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掌印在两尊童子的胸膛上停留不过片刻,竟缓缓地渗了下去!
    “叮!叮!”
    随着两声悦耳的清响,那两尊童子身上的玉石,竟化为无数晶莹透亮的碧色粉末。那粉末漂浮到空中,在阳光下炫目耀眼,只晃得小院中的几人睁不开眼睛。
    待到粉末散尽,这院中哪还有什么玉童子像,只有两个风度翩翩的白衣美少年。
    两个少年白衣如雪,负剑而立。修长挺拔的身形似仙山白鹤,肌肤白玉无瑕,眉目如画,美得不可方物,几乎胜过世间所有女子。嘴角勾勒的浅浅笑意恰到好处,少一分便显冷漠,多一分又略显轻浮,直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杜衡从来没见过长相如此秀美的男子,怕是比慕予都要美上几分,竟看得有些痴了。
    偏生这两个男子又长得极像,若不仔细加以辨别,恐难以分出彼此。
    两个男子灵步轻移,衣袂飘然,走到呆若木鸡的御阳面前,双双施礼道:“谢小哥识我面目。”
    略一转身,转到杜衡面前,双双施礼道:“谢公子携我至此。”
    又一移步,移至杜若面前,双双施礼道:“谢姑娘以剑相击。”
    再一回首,步至慕予面前,双双施礼道:“谢姑娘足智多谋,以血相救。”
    老石匠的后院原本逼仄狭小,而两个男子却如踏雪凌波,身形飘动,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四下转身施礼,如临云端,如履薄冰。二人声音如凤歌鸾唱,琴瑟和鸣,美若仙音,妙如天籁。
    正当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时,慕予却不动声色,只微一欠身,回礼道:“恭喜两位兰公子,今日得以重见光明。”
    杜家兄妹和御阳吃惊不小,猛地回头盯向慕予。
    两个白衣公子却一脸平静,嘴角仍是那勾人心神的微笑,款款又施一礼,道:“姑娘好识见,兰籍、兰芜,这厢有礼了。”
    司幽兰家!
    杜衡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当年正是司幽国兰家行事乖戾,不合常理,被众家族在这谷中围剿覆灭。但兰家的两位同胞公子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二百年来音讯全无。
    原来,竟是被下了这等邪门的咒法,困在这小庙中。
    不过,慕予怎么知道这两尊童子像,就是兰氏兄弟呢?
    慕予仿佛读懂了杜衡的心思,缓缓道:“素华猛击童子像后,兀自鸣响不停,似乎在同什么东西相呼应。神兵有灵,它们之间,也同人一样,也有同类相亲,知音相和之感。我去看两尊童子像里,似乎有幽幽蓝光微动。那蓝光空灵有神,除了兰氏兄弟的云旗、云容剑,再无神兵有灵光若此。在小庙时,我见玉童子脸上似有红瑕,像是血咒,血咒必以血解之,我刚才也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杜衡心下,对慕予的钦佩之情又加深了一百多层。
    兰氏兄弟堪称绝色,连杜衡自己看了都禁不住心驰神往,但仔细看慕予脸上,却依旧是如秋月冰凉,不动声色。神态虽是如水的温柔,却丝毫没有笑意。
    接触慕予的这几天中,从来不曾见过慕予笑,似乎这是一个天生不会笑的人。
    再去看杜若,还是那副玩世不恭、本姑娘最大的死德性。
    这院子里总共就这两个女人,似乎都没有对这两个绝色美男子产生什么兴趣,难不成这两个女子都不喜欢男人?
    杜衡心下一凉。
    正当杜衡胡思乱想之际,店门外传来一阵吵嚷喧腾。
    “老匹夫!老子来验货了,你狗日的石栏雕好没有?”
    那老石匠呆坐在地上,被兰家两个宛若世外仙人的风流美男子深深震撼,对外面的聒噪之声充耳不闻。
    御阳拔出龙堂刀,眼里怒火中烧,气势汹汹走到店门外。
    门外,一身公子哥打扮的紫衣男子正兀自叫嚷不休,手中一把极长且柔韧的鞭子,随着那男子张牙舞爪地挥动啪啪作响。身后立着一众弟子家丁,也是满面的怒容。
    那紫衣男子看见御阳从门里走出,仿佛一头被激怒了的公牛,顿时气势略减,警惕道:“你是谁?敢挡你齐爷的路?”
    御阳并不答话,手中狠狠地攥着龙堂刀,怒目圆睁。
    紫衣男子见眼前这少年竟不回答自己,有些恼怒。身边的一个家丁见此人竟如此不尊重自家家主,张口便骂道:“齐爷问你话呢!你这小杂种耳朵聋了么?”说着一拳朝御阳的脸上挥去。
    谁知御阳并不躲避,抬手一刀,“嚓”的一声,竟把那家丁的手砍了下来!
    那家丁痛得大叫,捂着鲜血喷涌的断手,嘴里爷爷奶奶地哭号叫骂。
    紫衣男子身形一震,怨毒的目光狠狠扫向御阳,咬牙切齿地骂道:“小畜生!敢动你齐爷的人,活得不耐烦了么?”手起鞭落,直向御阳的头顶抽去。
    那鞭子倏地在空中一震,一条紫焰焰的火舌竟从鞭身上燎起,烈烈之声不绝于耳。
    鞭上之火来势汹汹,眼看就要贴到御阳的头上,一股焦臭的气息弥漫开来。
    突然,一阵雪白的剑光亮起,齐家众人的眼前瞬间暴盲,纷纷抬手挡住眼睛。
    吐着火舌的鞭子竟被剑气猛得一冲,从紫衣男子的手中挣脱开去,摔在了十丈之外的货摊上。
    剑光收回,杜衡身后跟着杜若、慕予和老石匠,从店内缓缓走了出来。
    “瑶华!你……你是甘枣杜家的人!” 紫衣男子有些惊讶,他揉着发红的手腕,斜眼打量着几个人。
    等看清来人面貌,那紫衣男子站直了身形,一挥袖,鞭子又被召回手中。
    附近做生意的摊贩和路人吓得躲在周边的商铺里,只将脑袋探出门外,远远地瞧着热闹。
    “你就是那个姓齐的?我看你修为不浅,何必为难一个平头百姓呢?”杜衡站到御阳身旁,双手抱肩而立,眉间的兰草印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股烧焦的味道飘到杜衡鼻子里,杜衡皱了皱眉,发现御阳头上正冒着黑烟,便吐了口口水在掌心,抹在御阳头上。
    齐姓男子眼珠一转,正色道:“我齐昭向来不以强欺弱,只是老石匠答应我在先,我只是来等他履行承诺罢了。”
    他看了看躲在杜衡等人身后的老石匠,道:“只要他交出石栏,我定不会再为难他。齐某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个老匹夫跟甘枣杜家结仇?”
    杜若上前一步,道:“他若是不交呢?”
    齐昭啪地甩开鞭子,道:“那就休怪齐某不客气了。”
    慕予在一旁向杜家兄妹低语道:“这齐昭道行一般,只是当心他手中的祝融鞭。”
    突然,一道火光从祝融鞭的末梢燃起,迅速蔓延至整个鞭子,而后又向上蔓延开去,最后竟将齐昭整个包裹在熊熊烈焰之中。
    烈焰中的齐昭仿佛一匹火兽,沉声低吼,目露凶光,周身的烈焰劈啪作响,滚滚黑烟直冲云霄。
    杜衡等人不禁向后退了一步,身后的老石匠更是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抖如筛糠。
    杜衡道:“这姓齐的什么来路?还会变身?”
    齐昭缓步向众人逼近,双足踏过的地面瞬间化为焦土,只留下炭色的脚印。手中的祝融鞭化作一条吐着火信子的毒蛇,在齐昭手中不断发出嘶嘶的恐吓声。
    “听说有人在找我们?”
    两道幽幽蓝光从店内飞出,速度不甚快,却如渗透之势,半点不容躲避。那蓝光逼到祝融鞭前,竟如同拧麻花似的,将祝融鞭绞了起来。
    那祝融鞭化作的毒蛇瞬间被幽幽蓝光缠绕得严严实实,最后竟悄无声息的,化为焦糊的碎屑,随风飞散了。
    齐昭重新变回原形,表情扭曲,空空的手掌不住地颤抖着,仿佛不敢相信鞭子已经没有了。
    他抬头望着面前两个白衣若仙的男子,眼中尽是难以置信,半晌挤出四个字:“你们……是谁?”
    兰籍、兰芜明眸互望,忽然纵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如群燕归巢、万流成河,似是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声势浩大,到耳中却又变得细若蚊蝇,如同软羽轻拂,竟是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我们?我们就是你要找的石栏呀。”
    齐昭定了定神,仔细向二人脸上看去,面上一惊:“你们……你们是那庙中童子!”
    兰氏兄弟同声道:“是呀,齐公子别来无恙。”
    齐昭面如土色,然而不过片刻,马上就换上了一副恭顺的神态,躬身行礼道:“二位仙官恕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妄想亵渎两位的玉身,实在是罪该万死……”
    杜衡一脸鄙夷,想不到这个齐昭变脸变得比狗还快,前一刻还颐指气使,下一刻就变成龟孙子了,还真是难为他了呢。
    “不妨事,不妨事哦,”兰籍轻飘飘地摆了摆手,“齐公子不用放在心上。”
    齐昭一听,如遇大赦,擦了擦头上的汗,赔笑道:“二位仙官真是大人有大量,小人家里还有事,那小人就先行告退啦。”说着便弓着腰向后退了几步,转身要走。
    “可是,齐公子……”兰芜素手一抬,纤长的白指轻轻一勾。
    齐昭刚走出几步,突然衣服像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似的,噌的一下又被拖回到兰氏兄弟的面前。齐昭抬起双手在脸上捂了捂,又换上一副谦卑的神态,转身和颜悦色道:“不知仙官还有何吩咐?”
    兰芜垂目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指尖,道:“我们在庙中站了这些许年,也陪了庙中的菩萨这些许年,”兰芜抬眼看向一脸猥琐的齐昭,略显碧色的眸子里一片澄澈,“我们兄弟这一走,剩菩萨一个人在庙里孤零零的,这怎么可以呢?”
    “这……”齐昭汗如雨下,面色煞白,“小人这就去派人再雕两个童子像,替仙官去陪菩萨。”
    “哦?还要再麻烦老石匠吗?”兰籍歪了歪头。
    “不不不不,小人哪里还敢再烦劳‘石’大爷,”齐昭不知老石匠姓什么,只能胡乱地叫着,“‘石’大爷以后就是小人的亲大爷,小人定把他供在家里,好生伺候起来。这童子像,当然是小人来做!我们齐家上下亲自动手,用上等的玉料,再给菩萨做两尊童子,嘿嘿嘿……”
    齐昭身后的众弟子家丁听家主这般言语,也都纷纷行礼附和道:“当然是小的们来做,当然是小的们来做。”
    兰籍睁大了眼睛,面露欣喜之色:“真的吗?你们愿意来做?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齐昭一众人等点头哈腰,口中不住称是,刚又想退步转身,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仿佛灌了铁、生根了一般,半点也移动不得,就连动一下脚趾也不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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