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
    另一只脚,
    左小腿,右小腿,左大腿,右大腿,分别飞了出来。
    就在鲁岐以为接下来会飞出来一具躯干的时候,
    两只手,从电视机里伸了出来,扒住左右两边的外壳。
    “嘿!”一声发力的低喝,一只脑袋,从电视里探了出来。
    两只手绷得青筋凸起,老头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想将自己从电视机里拉出来。
    脖子,出来了,躯干出来了一半,眼见就要成功了。
    “哎呦!”老头子突然怪叫起来。
    “快点,小伙子,帮你大爷一把,我好像抽筋儿了!哎呦!”
    在鲁岐的授意下,骨夫人上前,一把掐住老头子的脖子,猛一发力,把他的上半身从电视机里薅了出来,一把扔在了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激起千层土浪。
    老头子也不喊疼,刚一落地便靠手臂支撑,一个骨碌坐起来,抻了抻抽筋儿的胳膊,然后伸手去够身边的断肢。
    也不搭理鲁岐,拿过来自顾自地往自己身上组装。
    断肢处没有流血,也没有螺丝等连接机构,老头子拿着大腿往胯上一拼,便连上了,着实神奇。
    没一会儿,一个完整的人就站了起来,打了个太极起手式活动活动筋骨,浑身噼啪作响。
    这老头看起来六七十岁,须发皆白。
    鲁岐站在一旁,表面淡定,但心里已经波涛汹涌。
    这东西,是鬼还是妖?居然能生活在电视里?然后还把自己卡住了?
    而且,你是乐高吗?随意拼接?
    老头子目不斜视,径自走向沙发,也不管脏不脏,噗地坐了下去,沙发被激起大量灰尘,呛得老头直咳嗽。
    “咳咳咳……小伙子,小丫头,坐吧。”老头一指旁边的沙发。
    “我还是站着说吧。”鲁岐没想到这沙发居然这么脏,不然刚才说什么也不能坐上去。
    “随你们开心就好。”老头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骨夫人,“这年头,骨头棒棒精可不多了啊,丫头你多大岁数了?看模样,也有个上百岁了吧?”
    见这老头似乎对自己上百岁的年纪不屑一顾的样子,骨夫人有些不服气,“哼,你多大了?镜妖。”
    老头嘿嘿一笑:“老啦,多大岁数我已经记不清啦,只记得我刚懂事时,还是唐王的天下呢。”
    “吹牛皮。”骨夫人朝着老头一吐舌头,就不搭理他了。
    按照老头的说法,他已经一千多岁了。
    “王志远?”鲁岐主动插话问道。
    老头这才将注意力放到鲁岐身上,定眼一瞧,顿时一愣,“咦?小伙子你是个什么妖怪?我怎么看不出你的身份?”
    “废话,我是人,自然不是妖怪。”这老头好像有些不会说话,鲁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老头也不生气,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鲁岐,一脸玩味。
    骨夫人上前道:“这只不过是只上了岁数的镜妖罢了,可以生活在自己创造的镜空间里,能力越大,能创造出的镜空间越大,擅长用幻术迷惑人,其他的,没什么本事,老板你不用怕他。”
    怕?
    就刚才王志远的表现来看,出场确实挺炫酷的,比贞子姐姐还吓人,但没超过三秒就抽筋,把自己卡住了,哪里吓人?
    是太搞笑,能把我笑死么?
    似乎是知道鲁岐在想些什么,王志远接骨夫人的话道:
    “我的确是只上了岁数的镜妖,不过谁规定镜妖只能活在镜子里的?”
    王志远指了指电视,“得益于科技的进步,现在,电视里也行,只要画面一暂停,定格的画面就是我的世界,我想怎么住就怎么住!这些年呐,靠着这台彩电,我是皇宫也住过,原始丛林也住过,海底世界也去过。”
    “海底世界?”鲁岐愣了,“你就不怕被淹死?或者被深海的高压压坏身体?”
    “都是假的,幻术罢了,无论场景再怎么变,我所处的还是自己创造的镜空间里面,有视觉有听觉,却没有触觉。只不过有了电视的辅助,省了不少我制造幻境的力气罢了。而且,小伙子,你就觉得我这身体,怕压么?”
    王志远说着,把自己的右手拽了下来,放到了自己的下巴上。
    居然连上了,下巴上长着一只手,手指,还在动。
    想了想,鲁岐觉得这个老妖精也挺可怜的,自以为住遍了全世界,但终究还是活在虚幻的的一方天地里罢了。
    “那你怎么会被卡在电视里出不来?”骨夫人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说到这儿,王志远一脸的尴尬,指了指大脑袋彩电说:“唉,也怪我,越上岁数越念旧情,这老兄弟陪了我几十年了,舍不得换,总觉着换了它,自己最后的朋友也就走了,所以一直坚持着在用,只是没想到,我念它的情,它不念我的好啊。”
    “此话怎讲?”鲁岐问。
    “前天我突然觉得外面的世界看够了,就想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家里,可是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家常年没人收拾,太脏了,所以我就把录好的自己家的视频放在电视里播放,暂停后进去了
    万万没想到啊,
    这老兄弟掉链子啊,
    一半的画面卡了,
    就把我卡在里面了,
    我是只能眼睁睁地听着另外半个画面里的手机响,却生生地够不着啊!
    小伙子,要不是你适时拍醒了我这老兄弟,
    我,
    一千多岁的镜妖,
    就要饿死在里面了啊!”
    王志远起身来到电视前,轻轻抚摸着这台大脑袋彩电,最低低声喃喃:
    “行啦,我知道,老兄弟,是我太能活啦,唉,你也要陪不起我了吧,谢谢你陪我这糟老头子这么多年,我也不修你啦,你去吧,跟他们一样,都去睡吧。”
    那声音,就好像真的是一位耄耋老人,站在自己挚友的墓碑前,轻声低诉旧时光。
    背影,些许落寞。
    鲁岐与骨夫人二人,谁都没有忍心打扰这位老人。
    片刻,王志远转身,对着鲁岐说:
    “小伙子,你是来找我办证的吧?”
    “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这糟老头子,就只有这一门手艺,提醒我还跟这个社会保持着联系,不然我真怕哪一天一觉醒来,现在是什么年月都不知道了,是小斌那孩子把我的地址给你们的吧?他其实是个好孩子,现在走上正道了,你可别带歪了他。”
    “走!”王志远大手一挥,“我已经三四天没吃过饭了,先请我吃一顿,再说你们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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