣袖,转身离去,“你们慢聊。”

    这一场风波总算过去,顾湄是憋闷一场,气得回头就刷刷写了几张大字,这才把心中闷气散出。

    宝儿只是憋着口气,回头便恨恨地往枕头上砸了几拳,方解心头之恨。

    顾湄发泄完,见宝儿还在打着枕头,有些奇怪道:“你做什么生气?反正风筝没了就没了,大不了下次再买一个。”

    宝儿斜觑了顾湄一眼,略一瘪嘴,闷声道:“柳荃怎么和他在一起啊?”

    “啊,你说谁?”

    “就是那只花蝴蝶啊,有什么好的嘛,不就是长得比别人好看点嘛。”宝儿暗自嘀咕,实在不明白那柳荃为何会看上花蝴蝶。

    “花蝴蝶?谁啊?”顾湄脑子还未转过弯来。

    “哎,我告诉你哦,你劝劝柳荃吧。那人不是啥好人,别跟他在一起,我一看他就不舒服。”宝儿再打了一拳,甩手把扁扁的枕头扔在一边。

    顾湄这时才听出来说得是谁,这柳荃如今也有十三岁的,比她都大呢,这事让她怎么说,人家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她去劝了,真有其事还好,若不是,那不是遭人嫌?

    宝儿见顾湄闷声不吭的样子,也不在意,说完便拿了本书,躺在榻上看了起来。

    顾湄心下思量再三,决定到时提醒一两句吧,听不听就无所谓了,毕竟她们觉得不好的人,不代表柳荃就觉得不好,再说了,也许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呢。

    “清萍,明儿咱们便搬去甲班了,听说她们那的人都有些瞧不起人。”放开那事,顾湄就想起了明日要面对的问题。

    宝儿却似浑不在意,只顾埋头看书。以前她与胡海娇在一起的时候,可没少遇到那些人。里头有好些富贵人家的女儿,可她们走的路一开始便不同,倒也没什么冲突,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所以宝儿放心的很,只要自己不招惹她们,而她身边又没有个招人眼的胡海娇,那她自然安全的很,安心学习就是了。

    顾湄见宝儿不搭理自己,等了片刻便觉得无趣,索寻了本书出来,与宝儿各占一头看书。

    ……

    乌飞兔走,瞬息光,暑往寒来,不觉已过两载有余。

    这几年,三娘的平安信仍是月月到,可宝儿重未拆开一封,连同那封胡海娇的,全都藏在了盒子里,上了锁,放在床底下。

    今儿已是腊月初一,等过了腊八,书院便又放假了。这些年,宝儿也只在过年的时候回去过一趟,平日都让隔壁的顾大婶帮忙收拾,自己回去过了年便立马回了书院。虽然书院里冷冷清清,也没几个人,就算这样,宝儿也觉得待在书院比待在一个冷冰冰的家里舒服。

    上完课,大家都嫌屋里头冷,不是踢毽子去了,就是蹴鞠去了。宝儿这些年也一直坚持蹴鞠,身子强健不少,没怎么生病,可她不喜太多人,都是等到差不多人散了才去,那时人少,只有书院的蹴鞠队成员在那,还可以请教一番。

    这时宝儿就独自一人回了屋,看了会书之后,便拿起了绣绷子,搓了搓双手,开始下针。

    这几年,三娘留给宝儿的钱,除了束脩之后,所剩无几,宝儿也是没法子,央着林大婶好久,才求来这个活。

    这绣布和绣线一开始还是林大婶赊欠来的,这套绣针与绷子之类的东西,倒是林大婶借用给她的。她一个月最多也不过绣个十块绣帕,每块帕子出去本钱,也就十钱,这还是好的,如此也不过是一百钱,一年下来不用他处,也就一贯多钱。

    在书院里,交了束脩,那便是有吃有喝有穿还有住的地方,虽说花钱的地方少,可不代表不花钱,平日里的笔墨纸砚,都是有限额的,要是不小心弄坏了,或者提前用完了,那都是要花钱买的。宝儿在这方面就花了不少钱,实在是捉襟见肘,可又不想花别人给的钱,那就只能自己挣钱。如此一来,倒是有了点闲钱,可想着明年得去考会试,又是一笔银钱,她不紧着赚钱还真没法子。

    “宝儿,你怎么又呆在屋里了。”顾湄一身与之前一样的青色书院装,看着却是比两年前多了份韵味,有了少女的娇美。

    宝儿看了一眼凹凸有致的顾湄,低头再看看自己,顿时叹气,怎么她就没怎么长呢。

    “还能怎样,自然是抓紧赚钱要紧。”

    顾湄笑嘻嘻地进来,看了眼宝儿手中的绣帕,由衷赞叹道:“哇,宝儿这真是越绣越好了,这里的眼睛和羽毛,简直跟真的一样。”

    宝儿听了却是高兴不起来,就眼睛和羽毛跟真的一样,其他的就差强人意喽?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帕子,还真是,怪不得每次只能赚十钱。

    “宝儿,你何必这么辛苦呢。这次你过了府试,先生都答应由他出钱为你打点明年的会试了,你还这般辛苦作甚?这般费时费力的活,可是浪费了不少读书的时间。”顾湄百无聊赖地坐在宝儿身边,仍不死心地劝着宝儿。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终归是欠别人的,能靠自己,何必一定要靠别人。”宝儿也是无奈,她也只有这点手艺,绣绣帕子,做做荷包,其他再没能耐,那也只能靠这个赚钱了。

    “算了算了,反正我说不过你。今儿我也不是来说这个的,只一个,你今年必须跟我回家过年,我都跟我爹娘说好了,你可不能不答应,到时就是我失信于人了。”顾湄耍赖皮,斜眼睨着宝儿,她若是再不答应,她直接把人拽回家去也无妨。

    宝儿只觉得那头阵阵发疼,一阵无力,歇了针线,有气无力道:“随你,不过年初五后,我必回书院。到时你也别拦我,拦也拦不住。”

    顾湄得意一笑,满口答应,心中暗想:到时你都来了,想留,有的是办法,怕就怕你不去。

    “那就说定了啊,腊八那天走,回家还可喝热乎乎的腊八粥。哦,告诉你哦,我娘做的腊八粥可是出了名了,邻里都爱上我家喝,到时你一定要尝尝,保你喜欢。还有还有,今年家里收成好,过年一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熏**、腊肠什么的,我最喜欢了,到时一定让娘亲给多弄点……”顾湄在那津津有味地说着,不断咽着口水。

    宝儿只能无奈一笑,重新拾起针,心下有些惆怅,若是娘亲在,怕自己也是如她这般欢喜吧。

    顾湄说完,想起一件事,有些黯然,低沉着声音道:“清萍,柳荃回家了。”

    “哦。”宝儿没抬头,现在回家不是很正常,但也不是没有。

    “我是说柳荃回家了,再也不回来了。”顾湄见宝儿没反应,高声重复了遍。

    宝儿手中一顿,那柳荃已经十五岁了,已经及笄了,七月份的时候还回家办了个及笄礼,那时她还送了个荷包给她呢。及笄了,那就是可以嫁人了,嫁人,那便回家,没什么奇怪的。

    宝儿还是“哦”了声,手下飞快地穿针引线。

    顾湄看着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哼了声,“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柳荃回去了,再不回来了。”

    “听到了啊,不就是回家嫁人吗?好多人都这样啊。”宝儿似有所悟,看着已经十四的顾湄,越发柔美,想了想,有些不舍,却仍是道,“你要是嫁人的话,我会帮你绣嫁衣的。”

    顾湄气得瞪大了眼,可见宝儿无辜的模样,气也只能气自己,便大吸了口气,按捺道:“柳荃是因为被那花蝴蝶伤了心了,这才回家的,你到底听没听懂?”

    宝儿沉默无语,她不是说了,那花蝴蝶不是好人,既然人家不听,如今伤了情,冷了心,能怪谁。既然怪不得人,那只能自己受了,所以宝儿还是未说一语。

    顾湄却是忿忿难平,把那花蝴蝶骂了狗血淋头,尤不解气,连带着柳荃也被她骂了个透。

    “宝儿,清萍,世间男子皆是如此冷情薄幸吗?”

    宝儿见顾湄如此黯然神伤的样子,浑似那被人抛弃的是自己般,心里抖了抖,犹豫着问道:“你该不是也喜欢上那花蝴蝶了吧?”

    顾湄一个枕头砸来,宝儿偏头躲过,随即笑弯着眼道:“世间男子如何,我是不知,也没必要知。遇上你觉得对的人,纵死亦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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