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之路(青云婠) 作者:洛水落落

    第十六章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日,宝儿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呆坐在床上许久,连有人进来都未曾察觉。

    顾湄敲了门不见回应便自行进来,一进来就见宝儿无神地坐在床上,无奈暗叹一声,轻手轻脚地走到宝儿身边坐下。

    “清萍,那个今儿已经告过假了,你就再这儿好好休息吧。下午琴课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过去帮你请假的。”顾湄说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又见宝儿没反应,越发觉得尴尬,抓耳挠腮了许久,才吐出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我让林大婶过来吧。”

    顾湄一说完,似轻松许多,轻快地往门口走去,临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啊,差点忘了,清萍,我们已经分到甲班了呢,再过几年,说不定就可以得先生推荐去参加会试了。”顾湄兀自憧憬着,过了府试参加会试,然后然后就是……,兴奋地说完,却不见宝儿回应半分,不无觉得无趣,便讪讪地低了头,收了笑意,慢步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宝儿眼睛动了动,嘴里喃喃道:“会试?会试?”

    ……

    林大婶经顾湄提醒,便烧了些可口的饭食,亲自端到宝儿门前,还待敲门,却见这么自个儿便开了。

    宝儿一开门便见林大婶,惊讶了下,笑道:“大婶,劳您担心了。我没事了,我这就去上课。”

    宝儿对林大婶稍稍行礼,便想越过林大婶去上课,如今时辰已不早,再不去,可真要迟了。

    林大婶却不放行,她刚见宝儿样子还有些惊愕,这会却是放下了点心,拉着宝儿回房坐下,在一旁摆弄好饭食。

    “又不耽误这一会儿功夫,吃完再去。”

    “大婶,快迟到了。”

    林大婶才不顾呢,今儿是她宝儿的肚子要紧,昨晚就没吃过东西,再这么饿下去,非病了不可,非把宝儿按在桌边。

    宝儿瘪瘪嘴,实在没办法,扯下背在身上的书袋,一手拿了个包子大口啃下去,一手拿了碗粥,吹也不吹便喝。

    林大婶在一旁看得着急,“你慢点喝,烫烫,小心点,别噎着了。你这孩子,慌什么?人生在世,吃饭最大,慢点,慢点。”

    宝儿却是不管,三两口吃完,拉上书袋,夺门而逃。

    顾湄刚在座位上坐了没多久,便见宝儿快速宝儿,一时不敢相信,擦了擦眼睛,再三确定自己没看错,这才走到门口把宝儿迎了进来,劈头就问,“不是让你在屋里好好歇着吗?这假都帮你请了,你倒是勤快,一天不落啊。”

    宝儿见先生还未到,喘了几口气,让顾湄扶着自己的位置上坐着。

    “我如今还能读书,都是我娘拿命换来的,我不能……”

    后面几字顾湄未听清,却也不乐意宝儿如此说,截了她的话道:“你这是说什么傻话呢,拿什么命,换什么。你娘这不有救了吗?说不定等你下回回去,你娘就回来了呢。”

    宝儿低头沉默半晌,抬头灿烂一笑,“你说的对,我娘会回来的,所以我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给她争气。”

    顾湄却是翻了个白眼,亏自己瞎心,人家可是一点都不领情,恨恨地看了宝儿一眼,便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时先生已到,见宝儿仍在座,眼里闪过讶异,却也转瞬即逝,摆正了脸,便开始讲课。

    一堂课了,学生恭候先生慢走。

    先生却是走到宝儿身边,放了本书,淡然地看了宝儿一眼,便走了。

    周遭学生看得好奇,却也没人近前来问,只因为宝儿这人,在她们眼里,着实有些不好亲近,即使现在没了那胡海娇,没了那厉绣,即使已经有人——顾湄走近她身边,依然让人改不了对她的看法。

    “哎,她这几天怎么了?都没见她人影,你也不见了,快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几个人围坐在顾湄身边,等着顾湄向她们一一道来。

    顾湄看了一周虎视眈眈的人,实在觉得一些话是不好她来说的,便委婉道:“你们有什么好问的,君子不窥人之私,该你们知道的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这时候问什么?”

    “哟,这才几日没见呐,都翻脸不认人了。什么时候你跟她好上了,连我们都不顾了?”说话者语气颇冲,语带酸涩,更多的却是恼怒。

    顾湄看了一周略带谴责的眼神,着实不好受,可人家的私事,自己怎好大肆宣扬,只能避而不答。

    “好了,柳荃,跟我最好的不就是你吗?啊,对了,今儿我还去了家一趟,收罗了些吃食回来,要不要尝尝?”

    名叫柳荃的女孩一听这话,便把那点不愉快的抛到了脑后,扯着顾湄去房里要吃的去。

    其他人见正主都不生气了,她们自然也没意见,乐呵呵跟着去了。

    宝儿见她们都走了,才缓缓收拾笔墨纸砚,一一放好,摩挲着那先生留下的书,眼眶竟有些湿润。

    这书也没什么奇特的,却是宝儿甚是喜欢的,她去藏书室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知道先生那有,却又不敢借,今儿没想到,竟然这样得来了。宝儿自然没想过那先生会赠书给自己,如今觉得不过是借给自己的,自己自当早早看完,好完璧归赵。

    如此一来,倒让宝儿没了时间去想刚才听到之事,也没了心思去理会心中那一点点难过,只一心想着快回去看书。

    宝儿一连几日都沉浸到了书本中,除了上课,几乎足不出户,这可急坏了林大婶。

    林大婶只隐约知道这宝儿的娘亲重病,却不知实情如何,见宝儿无事便也放下,如今却见宝儿整日关着自己,还以为宝儿整天郁郁,想不开呢。

    林大婶思来想去,便凑个空,找来了顾湄,打算商量商量,如何开导宝儿。

    顾湄一来,见林大婶说的是宝儿的事,心中顿时觉得愧疚,一口应下,说她会去劝慰的。

    这几日来,顾湄一直和柳荃她们在一起,因着大家都有些不喜宝儿,她便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些,这些日子都未主动来看过宝儿。经林大婶这么一提,却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自己怎么也算得上是宝儿的患难之交了,却在她困难的时候抛弃她,更是因着她人偏见而远离她,自己真不是人。顾湄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步履有些沉重地来到宝儿门前。

    “咚咚咚。”

    房内没声音,顾湄再次提起勇气敲了敲,“咚、咚咚。”

    还是没声音,顾湄再次沉重地提起手,缓缓地敲了敲,“咚,咚,咚。”

    顾湄等了片刻,还是没回应,收回手,准备黯然离去,却听得屋里传来了些微弱的声音,忙靠近门一听。

    这不听不要紧,一听却是惊了一身冷汗,忙撞了门进去。好在宝儿这门一直虚掩着,没关实了,否则就顾湄这小身板,没被反弹出去,摔个底朝天,那是好的了。

    宝儿缩在床上不断呻吟,小身子全缩成一堆,止不住的颤抖。

    顾湄赶忙上前查看,却发现宝儿身上全是冷汗,慌得不着头脑,一个劲地唤,“清萍,清萍,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呀!林大婶,林大婶,你快来呀,杜清萍快要死了。”

    林大婶在院中听得顾湄的喊叫,吓了一大跳,疾步前来,了宝儿的头,只觉得烫人,让顾湄帮宝儿盖好被子,看好人,自己去请大夫。

    没多会,大夫来了,翻了翻宝儿的眼皮,了脉,只说是风寒入体,别再受寒之类的,然后开了几服药,便走了。

    书院有自己的医馆,顾湄拿着大夫开的药方,交给了这里的小丫头,让她去抓药煎药,自己在宝儿身边看着。

    顾湄对着宝儿痛苦的形状,愧疚满分,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早该来的,不然也不会这时才发现。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没照顾好,她就不会生病了。”

    林大婶拧了湿帕子敷在宝儿额头上,对着顾湄的愧疚却是不发一言。倒不是她真的觉得这是顾湄的错,只不过觉得宝儿如今太过孤单,有个人陪陪也是好的。既然人都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了,日后定是能对宝儿好的,便没多言,由得顾湄内疚去。

    到了夜里,宝儿才清醒过来,迷迷蒙蒙地睁眼,浑身酸软无力,起了起不来。她好像生病了,嘴里苦苦的,大概是吃了药吧?她还记得顾湄来找过自己,大概就是她找来的大夫吧。

    宝儿四处张望,果然看见顾湄支着头在小桌上睡着了,一时倒也觉得心中微暖。

    宝儿睁眼细想,自己不过是熬夜看了书,怎的就生病了,这身子骨还真是弱啊,可不能这样了。以后琴也别练了,干脆学学蹴鞠吧,据说颇能锻炼身体。宝儿想起书院里那些蹴鞠对的女子,个个人高马大,体力非凡,又觉得不必练得她们那样好,只要稍稍增加点体质就好了,她可不想变得那么威武,那就没点女孩子样了。

    宝儿想了半天,突觉肚中空空,甚是难捱,便吃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想下床来。

    顾湄支着头一歪,清醒了过来,见宝儿作势要起身,忙过来制止。

    “你快歇着,快歇着,你还病着呢,有事就叫我,别自己起来了。”

    宝儿羞涩一笑,乖乖躺了回去,看着顾湄颇有些凌乱的发丝,心中有些愧疚,便道:“你不用守着我了,我这不是好了吗?你快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上课呢。”

    顾湄刚按下宝儿,听宝儿如此说,登时瞪大了眼睛,尖声道:“你不要命了?还想着上课?你给我乖乖躺着。大夫都说了,好在赶得及时,否则就按你这热度再烧下去,脑子都得烧坏了,你还这么不放在心上。”

    宝儿静静听顾湄说教,脸上露出了笑容,似乎以前也有这么个人,不过事难回头,多想无益,还是算了吧。

    顾湄训完见宝儿似有悔改之意,便不再说了,想着熬着的药,赶忙去端了。

    宝儿却是肚中饿得紧,见来的是一碗药,顿时小脸皱成一团,憋着气喝完,想着这次总该有东西吃了吧,却见顾湄端来一小碟蜜饯。

    宝儿向来不怎么爱吃甜的,尤其是蜜饯,可见顾湄好心,便咬着牙尝了一口,眼巴巴地望着顾湄,渴盼她手里什么时候给她端点吃食过来。

    顾湄见宝儿苦着张脸看自己,有些不着头脑,想了半天,才端来一壶茶。

    宝儿灌了一杯水,却是耐不过,只能明言。

    “你这是打算拿水灌饱我吗?可我怎么越喝越饿呢?”

    宝儿一副天真的样子,却让顾湄羞红了脸,连忙说着不是,去拿了早煨着的粳米粥过来。

    这一夜,宝儿在顾湄的陪伴下,发了一夜的汗,第二日便清清爽爽地起身了,只是下床的时候仍有些头重脚轻。

    顾湄在宝儿房内睡下,见宝儿浑身黏腻,便去厨房打了热水给宝儿擦身。宝儿一开始不同意,可无奈手软脚软,只能由着顾湄来帮忙。一次擦澡,却让宝儿再次出了身汗。好在这顾湄没帮着穿衣服,否则她可白擦澡了,又得出身汗不可。

    宝儿休养了几日,在房中日日书不离手,倒是把那本书看了大半。

    林大婶和顾湄都觉得宝儿生病是忧虑过重,这才病倒的,便没日没夜地陪着她。纵使宝儿再三保证,这两人也照做不误,从此宝儿过上了同居生活,尽管她万分不乐意,可谁让她自己是看书熬夜生的病,这要说出去不是比思虑过重什么的更丢脸吗?而且很有可能被剥夺了病中看书的权利,所以她思量再三,权衡利弊,还是没说出自己生病的真正原因,只能接受无奈的同居。

    过了几日,宝儿是生龙活虎了,可顾湄却变成一副神色怏然,忧思郁结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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