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惊喜得差点哭出来。
    我的大鹏来了?他还活着?
    远处传来一阵隆隆的声音,天边似有万点惊雷在蠢蠢欲动。杜衡回头望去,只见那云头与天相接处,一道东西不见尽头的黑压压的城墙渐渐朝这边逼近。
    “那是,大鹏鸟?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云玉瑱掩着口惊道。
    云鸣琅惊得脸煞白,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会……不应该啊……”
    杜衡心中暗笑道,想不到这偏安一隅、见识浅薄的云家,也会识得这等神兽。不错了,这鲲鹏是上古神兽,而招摇云家也有上万年的历史,他们一开始还互相认识也说不定。
    “三妹!快!快去报告母君!”
    云鸣琅惊恐地朝三小姐云安瑶招呼着。
    然而还没等云安瑶反应过来,那黑压压的城墙转眼间已挨到了跟前。忽然,几个人只觉得头顶一阵几乎掀起头皮的大风,一个巨大的身躯轰隆隆地风驰电掣而来,几个人头上的阳光竟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而玉璜结界原本散发着可怖的红光,这会儿竟在大鹏鸟的声势之下,黯然失色了。
    杜衡距离云家三姐妹之间不过数丈,却因为失了光源,而几乎看不见对方的身形。
    “喂!你还好吗?你怎么逃出来的啊?”杜衡乐极,也不知道大鹏的头在哪里,只好仰着头一会儿朝东,一会儿朝北,大声叫喊着。
    “唳!唳!”
    大鹏的声音也显得兴奋异常。
    “大鹏鸟认识他!大鹏鸟居然认识他!这可怎么办啊姐姐?!”云玉瑱带着哭腔喊道。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新仇旧恨一起找上门来了,我能怎么办?”云鸣琅颤声尖叫着,又朝云安瑶喊道,“三妹还不快去找母君!我跟你二姐先在这里顶着!”
    云鸣琅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混着云安瑶惊慌失措的哭声,结界之下一片慌乱。
    杜衡在另一边,虽看不见三姐妹的表情,但光听声音,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曾经发生在这鲲鹏与云家之间。
    难道,这云家跟鲲鹏曾经有账?
    忽然,玉璜结界又挣扎着亮起红光,只见云鸣琅和云玉瑱两人作了个式,强撑着玉璜顶起结界。两个人眼中布满血丝,原本绝美的容颜在这诡异的红光之下,竟显得格外狰狞。
    杜衡见自己来了个如此强有力的后援,顿时有了底气。他朝头顶招呼道:“大鹏兄!我妹妹命在旦夕,需要借云家玉琮一用,但我进不去这结界,你能不能帮帮我啊?”
    “唳!”
    大鹏如得指令,举起山一样大的利爪猛地朝结界抓去。那玉璜结界在大鹏的爪下,如同一个玻璃球一般可笑。突然一声震穿鼓膜的破碎之声,那结界竟在大鹏的一抓之下,裂开了一条大缝!
    云家三姐妹顿时惨叫一声,口吐鲜血,头重脚轻,跌下云头而去。
    杜衡吓了一跳,惊道:“你别伤她们性命啊!我就是来借个东西,还要还给她们的!”
    “唳!”
    大鹏仿佛在说“知道了”。
    杜衡见结界上面的裂缝隐约有愈合之势,又见大鹏已经答应不伤云家人性命,便做了个法,化成一股青烟钻进裂缝里。
    结界内部温度很高,空气也在颤动着,杜衡感觉自己正走在一个随时要爆炸的炉子里。他左飞右跃来到玉脉入口,见那光圈尚未关闭,刺眼的强光正从里面射出来。
    杜衡虽早就见惯了瑶华的刺眼光芒,但此时也觉得快闪瞎了。
    他站在光圈门口,背靠着山体,深吸一口气。然后定了定神,闭起眼睛,两手扶着墙壁向隧道深处摸去。
    虽然是闭着眼睛,但杜衡依然觉得,那强光几乎透过眼皮,将自己的双眼灼伤。他只能一只手挡住眼睛,另一只手扶着墙壁继续往里走。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杜衡只觉得手上的触感越来越光滑,眼前也越来越亮,心知已经接近那山体中心的石室了。他离了墙壁,伸出双手向前摸索着,忽然碰到放置玉琮的玉台。他又接着向里面的玉琮摸去,没想到那玉琮竟如同烧得滚烫的铁锭,滋的一声,竟粘掉杜衡手指上一层皮!
    “嘿!老子的手指头啊!”杜衡疼得龇牙咧嘴。
    他俯下身,从袍子上扯下一块布,将玉琮一盖,然后兜了下来。
    玉琮一离了玉台,石室里就突然黑了。杜衡睁开眼,也不敢去摸那被布包着的玉琮是不是还在发烫,只是闷着头,一路小跑出了隧道。
    结界上的裂缝眼看着就要愈合了,杜衡趁着结界闭合的最后一瞬,化作一缕青烟钻了出去。
    云家三姐妹还在结界下苦苦支撑着,大鹏在结界上方叱咤不已,云悲怀依旧没有来。
    杜衡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无暇多想了。
    “大鹏兄,我拿到啦!我们快走吧!”
    “杜衡!你这个畜生!居然光天化日抢走我们家的宝贝,你就是这么做仙首的吗?!”云鸣琅腾出一只手,指着杜衡的鼻子骂道。
    杜衡心里愧疚万分,他提着布包,遥遥向云家三姐妹施一大礼,道:“三位云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杜衡的错,但我也是被逼无奈。等我用玉琮救了我妹妹,定当亲手归还玉琮,叩谢大恩!”
    “还?你以为你姓杜的还有什么信誉可言吗?”云玉瑱愤怒地尖叫着,“还说什么为了救妹妹,想必都是骗人的鬼话!你抢走玉琮,为的就是搞垮我们云家的万年基业,你好称霸中土是不是?!”
    “我绝没有那个意思!我借玉琮真的是为了救我妹妹!”杜衡立起三根手指,“我杜衡对天发誓,用完玉琮,我一定会归还的!不然就让我杜家毁在我手里!”
    云玉瑱怒道:“不用你发誓,杜家也早晚会毁在你手上!你们杜家上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都不得好死!”
    云鸣琅见云玉瑱骂得激烈,忽然浑身颤抖,大哭着跪了下来,喊道:“杜衡!我求你不要拿走玉琮!那是我招摇山的命根啊!”
    杜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无论我说什么,这三个姑娘怕是都不会相信我了。还是先拿了玉琮救了阿若,然后赶紧还回来,再好好跟云家赔罪吧。
    他朝头顶的黑影打了个唿哨,转身朝东驾云而去,实在不忍再看云家三姐妹那绝望而悲愤的目光。
    大鹏见杜衡行远,忽而化作一只小鹰,追了上去。
    薄山山口,御阳正十分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脚下的草皮被踩秃了一大片,也不知他在这里倒腾了多久。
    他一抬头,看见天边一大一小两个黑影正逐渐靠近,便兴奋地大叫起来。
    “公子!公子!你回来啦公子!”
    杜衡不及答话,他看了一眼御阳,点了点头便直奔甘枣,一心惦记着杜若腹中的妖胎。
    阿若,你要等我啊!哥哥来救你了!
    临近杜若的房门口,杜衡的心情越发沉重下来。最后他竟站在门前,手里拎着布包,不敢进去。
    御阳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见杜衡傻站在院子里,那鹰正在房顶上“唳唳”地叫着。他拉着杜衡的胳膊,道:“公子,你怎么不进去啊?姑娘还等着你呢!”
    “她……她怎么样了?”杜衡哑着嗓子。
    “姑娘还强撑着,不过快不行了,你快进去看看吧公子!”
    杜衡咬了咬牙,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了骨瘦如柴的杜若,正闭着眼睛躺在榻上奄奄一息。
    荃蕙正在盆里洗帕子,忽然看见杜衡出现在门口,喜极而泣道:“芳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拿到玉琮了吗?”
    杜衡点点头,伏到榻前,握着杜若皮包骨头的手,带着哭腔轻声道:“阿若!阿若!哥哥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哥哥啊!”
    杜若气若游丝,脸颊深深凹陷,眼球隔着眼皮向外凸起着。脸上的皮肤干皱得如同老树皮,下面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原本俏丽的脸蛋早已丝毫看不出往日的风采,竟如同一张鬼脸。她全身干瘪,只有肚子高得不像话,像是一个大木盆竖直塞在被子里。
    杜衡把脸埋在杜若蜡黄的手中,那冰冷的指尖戳在杜衡的脸上,让他的心痛得一阵又一阵的痉挛。
    我真该受千刀万剐,居然让妹妹受这么大的苦!
    “杜衡……”杜若忽然发出声音,如同一个烧干的水壶。
    “阿若!阿若你醒啦!你感觉怎么样?”杜衡忍着眼泪道。
    “感觉……好极了……”杜若勉力挤出一个微笑,在骷髅一般的脸上显得有些怪异。
    荃蕙见杜衡只顾着悲伤,心中焦急,急忙去翻杜衡带回来的布包。她刚要去打开,却被杜衡喝住:“丫头别碰!那东西烫!”
    荃蕙一惊,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杜衡起身,一点一点地解开布包,却只敢露出一个小口,怕玉琮太亮,晃坏了杜若。
    然而,那玉琮竟像是离了烛的灯罩,竟不亮也不热,又回到那个普普通通的石头样子。
    “这……这就是玉琮?招摇山镇山之宝?”御阳对这块其貌不扬的石头感到有些不敢相信。
    杜衡小心翼翼地拿起玉琮,生怕它再发光发热。在他确信这东西恢复正常了之后,便拿着它在杜若的肚子上蹭来蹭去。
    然而蹭了半天,杜若毫无反应,肚子也是一如既往地膨胀着。
    “公子,你是不是拿错东西了啊?”御阳挠挠头。
    杜衡心里一沉,原本燥热的心瞬间冰冷。
    错是不会错,但这东西怎么用,我倒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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