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抬起双手使劲搓了搓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他低头看着立在地上的锋利刀尖,怀疑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刚才两个阿磬都是野兽变的,那变蛇的绳子最后也不过是几根枯藤。难不成,这些都是假的,这刀刃也是什么东西变的?”
    杜衡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摸了下刀尖,没想到手指竟被划开一个小口,殷殷渗出血来。
    “嘶,这要真是假的,那做的也太逼真了吧?”杜衡把渗血的指尖放进嘴里边吮吸,边自言自语道。
    尖刀扎在地上,仿佛一片密密的草丛,范围并不广。
    杜衡瞧着不远处的空地,一纵身想要跳出刀丛。然而脚尖正待要落地,那无数的尖刀竟无足自走,瞬间便出现在了杜衡的脚下,吓得杜衡赶紧点了下刀尖迅速弹起到半空中。
    就这么弹起的功夫,地上的尖刀已布满在杜衡的身下,让杜衡无处落脚。他心一横,脚上运足法力使劲向下一冲,尖刀轰的一声被震得四散飞溅,戕戕数声插在周围的树干上。
    杜衡重新落回地上,只觉得脚底有些凉。他扳起脚板一瞧,发现刚才在刀尖上点的那一下,竟将鞋底戳了个洞。他抬头去看嵌进树干里的尖刀,发现原本闪着寒光的锋利刀尖,竟变成无数片普通的树叶纷纷落在地上,跟堆积在地上的落叶混在一起,分不出你我了。
    “嘿!真是出了鬼了!”
    杜衡头大如斗,只想挠头。
    忽然,不远处传来阿磬凄厉的惨叫,那叫声瘆人,直摄得杜衡的心像掉进冰窟窿,紧接着,一股焦糊的味道飘进杜衡的鼻子里。
    他顾不得这到底是不是幻觉,急忙飞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只见林子尽头的空地上,搭着一座几尺见方的木台,熊熊的烈火燃烧,冒起滚滚黑烟。木台中央钉着一根柱子,阿磬被绑在柱子上,浑身被烈焰包围。
    那声声惨叫,叫得杜衡浑身不住地颤抖。他顾不得许多,猛地跃起身子,飞出一脚朝柱子踢去。然而脚心刚刚碰到柱子,杜衡却感到周身一紧。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回事竟被绑在柱子上。熊熊的火舌舔舐着杜衡的皮肤,瞬间一片大水泡从杜衡的皮下冒了出来。
    然而,阿磬竟好模好样地立在木台下面,叉着手哈哈大笑起来。她将两只手放在耳边上下摆动,冲杜衡扮了个鬼脸,然后一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杜衡浑身剧痛无比,他拼命扭动身体想要挣开捆绑,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捆着手脚的绳子竟似有弹性似的,任凭杜衡如何以法力相迫都无法将绳子崩断。
    “难道我杜衡今日要烧死在这里了吗?”
    杜衡闭上眼睛,紧紧地咬着牙,忍着钻心的疼痛不让尖叫破口而出。那火舌凶猛,他感到自己的皮肤仿佛已经被烧成裂开的脆片,几乎剥落下去。
    忽然,杜衡心中一动。
    这感觉似乎有些熟悉,这灼烧感有点像掉进玄鸟群里的那种感觉。难不成,这真的都是幻觉?
    杜衡敛住心神,将注意力集中收回到心湖。不一会儿,身上那阵阵灼烧竟逐渐淡了下去,手脚上的束缚感也渐渐松弛了。他屏住呼吸,不让浓烟进入鼻腔,慢慢地,杜衡感到似乎整个身体已经脱离火场,掉入了一个凉爽的地方。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周围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头顶一个小小的圆洞透进些许微弱的光线。他摸摸地面,触感冰凉光滑,像是某种陶瓷的表面。
    这是什么地方……
    杜衡坐起身,借助微弱的光亮向四周看去,忽然发现阿磬正斜倚着墙壁,面上毫无表情,两眼空洞出神,呆若木鸡。
    “阿磬姑娘!阿磬姑娘!”
    杜衡手脚并用爬到阿磬身边,轻轻摇晃着阿磬的肩膀。然而阿磬似乎已经灵魂出窍,对杜衡的呼唤和摇晃毫无反应。
    “阿磬姑娘!得罪了!”
    杜衡拱手略施一礼,啪的一声,一个巴掌重重甩在阿磬娇嫩的小脸上,抽得阿磬的脸瞬间红肿起来。
    阿磬眼中忽然恢复了神采,她捂着脸,尖声大叫道: “混蛋!你不想活了吗?!居然敢打我!”
    杜衡见阿磬已醒,立刻假装委屈道:“我要是不打你,你怎么醒得过来?大不了,再让你打回来嘛……”
    阿磬猛地抬起手想要抽杜衡,却一只手悬在半空中,没能打下来。
    “哎呀,算了,”阿磬气鼓鼓地摔下手,“你不是被野王抓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野王他……后来就忽然自己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杜衡摸摸脑袋,笑嘻嘻道,“我放心不下阿磬姑娘你,就到处找你,还好找到了,嘿嘿……”
    “你放心不下我?还到处找我?”阿磬狐疑道。
    “是啊是啊!你一个姑娘家,这荒郊野岭的,太不安全了。我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要保护你才是啊!”杜衡拍拍胸膛。
    阿磬的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道:“可是,我刚刚把你一个人抛下,自己走了,你不怨我吗?”
    “不怨不怨!我娘说了,别人不仁,我不能不义,我是个好孩子,是个男子汉,碰见弱女子应该要保护。而且……”
    “而且什么?”
    杜衡眨眨眼睛,笑道:“我娘说,女孩子永远都是对的,无论她们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看上去是错的,但实际上也是对的,错的永远是男人。阿磬姑娘,对不起,是我让你陷入险境的,是我没能保护好你。阿穆在这里跟阿磬姑娘道歉了!”
    说着,杜衡作了个大揖,把头埋的低低的。
    阿磬见杜衡语出真诚,噗嗤一声笑了,道:“讨厌!油嘴滑舌。”
    杜衡见阿磬脸上飞起两朵红晕,让原本娇美的小脸更添风采,不由得心神一荡。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还有,这是什么地方啊?”
    阿磬的脸烧得滚烫,她避开杜衡的视线,站起身向四周试探着。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林中碰到了一个砍柴的。我问他有没有看见一个漂亮的姑娘,他给我指了路。之后我又看到了许多奇怪的东西,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到这来了。”杜衡半真半假地敷衍着。
    “砍柴的?”阿磬猛地一回头,“你也碰见那个砍柴的了?”
    “是啊,阿磬姑娘也碰见了?”杜衡忽然想到了什么,偏过头看向自己的肩头,“而且,他还拍了我的肩膀……难道……”
    没等杜衡说完,忽然从头顶的圆洞外传来一阵怪异的笑声。
    “哈哈哈哈!想不到这小子还挺机灵的嘛!”
    话音刚落,杜衡的周围忽然明亮起来,一张巨大而丑陋的怪脸出现在两人面前。那张怪脸满脸坑包,两颗大眼珠子鼓胀着,里面布满血丝。旁边,野王那张细长干瘦的脸也凑了过来。杜衡两人在这两张怪脸面前,如同两只小老鼠。
    杜衡忽然发现,自己和阿磬竟像是被装进了一个透明的罐子里,被外面的人当成玩物在观赏。
    “你你你……你是谁啊?”杜衡指着怪脸的鼻子大叫道。
    “我?说出来怕吓死你,我就是招摇山一霸,人称梦王!”
    “梦王?!”阿磬倒吸一口冷气。
    杜衡见阿磬的脸上露出之前见到野王的那种恍然大悟的恐惧,只是恐惧中又带着一点难堪,心中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原来阿磬早先说的那个,浑身是毒,一碰就死的根本不是什么野王,而是这个梦王。想必那樵夫就是梦王变的,被梦王触碰到了就要陷入幻觉,甚至在梦里被折磨致死。阿磬真是个草包,居然连敌人的名字都分不清,还要出来替百姓出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二弟,你说,咱们怎么处置这两个小人儿啊?”梦王狞笑道。
    野王冷笑一声,道:“他们两人杀了三弟,不如我们把他们俩烧熟了,放在三弟的灵位前当贡品。”
    “好啊!”梦王从身边拿过一盏油灯,把火苗放在罐子底部,“就这样,做成焖肉,给三弟的亡灵祭酒!”
    灯火迅速将罐底烧热,罐子里的温度也逐渐升高。杜衡二人的脚底发烫,渐渐停不住脚了。
    阿磬两只脚不停地倒来倒去,她冲杜衡哭道:“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不要给那臭穿山甲当贡品!”
    杜衡的脑门上渗出汗珠,他瞪着眼睛盯着脚下的烛火,心里明白,这可能只是梦王下的另一个幻觉。他拉起阿磬的手,柔声道:“阿磬姑娘,你别慌,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你把眼睛闭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这种小把戏?!”
    “你相信我!”杜衡握着阿磬的手,紧紧攥住,神情无比坚定,“把眼睛闭上,不要管脚下,静心听鼓声。”
    阿磬见杜衡不像开玩笑,便顺从地闭上眼睛,也没有多问什么鼓,哪来的鼓,只是静静地去听那从杜衡身上传来的咚咚的夔鼓声。
    两个人手拉着手,闭着眼睛,脑海里一片澄澈,只剩下敲鼓的声音。渐渐地,周身的热量减退,脚下的温度也在降低,随后,一阵微风吹到脸上,两人感到面前一阵清凉。
    杜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宽敞的洞穴里,面前的野王和梦王正一脸惊诧,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居然出来了!阿穆你也太厉害了吧!”阿磬高兴地跳了起来。
    “呵,想不到,你这小子居然能破了我的梦境,真是不简单啊!”梦王阴笑着,冷冷道,“说!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什么来路?说出来吓死你!我就是大名鼎鼎的‘破梦王’!专门治你这种造假梦的妖怪!”
    “破梦王?世间还有这么号人物,我怎么不知道?”
    梦王见杜衡一脸的讥讽,才明白过来杜衡在耍自己,恼怒道:“你这小子,居然敢戏弄本王,看我怎么收拾你!”
    还没等梦王手上动作,忽然,洞穴里哗啦啦地涌进了一队人马。这队人马个个身着天青色长袍,上面绣着金丝云纹,头顶的发髻上插着云头金簪,手里拿着玉鞭,气势汹汹。
    杜衡定睛一看,发现这队浑身云彩图案的人马,竟清一色的都是些美貌女子,一种不好的预感从杜衡的心底腾地升起。
    为首的一名女官奔到二人面前,朝阿磬施礼道:“属下无能,让大小姐受惊了!”
    杜衡听闻,只觉得眼前一黑,心里一阵冰冷。
    大小姐?云鸣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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