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宾拿过话筒,轻拍了两下,开口道:“刚才,戴市长提醒金泉生同志要抓紧时间,可咱们金泉生同志还是汇报了五十来分钟。怎么搞的嘛?金泉生同志,你以前控制汇报时间的水平还是可以的,最近怎么了,水平明显下降嘛?”
    列宾的话搞得金泉生的脸上火辣辣的,这话要是换做别人来说,金泉生或许可以怼一句,可列宾说,金泉生倒是不好反驳,毕竟列宾是前县委书记,算是对金泉生很了解的人,他说金泉生水平下降,应该是有个比较在。金泉生只能道:“我只是想汇报的详细一点。”
    “你是汇报的详细了,可信息量并无提升啊!”列宾道:“汇报关键的不是长短,是信息量。领导都说了,让你汇报的简洁些,就是把信息量拿出来,其他都可以省略。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泉生同志以后改进就是了。最重要的,还是萧峥同志补充的这些内容……”
    列宾先将金泉生给批评了一顿,这算是替市长戴学松操练了金泉生一通,随后便将枪头转向了萧峥,“刚才,萧峥同志的补充内容,看上去呢,要目标有目标、要抓手有抓手、要重点有重点,还有可期许的成效。但是,我想说一句,‘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现在宝源县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资金链要断了。前期,本来宝源县从省里争取了2个亿,可以好好搞一番基础设施建设,或许还真的获得了脱贫致富的机会。可是当县里教职员工来上访的时候,县委县政府发善心,将拖欠的教职员工工资和补贴全部给发了。这么一来,2个亿的扶贫款,也就所剩无几了吧,基础设施怎么搞?红色旅游怎么推?其他县里,也有拖欠教职员工工资和补贴的情况,好人谁不想做?可也得看实际情况嘛,你们这么一来恐怕将脱贫的最好时机给葬送了!一年如何见成效?一年半哪位领导会来看毫无进展的贫困县?”
    列宾逮住这个机会,可劲儿地要让萧峥难堪。这次他是作为随同市长调研人员,现在市长授权给他来谈意见,他把能否定萧峥的话,都当众给说了出来!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萧峥,感觉今天他这个县委书记,是大丢面子了!大家自然知道,列宾这个前县委书记是有意针对萧峥,可列宾今天有戴市长撑腰,估计萧峥被打碎牙也得往肚子里吞了。
    然而,萧峥这个时候,却抬头,直视列宾,不卑不亢地道:“列局长,我知道要是你还在宝源县县委书记的位置上,就算县里有钱也不一定会给教职员工把欠薪给还上。可是,我们宝源的这个新班子,一致认为把拖欠教职员工的工资和补贴给全部发了,也是扶贫的一部分,而且是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扶贫,有经济扶贫、产业扶贫,也有教育扶贫。其中教育扶贫是管长远的,可教职员工的工资和补贴却是最迫切的,县里的教师要是都呆不住,逃走了,这个县还有希望嘛?就算咱们把基础设施搞起来,后代都没文化,还是会重新返贫。所以,我们县委、县政府认为发放教职员工的欠薪,要摆在第一位,并没做错。至于搞基础设施建设、红色遗址修复的钱,我们正在想办法筹措!”
    萧峥的反驳,有理有情,却态度坚决,坚持自己的立场。更可贵的是,他根本不怕列宾背后有戴市长撑腰,态度强悍,让宝源县参会的班子成员不由热血沸腾。
    “县里,倒是关心教职员工,什么时候才能关心咱们这些老同志、老干部呢?”一个声音忽然从门外响了起来,随即会议室的门就被狠狠推开了!
    从外面,涌进来一帮老同志,说话的那位就是杨天风,他旁边的是朱正石,他们一个是从县人大主任位上退休的,一个是副县长退休。在他们身后,跟着百来名老干部,将过道和楼梯都堵住了。
    正在会场内的县委办主任雷昆步一见,大慌,忙跑出来,挡在了杨天风、朱正石的身前,道:“杨老、朱老,还有各位老同志,这儿正在开会,我带你们到旁边大会议室去,有事情可以跟我说呀。”
    雷昆步心想,这么多老同志成群结队地来到了县委,怎么也没人阻拦呢?就让他们这么进来了?事实上,自从萧峥到了宝源县之后,对大院的门卫,不是加强了,而是削弱了。他和金泉生交流过,既然县政府是人民的政府,那就不要怕有人进来。事实上,平时还真没有什么老百姓会乱闯县委县政府。今天纯属是一个意外。再加上这些老同志中很大一部分,原本就是县委县政府大院里退休的,对这里熟门熟路,门卫知道他们是离退休的老领导,也不敢得罪。因此,今天他们声势浩大地直上县委会议室,也没人敢拦阻他们。
    杨天风一看雷昆步要他们离开,就将手一挥,将雷昆步放到自己左臂上的手给打开了,冲着雷昆步道:“小雷啊,我在这里当副书记、人大主任的时候,你还才中专毕业到乡里参加工作吧?怎么,现在当了县委办主任,要赶我走啦?”雷昆步神色很是尴尬,忙道:“杨老,不是这样,今天主要是市领导来调研呢。”
    “我们知道,我们就是冲着今天戴市长在这里,才来的。”杨天风道,“我们这些已经离退休老干部,心里委屈啊,今天就是来向戴市长反映问题的!”雷昆步身为县委办主任,深知家丑不可外扬,忙又道:“杨老啊,有事情要反映,能等戴市长调研完毕再反映吗?大家先到其他会议室坐坐?”
    杨天风忽然冲着雷昆步喊道:“戴市长,你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小雷这个白眼狼,看我们都是退休的老人了,就不把我们当干部了。”旁边的朱正石也喊道:“戴市长,你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过道、楼梯上的老干部也一起喊了起来:“戴市长,给我们这些老同志主持公道啊!”这些老干部,以前大小也都是领导,太清楚如何营造声势了。
    这个时候,列宾就喊道:“雷昆步,你让开,老同志们有话说,你有什么资格挡住人家?”列宾这段时间没有接到雷昆步的任何电话,今天雷昆步又替萧峥、金泉生考虑,已经让列宾很不高兴,所以直接朝雷昆步喊话。
    这时候,萧峥站起了身来,转身对雷昆步道:“昆步,让老同志们进来吧,没事,没什么话是不能说的,没什么问题是不能反映的。”雷昆步听萧峥的声音如此淡定,再加上列宾也已经给他施加压力,雷昆步只好让到了一旁。
    戴市长这个时候,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朝外面的老干部说:“今天,这么多老同志都来了。宝源县的领导班子肯定有什么事,让大家心里很不满啊。老同志,是我们党和政府的财富啊,老同志有意见,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要好好听、好好想,更要好好地解决问题!今天我是来调研的,自然要听取方方面面的意见和建议,正好,各位老同志的意见,我也好好听一听。”
    这个时候,萧峥道:“戴市长,既然这样的话,要不我们就移步到大会议室吧?这样各位老同志也有张椅子坐。”杨天风却道:“不用客气了。我们虽然都上了年纪,可站一会儿还能受得住。我们要的是尽快解决问题,不是跟我们坐下来说套话,忽悠我们,最后什么问题都不解决。”
    “是啊,我们要解决问题。”朱正石也喊了一声。身后的那些老干部也就跟着喊起来:“我们不要坐,我们要解决问题。”
    这些人,显然都是杨天风、朱正石组织起来的,因而杨天风、朱正石喊一句,这些人都大张声势地跟着喊。这些人,毫无疑问就是趁此机会,特意来针对自己和金泉生的。再一瞥列宾,他脸上那老谋深算的笑意,更让萧峥确认,今天这帮老同志前来告状,恐怕就是跟列宾、戴学松背后的安排有关系。
    只听列宾这个时候道:“杨老、朱老,今天戴市长就在这里,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委屈,你们尽管向戴市长报告吧!”令列宾意料不到的是,萧峥忽然道:“列局长,你消停一点吧。现在你已经不是宝源县县委书记,今天戴市长来调研你也只是民政线上的随行人员,又不是调研主持人,不要这么激动,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县委县政府来处理吧。”
    这意思是,你就是一个市级部门的领导,县里老同志的事情,关你屁事?!列宾没想到,萧峥当场就不给他面子,对他反击,脸色就相当的难看,说:“我现在虽然去了市里,但是我以前在这里当县委书记,我对这里的老同志有感情,这些老同志的问题我很关心!”
    这会儿,金泉生也发话了:“列局长,你刚才说我汇报水平降低,我感觉啊,你也是相比以前,位置更摆不准了!在其位谋其职,你现在只是市里的部门领导,宝源县老同志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们县委、县政府自己会关心!”
    金泉生之前被列宾批评过,这会儿他竟然也反击过来。列宾心里不满,也禁不住暗暗有点诧异,没想到金泉生的胆子比以前大了许多,更让他吃惊的是,金泉生和萧峥的配合竟然如此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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