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无 作者:书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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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壮汉死得怒目圆睁,徐顺儿也惨叫一声,抱着胳膊向后跌去。

    我后颈手肘失了抓扯,混乱中便栽倒在地,登时极力吸入几口大气儿,眼前景象终于渐渐明晰。只见六爷安在这楼面儿的近卫已尽数一股脑儿冲过来,却也不是当先救我拉我起来,反倒是对着那几个大汉手起刀落便是入肉锋芒,兵器衬着火光银影一晃,霎时便将那几人捅死在了地上。

    那些壮汉身上溅出的血就落在我脸上身上手背上,一滴滴都还热烫着,寒风里血腥刺鼻,几乎要再度把我溺闭了气儿。

    小皇叔已惨白了一张脸慌慌奔过来扶我,可我这时候两眼望着徐顺儿在前头捂着胳膊惨叫,便只是抓着地上的泥沙,一步步艰难往徐顺儿爬。

    小皇叔见着我这样,连忙抖着嗓子叫嚷起来:“快!赶紧救人!叫大夫!”说着他又弯腰要扶我,更指使几个侍卫去拖徐顺儿:“把这小厮先抬去楼里!”

    “……不!”我伏在地上呛出口脏水来,听了小皇叔这话,竟不知从哪儿卯起股力道,狠狠就甩开了他扶我的手,又咳嗽得恶心起来,只拼命按下了一腔酸涌,终于是爬到徐顺儿边上,抬手揽住徐顺儿便颤巍巍解了自个儿腰带,抖着手就往他挨刀的胳膊上缠。

    徐顺儿的血是热的,热得烫手,可那血流满我手心儿却叫我由指到心都是寒,颤得几乎抓不住带子。

    我勉力将徐顺儿胳膊给扎紧了,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外的六爷,静静收回眼来向小皇叔道:“……国公府近……府里自有大夫……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贰零壹】

    我到底是没死过去,可活着,又有活着的麻烦。

    小皇叔差人把我和徐顺儿放上马车前,六爷好似要跟过来瞧瞧,走了一半儿却被小皇叔铁青着脸一把掀开,他手里的金木拐杖吧嗒一声儿就摔落在地上,人也跟着一个不稳趔趄。

    我进了马车再瞧不见他们,却听外头六爷冲小皇叔恨恨叫了声:“皇叔,真不是我!”

    “不是你?”小皇叔的声音压着盛怒,“楼面儿是你治下的,怎么就那么巧——大半夜里后院儿一个值守的都没有,恰好就放了那几个贼人进来?怎么就那么巧,我说了要拿下那几人,你的人却上去二话不说就捅死了他们?你说不是你,好啊,那你敢说你全然不知情么?”

    我在车里静静听着,此时只期望六爷能赶紧反驳小皇叔一句,哪怕就是敷衍一句他不知情也好。

    可六爷却迟迟都没开口。

    下刻,小皇叔既是恨又是怒地恶声一叹,那叹息隔了车厢的木壁老远传来,幽幽扎在我耳朵里:“老六啊老六……你这心是铁做的不成?你皇兄当年是怎么救你的,这些年是怎么待你——清爷从小又是怎么待你的?这两年来他有什么不依你?你就算是——”

    小皇叔说到此处竟是哽咽,尾音在风里颤颤地止了,接着咯哒一声轻响,大约有人捡起拐杖来还给了六爷,而六爷声音经由小皇叔那叹,竟也变得清清冷冷:“不是我要杀他……皇叔,你知道我们都是下不了手的。”

    “……但皇叔你也最该知道,那金椅子上搁的也是我们的命,我们谁又不是为了自保?”

    这时车夫终于吆喝一声儿,一鞭子抽在了外头马股上,马车便终于哒哒地动了。

    我坐在车里摇晃,抱扶着徐顺儿,一时茫然睁着双目,只觉眼底都是涩痛的,腹腔口鼻中好似此时才翻覆起方才那水槽中恶臭的脏水,搅得我满身满脑都一阵汹涌。

    偏偏这时候,徐顺儿懦懦弱弱地唤我一声。

    我扭头,见他正捂着胳膊拿他那张失血苍白的苦脸望着我,而明明他才是那个受了重伤急需医治的人,可那刻他瞧着我的形容,倒像我才是半截儿身子埋进了土里似的。

    他带着哭声问我:“爷……你说说,究竟是谁想杀你啊?”

    可他这问,倒叫我不是那么好答的。

    ——这皇族里、后宫中、朝堂上,因公因私,因好因恶,想要我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我不是不知道谁想杀我,可我宁肯从未知道是谁不曾护我。

    人生天地数十年,当中童稚斗虫、少年相奔是最好的光景,这些情分会久到让人自以为是海枯石烂都戳不穿的,可搁在京城这宦海朝堂、锦绣罗衾里却只需把刀子一横就可将人劈作两半儿。更可恨是,这劈者与被劈者都没什么错处,不过都是为着自个儿那几十年的舒坦要搏一把,谁都怪不得谁的。

    所有人都想活下去,所求的又比活下去多多了,或早或迟地,到底都要开始害人杀人吃人。

    我倦然拉着徐顺儿靠在车壁,到头来是叹了一声,嘱他道:“你甭忧心了……爷明儿就带人去撅了那酒楼,替你出气。”

    徐顺儿这回是真哭起来:“爷,你不该是替我出气啊……他们要杀的是你啊,也不是那酒楼要杀你,你心里就不知道么……”

    原来他这脑瓜倒也不傻,竟还知道这道理。

    可道理始终是道理。要是这世上真能讲什么道理,则所有悲哀都不会有了。

    【贰零贰】

    那夜我回家,同父兄一道儿守着家里大夫把徐顺儿安置好,终于将紧绷的一口气儿松下,却还来不及说出什么清明的话来,就已扶着铜盆儿昏天黑地呕了起来,接着便同如今一样发起了整夜的高烧。

    因呛了水槽中的污水,我更是腹中绞痛了整整一夜,昏睡间几次疼得汗流浃背,迷蒙中只听爹在旁边儿同二哥沉沉说了句他要进宫一趟,而翌日我在榻上再醒过来,却见爹竟又守在床头,身上披着银鹤补褂,显然已从宫里回来多时。

    他面上威严透了丝沧然,见我醒过来,花白眉头一跳,眨着败杂血丝的眼,沉着神容老声儿问我觉着怎么样了。

    小时候我生病都是娘来守着,我爹从不进我这院儿,故他此时忽而坐这儿我倒是不习惯,便只哑着嗓子哼了一声,以证自个儿还活着。

    那时我爹闻声,又往边儿上瞥了一眼,我这才顺着他目光瞧见边儿上还坐了个人,竟是皇上。

    皇上着了常衣,好似在那儿坐了挺久,而他们也似乎说了许久的话,我这一醒突然,叫皇上看向我时的神色中还有丝来不及消散的愕,似乎是才听我爹说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我迷惑看向爹,爹却在此时默然起身,背手就走出去了,单放了皇上在床边儿同我说话。

    我便迷迷糊糊地问皇上:“我爹……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皇上将一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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