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深处,江云依已经快要坐不住了,她咬着牙说着:
    “今天便是最后一日了,也不知道我长姐这个人人到底怎么想的。”
    黑衣武士道:“没有人不怕死的,那毒药第一日便会发作,每一日都会折磨人,谁能不听话?”
    江云依在躲藏的草笼附近踱步:
    “我就是怕中间出什么幺蛾子。
    你看,她离去后,咱们就这真的这般安生的在林子里待了三日,她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吧?”
    那武士奇奇怪怪的看着她:“江姨娘这一路上不是总说您的长姐脑子蠢笨吗,怎这几日如此心有不安?”
    江云依没好气的看着他:“你懂什么,你个蠢笨男人,滚远点!”
    可她就是按捺不住的担忧起来,重活一世以后,她总觉得自己接触的江云娆是有些不对劲了。
    从前在府上她是很好拿捏的,可就是她从那秀才处私奔回来,生了一场大病后,整个人都变机灵了。
    明明按照她那蠢笨脑子入宫以后,就算是不死,那也是不得宠的路子,没想到还让她当起了宠妃,险些都封妃了!
    上一世,她可没有那么好的境遇,裴琰这个皇帝,从来对她都是板着脸。
    自己还要被宁如鸢那个贱人欺负,魏皇后又是个笑面虎,她一日好日子都没过过。
    那几个匈奴来的武士奇奇怪怪的看着她,明明这江云依就是害怕了,怕人家有后手,又不愿意承认。
    不知道北境的那位,到底是相信她什么了。
    江云依道:“咱们一会儿就去往高处的巨石后躲着。
    按照原定计划,今日午时咱们从那块巨石后就能清晰看见秋月湖边的动向,
    只要江云娆将皇帝给毒死,咱们就立刻回撤,将消息带回北境。”
    那武士询问道:“要不要跟背后的主子合计一下,之前从北境离开的时候,不是说要去面见主子一下,说一下后面的计划吗?”
    江云依吼道:“咱们逃命都来不及,还见什么见,肯定先回北境。”成与败,就在今日这一遭了。
    秋风吹过上林苑深林,黛色与金黄交叠的林子里有簌簌树叶飞落的声音。
    秋风卷起她有些狼狈杂乱的鬓边青丝,贴着脸刮起一地霜寒肃杀之色。
    她重活一世,绝不能如上辈子那样苟活,她就是要这人间最极致的风光。
    看着蓝色天空之上的金阳差不多挂在当空时,这几人便攀上了高处,在那长满杂草上的巨石后躲着。
    江云依走着走着,忽的回头看了一眼,但她什么都没看见,只觉脊背之后嗖的凉了一下。
    她便更加谨慎的隐匿了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子晃了晃,再次确认这解药还在自己手中。
    一旁的武士道:“解药扔了吧,难不成你还真想救下你的长姐?”
    江云依将药瓶子收在了怀里:
    “我还是要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的,若万一事情没有成功,被皇帝给发现了,我可要靠着这个解药给自己留一条命的。”
    她也的确没打算让江云娆活着,只是有些事情不大好说,万一事情败露,自己手里总得有个拿捏她的东西吧。
    秋月湖边的微风还是恬静微澜的,江云娆一早便候在湖边等着裴琰忙完过来了。
    她需要彻底的打消裴琰翻案一事,还想着要为自己搏一搏,不过现在看来,后者的机会并不大。
    她认为江云依只要看见自己将皇帝毒杀致死后,便不会管她了,江云依可不是什么讲究道义的人,所以这便是她最后的时光了。
    江云娆在湖边站着,等了一会儿,耳后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
    花吟站在一侧眼睛小心观测着,看见皇帝走近了,她轻声咳嗽了两声。
    江云娆不动声色的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来,将那褐黄色的纸包给摊开,把白色粉末倒入了一早准备好的酒壶里。
    裴琰的御辇刚好就在这时掉了头过来,他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高坐御辇之上,
    那视线自然比在底下人的视线高出不少,江云娆在哪里鬼鬼祟祟的将什么东西倒入酒壶的动作,全数落在了裴琰的眼睛里。
    那漆黑的瞳孔里神色复杂起来。裴琰在心底安慰自己,那应该是放的糖吧。
    江云娆做好这一切,发现裴琰刚刚从御辇之上下来,她提着紫色的裙摆笑着迎了过去:
    “皇上来得可真是及时,臣妾也才刚刚将东西摆好。”
    裴琰侧眸轻轻看了她一眼:“今日午膳有什么特别的吗?”
    江云娆很自然的挽过他的手臂,将头挨着他的肩头:“是啊很特别,螃蟹全宴,咱们今日完全就是螃蟹圈里的活阎王。”
    裴琰看着她轻松过头的样子,黑眸沉了沉,淡声问道:“都有些什么?”
    江云娆拉着他坐下:“蒸螃蟹,避风塘炒蟹,还有捞汁儿小螃蟹,香辣蟹也有,皇上一会儿都尝尝。”
    裴琰靠在宽椅上,一头墨发被云龙金冠束得一丝不苟,冷白俊容里浮现淡淡沉郁起来:“好。”
    他始终没有动筷子,眼睛时不时的看着那酒壶。
    江云娆眼梢瞟了一眼那秋月湖后边的山林,又回眸给裴琰到了酒,她将酒杯递了过去:
    “皇上之前不是最爱喝这个味道的酒吗,今日可以多饮一些。”
    裴琰脑海里还是她往酒壶里倒东西的画面,胸口有些闷,想着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平常你都是劝朕少饮酒,小喝一两杯就够,今日为何还主动说起多饮一些的话来了?”
    江云娆举着半空的手微颤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避的道:“啊,臣妾没有啊,这几日不是开心吗?”
    裴琰将酒杯举了起来,在面前晃了晃:“今日一定要喝?”
    江云娆点头:“是啊,这是臣妾亲自给皇上倒的酒,皇上难道不给臣妾一个面子吗?”
    裴琰看着她近乎躲闪的眼神与方才的手抖,内心已然黯淡下去,这几日她的反常似乎都有了一些答案。
    谁会在刚刚得知自己母亲死讯以后,还能做到心无旁骛的与仇人卿卿我我?
    他将酒杯举了起来往喉咙里倒去,另一只手用宽袖挡在了面前。
    裴琰扬首一倒,饮下了那酒。
    江云娆侧眸看了看秋月湖背后的山林,那处草木丰隆,是可以完美遮挡住秋月湖边看进去的视线,
    但是从里面看出来,就很容易了。
    裴琰将只剩下只有一半酒的杯子放在了桌上,他哑声道:“朕喝了,你现在开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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