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应该就是方旭坠楼造成的,只?是从他们这个窗口?的方向看不到尸体,只?能看到停靠在这一侧的车子?。根据声音响起的顺序,方旭的坠楼发生在卢正卓离开之后,两人谁都无法直接造成另一方的死。
    巨大的乐声也?便不会是巧合,而是预谋中遮掩方旭死讯的一环节。谢轻非只?是不解一点,既然?凶手考虑到了用噪音掩盖坠楼的声音,又怎么会让方旭的车提前一步离开,留下这么大的漏洞呢?他们在五楼噪音源中心的人,真的能听清楚楼下发动车辆的声音吗?
    “他”是低估她,没有想到她会记得?这样细微的线索,还是……计划中某一环节遇到了无可避免的阻碍,让方旭的死亡延后了?
    赵平先出了门,他走远了,严一渺还停在原地。
    谢轻非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脸犹豫,含糊不明地说?:“谢警官,我还有个事情想和你们说?。我回房之后其实还出来过?一次,因为太渴了想去餐厅拿瓶水,经过?三楼的时候看见了李欣遥。”
    谢轻非有些意外:“你确定?”
    严一渺却道:“我不怎么确定,我喝了酒嘛,脑子?晕晕乎乎的,楼道那么宽,她也?没理会我,我睡一觉起来已?经对这件事没印象了,刚才……隐隐约约记起来。我真的不确定!你也?可以?当我没说?。”
    严一渺走后,席鸣道:“师尊,我们要继续问下一个人吗?”
    “不,先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我现在对方旭坠楼的原因充满了兴趣。”
    谢轻非指指楼梯口?,准备再度查看方旭的房间?。
    席鸣跟在她身后,一会儿揪揪头发一会儿捏捏耳朵,谢轻非道:“有话直说?。”
    席鸣:“没有。我只?是想这个凶手也?太聪明了,目前为止大家?虽然?都说?了很多可供追寻的线索,可我还是觉得?这个人的形象很模糊,没办法代入任何一个人。”
    “聪明?”谢轻非轻嗤道,“十个人里面如果有且仅有一个人是凶手,那对一对大家?的口?供就很容易发现谁最不寻常。在罪犯画像师笔下,根据被害人模糊的描述也?不能第一时间?画出准确的嫌疑人画像,一般这种情况都说?明——凶手不止一个。你觉得?凶手形象模糊无法具象化?,要么真有个大家?都没见过?的‘鬼’,要么,他们都是参与者,言语间?自?然?定义不出单独个体。”
    没有监控,一切重要时间?点都由各人信口?说?明,概念稍微被模糊一点,寻找真相的道路就会拐上多个弯扭。他们甚至只?要互相给对方做不在场证明,每个人真真假假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侦破进?度就只?能停滞不前。
    而根据现有两个死者的交往做个最简单的案情还原,就是方旭冲冠一怒为红颜,和卢正卓起了争执,卢正卓拿过?了方旭房里的登山绳将人勒住,谁知方旭差点咽气,而卢正卓真以?为他死了,情急慌乱之下把人推下楼,自?己开车逃跑,却因为夜深雨急而开进?了湖中。他对借来的车辆内设不了解,没能挣扎打开车窗逃生,最后溺死在水中。
    这样一来,两个人的死都很好解释了,只?要时间?充足,营造着一切的真正凶手可以?抹除在场的其他所有证据,让这桩两相残杀的戏码完美?演绎,自?己全身而退。
    至于参演群众间?口?供上的矛盾,也?可以?用“喝多了”“没睡醒”“眼花记不清”“害怕”等借口?糊弄过?去,反正没有人说?特别恶劣的谎话,辨明真假是警察的事。
    他们无法料到的只?有谢轻非的身份这一个意外:出警速度太快了,他们还没能好好收拾残局。而被迫在没排演完毕的情况下登台表演,就会说?错台词。
    “如果存在两个以?上的凶手,那确实才更合理一些。”席鸣一路自?言自?语,把已?知线索罗列出来,谢轻非听他慢条斯理地梳理每一项,脑子?里也?跟着过?了一遍。
    踏上楼梯没几步,余光看到卫骋。
    谢轻非脚下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把他给忘了。她办案期间?比较投入,一般分不出心想别的人和事,如果不如卫骋高大的身躯恰好杵在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记得?起来这个人。
    想到这里,她罕见地有些愧疚,目光柔软起来。
    卫骋接收到她投来的目光,懒洋洋地冲她扬起下巴,会心一笑。
    啧,真好看,谢轻非也?不由得?勾勾嘴唇,觉得?工作期间?有个赏心悦目的男友陪伴,果然?能让人心情愉悦不少。
    席鸣冷不丁道:“师尊,你在看什么!”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和卫骋春光灿烂的笑脸直面上,两个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飞快移开目光。
    “我哥为什么那么看着你?”席鸣扭头问谢轻非,“他有什么阴谋?”
    “……”谢轻非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席鸣听闻更加确信有阴谋,他们俩以?前吵架也?会说?这种不要他管之类的话,那他到底要不要管啊?管了,少不了两顿骂;不管,他俩打起来他还得?挨骂。
    席鸣一瞬间?觉得?自?己压力?好大,这个队没他简直不行!横竖都是要挨骂,那他也?不能坐以?待毙,得?干点什么阻止这场战事的爆发。
    为了避免风险,绝不能让他们俩单独相处!
    谢轻非被这个浪漫过?敏的徒弟打了岔,目光移了移,看到卫骋身边的冰棺。
    躺在其中的青年安然?沉睡着,好像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需要在鲜花的陪伴下无声地等待最后的结果。
    纪承轩……是个英俊男人。谢轻非多上了几道台阶,继续看着祭台方向。
    这次,连邵盛都抬头向她看过?来。
    青年抱膝蜷缩在台阶上,纯黑的礼服将他苍白的容颜映衬得?更加憔悴,他无力?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瞳直直地看向谢轻非,而后他露出个信任的、期待的笑容。
    谢轻非也?对他笑了笑,转身带着席鸣消失在楼梯尽头。
    第68章
    太阳出来?了?, 透光的连扇玻璃上不断滚落的水珠被日光照得晶莹剔透。
    在布景宽阔的舞台上,导演、男女主角、配角场务人员、投资方等都尽数到位,忐忑不安地等候下一道指令的发布。
    总算有脚步声响起, 众人循声看过去,谢轻非高挑的身影从楼梯口显露出来?。她没有立刻下楼,而是?站在最后?一段楼梯的中央, 撑靠在栏杆上慵懒地看向中厅。
    这一番查询似乎没有让她找到什么新的线索。事实?上,没人能确定她现?在了?解到多少内情。他们面对她审讯的过程中, 自己担任着叙述一方, 谢轻非除了?听他们回忆昨晚的种种细节, 没有多发表个人的看法, 好像不管他们说什么她都照单全收。
    这不禁让众人内心都升起一丝侥幸。
    毕竟是?个天时地利,只有一点人和没能完全满足的计划, 未必就能轻易被?查明情况。
    “接下来?我们要搜查每个人的房间, 寻找两样证物。”谢轻非目光逡巡着众人, 道, “不介意吧?”
    7人都摇头, 一副愿意尽力配合调查的模样。
    一队刑警紧接着沿楼梯向上, 开始对每间房展开地毯式搜寻。
    十分钟前, 谢轻非收到了?戴琳发来?的,现?场所有人详细的个人资料。
    巧合的是?, 这些?人居然都在同一个拍摄现?场和纪承轩有过合作, 正是?范思浩曾提到他为纪颂拍摄的成?为其遗作的广告片。纪颂当时所要推广的是?张海东卢正卓家公司的产品, 作为公司里较为游手好闲的人, 他们两个当天去了?现?场参观拍摄过程, 而片中与纪颂合作的另一位艺人就是?李欣遥。据范思浩所说,当时拍摄现?场陈疏桐和方旭也在, 单个人还因为些?事情吵了?起来?。至于赵平和严一渺,正是?当天负责现?场的场务人员。
    他们之间分工不同,看起来?也不像有太深的交集,唯一一点算有关联的,就是?赵平和卢正卓间有起说小不小的官司。
    三年之前,和赵平相?依为命的外婆被?在街区飙车的卢正卓撞成?了?残疾,事后?经过法院审理,卢正卓交了?一定的赔偿金。赵平的外婆已经八十多岁了?,相?对得偿金额也少,再加上卢正卓压根儿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请来?的律师又帮他将责任撇到了?最低,总共赔偿的钱款根本?不足以?支撑一位瘫痪老人的日常护理消耗。老人家不想拖累孙子,在赵平外出上班的时候偷偷喝农药自尽了?。
    卢正卓记不得赵平这个人实?属正常,但赵平不可能不记得他,可他一字没提,表现?得就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这样一来?,赵平口供的真实?性就要打上问?号。
    但除此以?外,还有个人是?他们一直忽略的。他和此事息息相?关,甚至所有来?宾都是?由?他邀请,没有他就没有这个葬礼。比起范思浩,他才更像整件事的吗,幕后?导演。
    谢轻非把卫骋叫到一边,道:“邵盛的伤你帮他处理过了?吗?”
    卫骋道:“放心吧,一些?小擦伤,只是?看着严重。”
    “那就好。”谢轻非慢吞吞道,“他情绪还好吧?”
    卫骋听出她的停顿,猜想出她是?为什么会这样,无奈地捏捏她的手指,“说吧,我还不至于为了?私情就接受不了?真相?。”
    谢轻非并不单纯考虑着卫骋的心情,她自己心里也有些?烦闷。
    她和席鸣进入了?方旭的房间,再次检查也没有发现?可能为方旭与卢正卓打斗留下的痕迹,而在她走?到外阳台,站在栏杆坍塌的地砖边缘时,发现?了?侧面没有全部掉落的一截横向铝艺护栏。常年的风吹雨打、阳光炙烤,栏杆表面已经被?腐蚀得不像话了?,不均匀的黑色遍布表层,而唯有一处指甲盖大小,一厘米粗细的地方暴露出新鲜的近乎银白色的摩擦痕迹。
    “谢队,正要跟你说呢,”技术人员在一旁道,“这处划痕位置不显眼,我们也刚发现?。根据现?场情况判断,应该是?被?登山绳勒紧摩擦造成?的氧化膜破损。”
    谢轻非:“登山绳被?割断的另一半找到了?吗?”
    技术人员摇头道:“并没有在方旭的房间发现?其他东西,包括切割使用的器具。”
    席鸣道:“有没有可能这根绳子拿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被?切割过的了??”
    暂时没人能给他一个答案。
    谢轻非从划痕方位俯瞰下去,余下几层楼同样的护栏还有三道,除了?二楼餐厅是?封闭式无人居住以?外,剩下两间房分别住的是?范思浩和邵盛。
    只是?,范思浩在案发前后?一直和他们在房间打牌,而邵盛,他突发高烧,是?卫骋亲自帮助降温后?看着入睡的。谢轻非下意识排除这两人的嫌疑,但又没有完全将他们放在无辜的位置上,便亲自去了?这两间房的阳台查看,结果出乎她的意料。
    “你觉得邵盛是?个什么样的人?”谢轻非难得有些?迷茫,便求助于卫骋。
    卫骋不假思索:“他对人真诚,性格又好,和他做朋友很不错。虽然我们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面了?,但上次在玉楼公馆的时候,我觉得他和以?前比起来?一点也没变,反而是?我们两个不一样了?。”
    “对啊,我也觉得不没有变。我和他是?同班同学,朝夕相?处了?三年呢,从没听到有人说过他不好。”谢轻非回想往昔,眼前仿若又出现?了?那个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衬衫纽扣必须扣到顶,总挂着谦逊和煦笑容的少年。
    如果说卫骋是?她水火不容的对手,邵盛就是?他们两个唯一共同的可亲的朋友。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谢轻非看着眼前湿漉漉的地面,道,“基本?上我已经知道方旭是?怎么死的了?。”
    卫骋并不惊讶,静静等着她开口。
    “准备一条登山绳,一端提前穿过阳台顶部的挂钩,在他警惕性最差的时候把打结那端套上他的脖子,掌控绳子另一端的人顺势将他拖拽吊起来?,直至人完全被?勒死,拖拽方将绳索割断,再由?另一个人把尸体推下楼。这样一来?既不会有任何打斗痕迹,阳台上的脚印也可以?顺势清理掉。”谢轻非语气平淡地说道,“这是?理想状态下他们的计划。实?际上在操作的过程中,方旭的剧烈挣扎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拖拽方大概是?预判错了?他的重量,居然真被?他挣脱了?,这就导致尸体腕部臀部留下了?撞击地面造成?的痕迹,而悬在半空的剧烈挣扎使他挣脱时着落方位失误,我猜他应该是?靠摆荡的动?力用腿勾住了?门?边的窗帘,想借此脱掉颈部的吊绳,结果当然是?窗帘被?拽落一大半,他重心不稳摔倒时撞破栏杆,强行挣扎无果后?力竭坠楼。”
    “当然了?,我不觉得凶手各方面都考虑到位,却唯独会没想到自己拽不住方旭,这种事情不能一次性做到万无一失的话,后?续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无疑他原本?是?有帮手的,但这个帮手临时被?派去做了?其他的,不在计划之中的事。所以?,他独自进行这一步操作的时候才会让方旭短暂挣脱,从而使他坠楼的时间晚于了?车辆开离的时间。
    “卫骋,这出戏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是?观众。登山绳留下的最后?痕迹,在同侧三楼的阳台栏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次是?怎么意外遇到邵盛的?”
    他们在玉楼公馆,通过对面酒店的镜面看到了?有人试图将另一人从高楼推下,找到可疑房间后?,在阳台发现?了?一座服装人台。当时谢轻非只顾着看人台,没发觉什么异常,加上老友重逢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心里又是?那么相?信邵盛,根本?不会考虑太多其他的事情。
    所以?她忽略了?,人台的脖颈上还挂着一圈软尺。可能她当时看到了?,但这两样物品的搭配无比合理,就像铅笔旁边放着橡皮一样正常,谁会想到人台对应的是?活人,软尺就是?要人性命的吊绳呢?
    卫骋回忆起这一切,眉心忍不住蹙起。
    片刻后?,他说:“我给邵盛包扎伤口的时候,看到他手上有和新伤截然不同的擦伤,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么多。”
    “那是?……
    谢轻非道:“是?。”
    卫骋轻轻吐息着,心里既觉得不可置信,又觉得惋惜,两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席鸣一脸凝重地从楼上跑下来?,看到卫骋和谢轻非二脸严肃地面对面站着,本?就沉在谷底的心顿时又咯噔了?一声,忙挤到两人中间。
    卫骋被?他的突然出现?撞了?个踉跄,“你干什么?”
    席鸣一脸的“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表情看着他,道:“哥你不要说话,现?在不是?给你们俩闹脾气的时候。”
    卫骋:“?”
    “师尊,我们查了?每一个房间,都没有找到另外半根绳子和割绳子的器具。”席鸣说道。
    谢轻非皱起眉:“我和卫骋的房间搜过了?吗?”
    席鸣道:“那必须啊,你俩房间我亲自搜的,也什么都没有。”
    谢轻非:“厨房、餐厅、停车场,这些?地方都没有?”
    席鸣:“没有。”
    难怪刚才她当着一群人的面下令要查房时,他们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担忧。所谓的证物,早就被?完美处理掉了?。
    这时,谢轻非的手机响了?起来?。
    戴琳传了?条补充资料给她,说,纪承轩自和星雨签约以?来?,曾多次被?送进医院进行重症抢救。他父母双亡无亲无故,为他的手术签字的人全部是?邵盛——以?意定监护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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