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乐民楼的赵希厚没见到瑞雪跟王九指,只得回家摆弄赵二太太,要请乐民楼的大厨子来家做酒宴。赵二太太盘算着,自己新到南京是该意思意思,她是该借个风,体现下她跟那些个在南京养老的六部太太们不一样。乐民楼她也听过,只是比不上重译楼,毕竟那是官家菜,那才有体面。她先找了她姨家的一位表姐,嫁给漕运总督的那位商量,要请什么人,摆什么样的宴席,每位夫人的喜欢是什么,表姐暗示她要请乐民楼的厨子,再被赵希厚的搅合一番,也就同意了。
    赵佑楣对赵二太太的这个意见并不反对,礼尚往来。赵佑楣临时想到在那日遇上的宋老爷,虽然是个商人,可是跟南直隶那几位有实权的大人之间却有着一种微妙的关系。他私下打听过,这位宋老爷的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子在宫中承御。难怪他在宴席上能那么轻松的说出万岁的喜欢,而几位大人也听从他的题意。看来这个人他还得亲近亲近。
    有了男主人的敲定,什么都好办,家人拿了帖子去请人,采办将酒席一应材料都购买好,各处管事的都提点着自己手下的精心准备。
    赵二太太对正室所有的细节都一而再,再而三的交待。
    “太太……”金莺看着赵二太太仍旧不放心的审视着自己的妆容,笑着放下梳妆盒,“太太再这么下去,就没人去迎接姨太太了。”
    赵二太太站在穿衣镜前最后查看了自己的衣裳,急忙带着金莺她们出去:“你怎么不早说。到二门迎了么?”
    “二门上已经预备下了,七姑娘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说话间便已到了门口,赵二太太打量了一下赵希筱的妆容还算是满意,又交待了她两句,带着她急急的往二门走。
    “梅表姐。”
    “表妹。”最先来的是漕运总督太太,她跟赵二太太是姨表姐妹,先赶来是方便为两边介绍。
    漕运总督太太热络地向几位太太介绍赵二太太。左布政使太太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笑着道:“难怪那日漕运总督大人请了赵大人,原来你们是亲戚。”
    赵二太太笑了笑,请她们进屋。几位太太落座说了话。
    说话间,外面人来传话,说是木字号的东家奶奶来了。赵二太太点点头,只道一声:“知道了。”也没起身迎接,仍旧转过头同几位太太说话。请这位木字号的东家奶奶,是在表姐明示之下她才请的,按她意思,她并不想跟这些商妇有什么联系。
    一时宋夫人被领了进来。坐在首位的左布政使太太舍了同自己说话的赵二太太,亲自迎了上去,亲切地同宋夫人问道:“好久都没见,一向可好?”
    “我很好。按说夫人家接了媳妇我该亲自道贺,只可惜,琐事缠身不得空闲,还请夫人海涵。。”
    左布政使太太舒心的笑道:“托你的福。这庄婚事若是不有宋老爷同宋夫人说合,我家四儿也娶不了佟阁老家的孙女。夫人又送了那么珍贵的东西,若还这么说,就见外了。”
    都指挥使太太也迎了上去,笑着道:“既然宋夫人做了次媒,也为我家两个女儿留意一二。她们是老生女,老爷是百般疼爱,不但针黹女工样样精细,就是诗词歌赋也是手到擒来。最是孝敬长辈,但凡我有个头疼脑热的,她们在旁边侍汤奉药可是精细。”
    掌管财政的的右布政使太太听着都指挥使太太一个劲儿的夸自家的女儿,忍不住笑了。她那两位五大三粗的老姑娘,舞枪弄棒,上房揭瓦还算可以,说是针黹女工,那能坐下来绣一块帕子就不错了,还诗词歌赋,能认识字就不错了。她还真是敢说。
    都指挥使太太尴尬地撇撇嘴,看到宋夫人身后的小姑娘,只见她身着打扮跟宋夫人不相上下,便上前拉着瑞雪的手,细细的瞧着:“这是宋夫人你妹子?这么俊。”
    赵二太太本不愿意同个商妇说话,可是赖不住自家表姐的再三拉扯只得强笑着迎上去。
    漕运总督太太根本就不管赵二太太有什么不愿意,她硬是拉着赵二太太上前,可不能放过跟宋夫人拉近关系的机会。
    “宋夫人这是你妹子?今年多大了?”漕运总督已经盘算着要为自家的儿子说亲事了,虽然说宋家是个商户,门不当户不对的,可是宋老爷直达天听,路子广,这是一桩好事情。
    “瑞雪,快跟各位夫人见礼。”宋夫人推了推自己身后的瑞雪。她硬是带了她过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合不合王九指的心意。
    赵二太太想着表姐这么做也是有理由的,本还想应付两句,一听到那女子的名字,她面子顿时沉了下来,一点应付的样子都没有。
    瑞雪上前跟各位夫人行礼问安后,便被那几位夫人围住了,她们热烈的打听着她叫什么,多大了……
    被人问多了,取笑的多了,瑞雪再也没有以前的羞涩,比起前几天还常常涨红着脸,她已经好多了,虽然仍旧微红着双颊,却大大方方的回答各位夫人的问话。
    这可更是让都指挥使太太满意了。虽说女子要贞静,可日后都是要管家的,扭扭捏捏的,说话跟蚊子似的,一点威信也没有,怎么放心让她管家。可惜她儿子已经娶亲了,只是可惜。
    “哼!”赵二太太冷笑声在夫人们的夸赞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早在进门,瑞雪就发现了坐在主位上的赵二太太。她没想到宋夫人会带自己来赵家,她方才就已经往后退了,可是还是被宋夫人推了出来。
    夫人们诧异地看着赵二太太,她那冷笑……是对她们的么?右布政使太太的面上有些不好看了。因为方才是她问了瑞雪话,那女人是冷哼自己?
    漕运总督太太忙扯了扯自家的表妹,暗自瞪了她一眼,转脸笑着将手上的一只镯子褪了下来,塞给瑞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赏人吧。”
    “表姐看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她也没瞧过,回去好好当宝贝贡着吧。”赵二太太冷眼看着自家表姐对臭丫头献殷勤。凭她现在长高了些,模样也变了些,可还是那鬼样子,她一眼就瞧了出来。
    夫人们只觉得赵二太太奇怪的狠,只是敬着她是主人,又不敢得罪宋夫人也不好多说。惟宋夫人笑了笑,取过漕运总督太太才给瑞雪的镯子,随手给了一个丫鬟:“赏你了。”
    漕运总督太太的面上有些挂不住,可是自家表妹先惹的事,她只能暗自吞下。最后还是左布政使太太出来打了圆场进了里面。
    漕运总督太太故意落后几步,将表妹扯到后面:“你发的是哪门子的疯。这宋夫人有多难请,她肯来是赏你脸。”她原先看见宋夫人来,心里一阵窃喜,这表妹还算是听了自己的话,把宋夫人请了来。可没想到表妹是这个态度。
    “不过是有两个钱。表姐你太小心了。”赵二太太最是看不起那些商户,以为自己有两个钱就了不得,“就是那个臭丫头,也不过是我家以前做饭的,穿上缂丝衣裳就是大家闺秀了?”
    漕运总督太太听着迷茫,拉着赵二太太不许她走:“你说什么?”
    “那丫头……”她一口气将所有的话都抛了出来,“那么点大就敢勾引三儿,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搞不好是那个姓宋的婆娘送给谁做小。”
    漕运总督太太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她差点被那姑娘一身的装扮给骗了,不过是个厨子的女儿,人品也不怎么样。看来是要送人做小,这么好的模样……
    这不过是漕运总督太太的一闪念,很快,她便又恢复正常嘱咐自家表妹:“不许给我犯浑。对她再有气,也不许当着面。”
    赵二太太拉着漕运总督太太的手:“表姐,那个宋夫人到底是什么人?”赵二太太在混,可是她方才也看出门道来了。若是平常的商人,表姐不会千叮万嘱交待自己一定要请那位宋夫人,在趁她在南京的时候请;而那些个夫人,也不会那么殷勤地去迎接她,对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放过。她打小就佩服这个表姐的眼光,所以当年才选中了家世不如自己的赵佑楣。
    漕运总督太太见人都进了内屋,示意赵二太太也跟上:“她!我一时也跟你不清楚。只一句话你若是想叫妹夫跟三外甥前程似锦,你就给我软和点。”
    宋老爷家的那个身为选侍的妹子根本算不上什么,关键是听说这位宋夫人同锦衣卫西厂的人有交情。这年头,首辅不用怕,太子不用怕,可是这东厂西厂锦衣卫是你万万不能得罪的。听说宋夫人最有交情的就是西厂的汪公公。
    赵二太太哦了一声,随后又愤恨起来。那个死丫头怎么会攀上这么大的一棵树?不行不行,她一定不能叫三儿再遇上她,真正的该死。
    瑞雪被宋夫人一路拉着进了里屋。宋夫人知道她害怕,因为害怕她才会把她带来,既然姓赵的出现在南京,以后怎么都会遇见,那还不如立马见了,消除这种恐惧。
    宋夫人拍了拍瑞雪的后背,示意她抬头,像自己一样,既不是赵二太太那种仰高的昂着下巴鼻孔看人,也不是右布政使太太似笑非笑的挑着下巴,最是正常,平视着对方。
    瑞雪尝试着,即使看见进来的赵二太太,她不过只是一开始习惯性的垂下了眼睑,很快她鼓起所有的勇气,勇敢的面对赵二太太,与她平视。
    虽然赵二太太没有再看瑞雪一眼,但是瑞雪一直与人平视。渐渐的,她习惯了,她不再觉得赵二太太高她一等。爹说的是,现在他们不是为赵家做事,再也不怕赵二太太。
    左布政使太太看着从坐下就不再说话的瑞雪,笑着道:“小姑娘同我们说话肯定不习惯。碧环,你领着这位……”
    “我妹子姓王。”宋夫人含笑着道。
    “你领这位王姑娘去姑娘那,让她们一处玩。”左布政使太太吩咐自己的丫鬟领着瑞雪去自家女儿那,其他几位太太也纷纷提出让碧环帮着传话。
    碧环应了,领着瑞雪出去。临到门口,有人掀了帘子进来。瑞雪认出来了,那人是赵希厚身边伺候的溶月,两年过去了,她没变,只是穿着比在赵家老宅好多了。
    溶月见了穿着华丽的瑞雪,只觉得这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行礼问好起身,转过屏风又悄悄的瞧了一眼,那姑娘也在看自己。那个笑容!她想起来了,是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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