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津何处 作者:桃枝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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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上了摩岩山,怕是有些难测。

    徐高虎顾忌陵阳城中众人,不只百姓同世家望族,除开弟弟徐高义在新兵营中练兵,其余家人皆在陵阳城内。他不愿轻易攻城,而岑季白不在,徐高虎也作不得劝降叛军的主意,凭他是无法许诺的。虽然不知林家的心思,徐高虎也只能是等着北境的林家军过来。

    摩岩山上,岑季白自然也是要等林家军的。他这人若非不得已,很是惜命,况且又有林津在,更是要求得万全。

    但他虽然同林津解开误会,又得了林津愿意嫁给他这个天大的喜讯,高兴了一阵子。思及李牧的状况,仍是担忧的。骤然间得了这么一个亲人,却又是兵荒马乱的,不知生死,他心里自然难受。

    几年前在破屋里见到李牧,他那诧异的神色原来不只是因为知道了眼前之人三王子的身份,更因为这个人是他姐姐留下来的孩子。

    可惜这两世,李牧跟着他都是遭罪。原本当初往周家安插人手时,便想过要从李牧那里调人,如果真是找他来做,知道周墨要来,他这些日子或许不会在陵阳城露面了。只是这种事情,一般的家仆力士哪里做得,自然还是用了先生驯养的死士。可惜……可惜这一次,死士也折损许多。

    岑季白转而想到,李牧不会不知道周太尉要做寿,仁和记消息灵通,他也不会不知道周墨要回来。他该只是没有想到,周墨还能识得他。

    岑季白举着斧子,发狠劈了一回。明明是布署周密,想要兵不血刃了结大患,现在却……他胸中是有郁气的。

    日头渐渐高起来,岑季白满脸汗水,抹了抹脸,再睁眼时,竟见着林津向他走来,岑季白连忙迎了上去。“你出来做什么,怪晒的。”

    林津拿袖子替他擦汗,看了看一旁小山似的柴垛,笑道:“饭菜备好了,你也该歇歇。”岑季白劈完了沈夜存的柴木,又往山里砍了好些枯树回来,照这样下去,不出十日,沈夜未来三年的木柴都能备齐了。

    岑季白一见到林津,心中几分郁气又全都消散了。牵了他便往膳房走,另一只手扯开袖摆举着,在林津头上挡着日头。

    这一小片阴凉并不顶事,不过林津中意岑季白这点傻气,心里的愉悦同恋慕又深了些。等到了阴凉地界,拥着搂着,便主动索起吻来。

    岑季白回吻着他,一寸一寸,极是蜜意柔情。林津面上的伤疤最是敏感,教岑季白吮吻了两次,他便半是羞意半是惬意地轻“嗯”了两声。

    岑季白与他亲热了一阵,忽然想起来膳房中该还有沈夜在,有些心虚地四处看了一眼,却只他与林津两人。

    “他说不与我们一道用膳了。”林津让岑季白自去洗了手,盛了面食摆上。

    林津只会煮面,沈夜于膳食一道也毫无造诣,只会混了诸多食材一块儿熬煮,再蒸上几只馒头。因为种种缘由,岑季白同林津在这里都是只用素食了,岑季白喝不得沈夜那混了腌肉的粥,便只用林津煮的面条。

    “三哥,以后我们四处游历,或是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隐居起来,我能劈柴挑水,你还给做我做面吃。” 林津用心备了蔬食,面条也渐渐煮得出色些,岑季白连用了几回,并不觉得乏味,反倒觉着碗中物事一餐比一餐更要不错些。

    “你不做国君了?”林津给他剥了颗鸡子,放在碗中。

    岑季白的目光在林津身上打量一番,道:“不是有孩子吗?”

    那没个影子的孩子将来该是个命苦的,林津笑了一会儿,又皱了眉,道:“若是没有呢?”

    “那你们家快些反了,真的。”岑季白恨不得现在就带上林津游山玩水去。

    “昏君……”林津微有些不悦:“不要胡说,我……”这一代两代,林家是没有反心的,但为了长久的安定,朝中军制不得不改。北境的隐患也多,林家看似煊赫,其实族中并无多少将领可用。林津曾应过李牧,会助他改制北境。但……林津不敢去想父亲同大哥的脸色,该是不会好看。

    岑季白见林津不悦,自然也就略过这一话题。说要林家谋反固然只是玩笑,但希望多陪伴林津一些时间,这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心。换句话来说,他也希望林津可以多陪陪他。彼此守望了两世,才得来的幸福,哪怕虚耗一刻都是莫大罪过。

    他从前总是不太明白,林津为林浔拒绝亲事,为何要以身替之。岑季白一度以此作为羞辱,却从不曾想过,林津或许是喜欢他的。

    那时的太子不想娶一名男子为妻,更不想要一个身有残疾面貌有损的男子。

    新婚之夜,他带着一身酒气推开林津房门,看着那个艳灼灼的红色身影端坐在喜床,只觉出几分讽意。“你我情同手足,此处并无旁人,不必如此拘谨。”

    那时林津并无言语,只是扯下红色盖头,露出半面冰冷面具,未有面具遮掩的那一半面色,似乎更要冷些。

    岑季白只当他愤恨于“出嫁”一事,困倦不已地摔倒在喜床上,临入睡前,倒还记得宽慰林津:“你放心……待我掌权,必予你自由……”

    此后,林津持续着冰冷神色,即便岑季白将他迎入明华殿亲自照看,也总不见有所缓和。

    倒是小周夫人入宫那一晚,岑季白于她殿中略坐了坐,仍是回到明华殿中。那一晚林津于房中独饮,见他回来,长时黯淡的眸子竟有了些神采。

    岑季白不爱自己身上带着小周夫人殿中过于浓烈的香粉味道,只嘱了林津不可贪杯,便去沐浴了。待他再次回房时,差些以为是误入了酿酒作坊,极其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林津姿态随意地靠在轮椅上,举着酒坛子往床上倒酒。

    “三哥?”岑季白上前几步,疑惑不已。

    “干……”林津抱着酒坛子喝了一口,又往床上灌去,“床兄……干了这一坛,哈哈……”

    岑季白第一次见到有人醉糊涂了跟一张床对饮的,那床榻湿漉漉的流下一小股又一小股水注,床底下早已湿了大片,恐怕是床板子都得放到日头下晒一晒。

    时值深夜,屋中酒香缭缭,倒是别具一格的薰香了。岑季白不愿多作折腾,唤过小刀简单清理,便将林津安放在自己那方床榻上。屋中两方床榻相对而立,原是他为方便照看林津而设下。

    林津倚在他怀中阖目安睡,呼吸清浅,唇角微微勾起,像是有个美好梦境。

    岑季白不免觉着庆幸,林津虽然醉得糊涂,到底只祸害了一张床榻,否则,他们还得往大夏殿的小寝歇去……

    而今想来,面对林津时,他脑子里大约总是少一根弦。

    他一次次于无意中给予林津一些微小的希望,却又一次次轻易剥夺。当他终于明了心意,无论是林津还是孩子,都已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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