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安夫妇领着新人在房外,隔着敞开的门,冲躺在床铺上的老太爷远远磕了个头,收了老太爷赏的礼,怕吵着老太爷养歇,便先退出了他的寝居。张家其他叁位兄弟也已请安完毕,便随着他们一起退出来。
    出了正房,张宗安方问道:“小十四怎么没在?昨儿宴上还和他喝酒呢?”
    张宗正接口道:“他那边关防上生了点的事,昨夜便赶回去了。”
    张宗安哦了一声,转首瞅了眼旺大爷和媳妇,沉声道:“世旺和他媳妇过来,来给伯伯叔叔见礼!”
    旺大爷这会儿突然来了句,“我要喝奶奶,我要喝奶奶……他们都说娶了新妇有奶奶喝……我要喝奶奶……今儿我……我还没喝够呢……”
    张宗安冲儿子一皱眉,叱了声“胡闹”,却也无奈,转而对崔氏道:“你一会儿和他们先走,我们弟兄说会儿话。”
    崔氏应是,命两个仆从,让他们牵着旺大爷行礼。
    秋韵便也随着福拜行礼,再听崔氏的引导叫一声:“五伯伯……七伯伯……十五叔。”
    由始至终,秋韵都低眉敛目,小心谨慎。行完礼,便依旧一旁掖手而立。
    旺大爷不着调的吵闹,让她薄霞飞面,心慌意乱,脑袋只差能低到胸口去。
    崔氏领着新婚夫妇朝院门外走,只听得身后张宗安道:“十五弟拨冗回来参加世旺婚礼,虽说和公务撞一块儿,也是难得,不如在家多住几日,我们弟兄几个多聚聚。”
    张宗正见张宗安脸色灰暗,气色不太好的样子,只道他这段时日家事族务繁忙,累着了,便没放在心上。
    只解释道:“广陵府有些税务需要整顿,再待一日后便须回金陵,那边有些急务耽搁不得。”
    张宗贵道:“十五弟,你午饭不回来用,晚饭尽量赶回来和族中兄弟会会吧。如今老六、老十常在京中,山长水远的,不似你在金陵还能回家走动。唉,现在想要将兄弟们齐整整地聚着一处也不是易事。这人啊,年纪越长,越觉着亲情珍贵。”
    张宗庆道:“当今皇上能垂拱天下,不就是靠着像小十五这样的能臣干吏们给撑着吗?小十五和我们这些安散之人可不一样,五哥和……”他侧头去看张宗安,比划了一下,“十一哥,我们老哥几个从来就喜欢在这方寸上打转,逍遥了几十年,可这家不能都如我们一般,只图自己活得自在。”
    张宗庆望向张宗正,目光里有种对自家子息的疼爱,又有种对成功者的尊崇,“你看看小十五弟这般出息,五哥啊,你可别贪图人伦磨了年轻人的锐气。”
    张宗贵无奈摇头干笑两声,“行行行,老七你这一张嘴,快和那个做左都副御史的十弟(张宗宁)一样了,我想着兄弟能常聚聚,就这一桩心愿,看你这张嘴,都把我快贬成罪人了。”
    几人往院门外走,就见左侧的月洞门里,走出来一个手捧篾制食盒的椎结小童,那童子目不斜视,沿着游廊,径直往老太爷屋里去了。
    张宗贵看着那童子去了,方对张宗正道:“十五弟请来的那个农先生真是了得,我看是不输皇家太医院的那些人的……不,应该比他们要厉害。你五嫂多年的痰症,看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副药都不见好。前年去京里,也请太医院那个老医手看过,也未有甚效果。昨天吃了农先生开的两副方子,今儿早起,便听她说呼吸顺畅了些……”
    张宗庆听了后微撇嘴,抱怨道:“那个农先生确实医术了得,来我们家有七八天了吧?父亲现在已经能吃喝下一些了。要说这人医术确实没话讲,可就是有一样儿不好,性子太过孤僻,连我们找他都不怎么爱搭理。五嫂请他看个痰症,不是有小十五出面,他都不给治。”
    张宗贵一抚花白须髯,笑道:“这农先生不同寻常造谣撞骗的方外之士,是有些真本事的。他性子清高是清高了些,可挡不住人家有清高的本钱嘛。这么个修道之人,小十五是从哪里寻得的?”
    张宗正道:“他自己托范先生(张宗正幕僚)来投的。范先生试了一段时日,觉得他医术确实不错,这才举荐给了我。我答应他只为老父侍疾,其余随他心愿,还请哥哥们能雅量容之,以礼待之。”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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