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无 作者:书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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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忙拉我:“清爷,您……太子爷他——”

    “爷他回了再说罢。”我只管捞着大氅摆子出了东宫的门,踏着一地的白雪沫子就急匆匆朝善德门外头走。

    那脚程几乎是逃也似的。

    那刻我想,我得躲回家去,直如个胆小的懦夫,偷灯油的鼠。

    【玖陆】

    我回家时候正赶上徐顺儿跟着方叔往外头走,原不想同他们讲话,他们却先迎过来同我问安,说是二哥部院儿里头忽闹了案子走不开,今日亭山夫人生辰去不得了,他们这是将礼送去。

    然方叔说起,又咂嘴说这不大合礼数。

    毕竟亭山夫人寿宴的排场在京中算是屈指数得出,面子搁得大了,别家都是家主嫡子登门道贺。若我钦国公府只着俩下人去将礼送了便回来,便显得颇趾高气昂,那就有得是人背地里说我爹太不将他们权贵放在眼里,往后虽也无人敢真同他磕上什么,但人情走动起来大约还是能瞧出不同。

    此时若我大哥能去也好,可京中官宦之家来往送礼,惯常讲究避嫌。如我大哥在骁骑营做事,自然要避行贿主将之嫌,我爹又是个经手军国大事的,亲自往亭山府走动难免遭人说朋结党羽,如此看我家中,二哥是个才入职六部不久的,又是嫡男又很知逢迎来事儿,去赴宴便是绝顶合适,可惜了他却不得空。

    “要么我去吧。”我突然道,“定安侯府不也去么。徐顺儿,你去问问沈小侯爷几时去,没走的话就让他来接我一道。”

    方叔和徐顺儿听了很惊讶,问我没关系么。他们都知我小时候随着我爹去过两回,因着那宴大了小辈儿多,我老被别人家的娃娃讽笑,曾还哭过鼻子和人干过架,那之后既是我爹嫌我带不出去不让我随同了,我自个儿提起亭山二字也不大喜欢。

    但不喜欢能顶个什么使?喜不喜欢是娃娃的事儿,人大了要讲应不应该。

    我家里没人挑梁子了就合该是我去顶一顶,况想见太子妃的事儿我心里头怎么都不痛快,恰好同沈山山插插科打打诨,也能算作纾解纾解。

    却也不知沈山山会骂我还是怎的,也许会劝我就此收了心性也好。

    沈山山这人嘴毒,出口什么往往一针就见血,他曾说过我同皇上这事儿前头立着南山高墙,我当时若听不进劝,就得是一头撞上去的下场。

    可我果真是听不进劝,热气殷血一上头去,腻在皇上怀里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还当过自己是勇猛是可爱,岂知这不过是蠢罢了。

    往后玉玺金绶袭了皇上的身,宫里的女人多起来,皇上他能记得我稹清是谁么?往后我爹要真揭了杆子掀了旗头反了,皇上他能记得许我的事儿么?

    这问我一道道地问自己,却愈发没底气儿大声答个能字儿。

    我脑子不好脾性也坏,也许皇上也就看上我一张脸,也就是听我贫嘴好玩儿。我自认不比古来的那些个男宠多出什么,往后苍山一变天下秋,真临着他掌权了日理万机,说不定能觉着我这是狐媚我这是吵吵,到时候再捏了我爹的忤逆,于我真就是什么都绝了。

    书读得多了,我知这帝王大业中焚琴煮鹤从来有,怜香惜玉几无人。

    况我连香玉都不是,说琴鹤更比不上,再往后数几年,于他约摸能赶得上是一场烟灰,抖落了吹了散了就罢了。

    如此作想一二,我竟有些怂头怂脑地想,若沈山山此番再劝我放手劝得恳切,那我要真能听得进去了,倒似是桩好事儿。

    可心里往回一想来路磕磕绊绊,日子是蜜中调出的油,望去满眼的枫树一水儿红一水儿黄地两边混来,当中飞叶尽处,一人举手投足印在我脑子里,我却又不甘心起来。

    我是真没出息。

    他行猎出宫快三日,我竟觉好似三秋。

    【玖柒】

    徐顺儿同方叔先搁下东西去替我跟定安侯府问话,我收拾好了还从小院儿里拎出俩仁寿年间的禅鸟花瓶儿补进礼单子,心想可劲儿糟蹋糟蹋皇上赏我的物件儿也好,他娶媳妇的事儿瞒着我我根本就不消对他愧,还排什么见鬼的皮影子,想起来我都想扇自己两耳巴子。

    他赏我的就是我的,我送谁他管得着么他。这要能将他东宫败坏完了才好呢,看他怎么娶媳妇儿。

    我心里正烦着,徐顺儿回来了,说沈山山在他后头一道,我打他身后却没瞧见人,扭头看了会儿,没耐烦了:“哪儿呢?你把沈小侯爷揣兜里呢?”

    “我哪儿能啊爷。”徐顺儿颇无辜地往后头照壁一指,“小侯爷跟那儿躲着呢。”

    我顺看去果然见沈山山打照壁一边儿探了脑袋出来,眉似鸦羽目如星,头上乌木束发,勾着唇角正看着我笑:“稹小公子的眼睛得去瞧瞧大夫,我这么大个人,徐顺儿能揣才有鬼了。”

    “来了还不赶紧给爷请安,躲着做什么?”我立在院儿里瞪他,心里有气也往他身上撒,“你如今成啊沈山山,爷我头前儿过生也没见你孝敬,眼看着沈小侯爷如今身家红了人金贵了,是不将我稹三爷搁眼里了。”

    “哟,生气了我的爷?”沈山山听着我酸里酸气,赶忙背着手从照壁后头走出来赔笑:“爷息怒,爷息怒,宫里也不是小的能随意进的地儿,小的这不给你补孝敬来了?”说着突然从背后一把拉出个大片子玩意儿,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一晃荡。

    我定睛瞧,竟是个大鹞子风筝,喜得赶忙接了来看:“你不是忙着学监里头的事儿么,还能记着给我扎风筝。”

    “去年扎的蝴蝶儿你嫌娘气,今年就给你扎的鹞子。”沈山山摇头晃脑指了指那大鹞子头上,“鹞子脑袋还是竹篾编立起来的,可花了我好大功夫,你瞧瞧喜不喜欢。”

    这鹞子眼睛画得活灵活现,是真正威风八面,我本看着很欣喜,正要说喜欢得了不得,然沈山山指头那么一晃,我却见着上头两道长长的血印子,忙揪了他手瞧:“你这手怎么了?”

    沈山山把手抽走了笑笑:“嗐,没事儿,就前几天扎的时候给篾条儿崩了一下,这都好了。”他把手中另一样儿也往我怀里一搁,“篾条剩了不老少,我想着你去年的蛐蛐儿笼子摔坏大将军也跑了,就顺带给你做了个新的。明年不就秋贡了么,考完了当能玩儿上两日,咱们去画眉河边逮蛐蛐儿,我给你重新捉个大将军。”

    笼子挺小巧精致,上头垂了荀兰色的穗子,攥了个丝纠的提绳,明明是纨绔的东西,却竟能有股子雅致。我瞅着只觉若明年考完秋贡,白露时节若能寻着青黑色的大将军,搁在这笼子里头就能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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