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闲人寂,听数声鸟语悠扬,不觉耳根尽彻,阶下几点飞翠落红,窗前一片浮青映白。满室清风满几月,坐中物物见天心,一溪流水一山云,行处时时观妙道。
    弘晖带着祈逸离开了,胤禛也不开口,踱到岸几旁,伸手翻看桌子上的书本账册,逐本翻下去,突然一行蝇头小楷入了眼“钟鼓体虚,为声闻而招击撞;麋鹿性逸,因豢养而受羁糜。可见名为招祸之本,欲乃散志之媒。”,于是他歇了手,似笑非笑的抬了眼,看着润福说“想不到钮钴禄福晋如此才学,可堪称女中诸葛了,好个钟鼓体虚,为声闻而招击撞”。
    润福用着明显的假惺惺的笑容也回应胤禛“贝勒爷谬赞,润福哪里当的起,年福晋才是难出的才女,润福只不过是借前人之话,闲来无事练笔而已”。
    润福坐在了小矮桌旁,桌子上汩汩的滚着开水,一色四只的青花瓷盏绕在了白色描蓝的茶壶旁,润福起手将水冲进壶里,茶香顿时溢满了整个屋子。
    胤禛见状也弃了岸几边的椅子,拉过一个小凳子坐在了矮桌旁。
    “哦,那是什么书?爷怎么没有读过”虽然世上书无数,不能阅尽其中,不过短短几句就尽显禅机的好书,如此默默无闻也是少见。
    润福倒茶的手一僵,这话是来自《菜根谭》的,想必现在还未流传于世,于是含糊的说,“很小的时候读到的一个孤本,寥寥记得几句,也不知尽对与否”。
    胤禛也不追究她话中是否有漏洞,“钮钴禄福晋的记性倒是很好”端起润福放在他面前的茶杯,轻啜了一口“和你泡的茶一样的出众”。
    润福不置可否,她知道胤禛来找她不可能是过来和喝茶拉家常这么简单,这么几年过来,从最初的对峙,到后来两人的相安无事,再到后来的合作,两个人小心翼翼的互相利用信任,找到了属于彼此的相处之道。润福偶尔也会觉得就这么过一辈子倒也不错。
    “贝勒爷有什么事儿要润福去效劳的么?”润福打趣的问。
    胤禛看着面前这个聪慧的女子,这么些年,她在他面前一点点的长大,那副平凡的样貌在岁月的沉淀下逐渐显露出本质的灵动,不自觉间以一种静默的方式绽放在他的面前。从最开始的不耐烦,再到后面见到她偶尔会显露出来的睿智以及隐忍,胤禛会在偶尔想要找人交谈的时候,来到这里。只是单纯的喝喝茶,聊聊天,他会觉得那是一种理解。和福晋的全然信任不同,也和年氏的依赖和乐趣不同,更和其他女人的那种男人对女人qing动的感觉也不同,他只是觉得和润福相处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她能听懂他的话,她能明白他在外面面对的是什么,有些和老十三老十六在一起的感觉类似,但又哪里不同,他也觉得一个花样的女子在自己面前自己竟然能够丝毫没有起冲动很意外,胤禛把这归为润福长得太普通了,但又觉得又不是这个理由。
    “贝勒爷?”润福见胤禛久久不开口,疑惑的问着。
    胤禛有丝狼狈,不过面上丝毫不显,清咳了下掩饰,“是这样的,那些船这个月底将在广州靠岸,事儿你都安排好了?”
    从大前年开始,胤禛和其幕僚在书房见了润福管的内帐,条条笔笔进出皆清晰而明了,哪里有问题,背后经营或许哪里有问题也用笔标注清晰,他们就当即决定让润福协助处理胤禛在外面的产业。润福见推脱不了,也就应承下来,自己倒是清楚,自己在这个棋局里,越陷越深了。
    润福放下茶盏,起身走到书桌旁,从暗格里抽出一本账册,任谁也想不到,胤禛的产业账册竟在一个不受宠的侧福晋这儿,想到这,润福又觉得胤禛这个人实在是老奸巨猾,而且又知人善用,善用致死啊,看她就知道了。
    “这儿是整个的这次货的账目和预期收入,是我们的保底估算,在广州一上岸,就进福昌隆洋行,再由祈逸那面出手将香料部分接下来再设法转手出去,只留少部分工艺品在自己的铺子里,这样一来价格将按照行家出售,其中盈余就是我们的利润部分,而再后期卖出的部分就是用来打点和做为流动资金使用”润福指着账册一一说。
    胤禛听了点了点头,润福又接着说,至于这些,润福指着账册上的书籍及工艺配方类,“我会将其中有用的部分挑选出来给您,不过这方面我会的实在有限,只知一二,你可以去询问下那些天主传教士”不过貌似天主教好像就快被禁了,润福心里想。
    说完了,润福见胤禛没开口,心思转了下,状似不在意的问“爷,润福听说妹妹有了身孕,想趁过几天七巧节去替她祈个福”
    胤禛抬起头凝视了她一下,那眼里的一抹深意让润福不自觉的瑟缩了下,她就是没胆的人,禁不得恐吓。但转念一想,她只不过想出府散散心,也没做什么坏事,干嘛那么怕他?这么一想她又抬眼看着胤禛。
    胤禛看着润福一会佯装害怕,一会又故作不怕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觉得这个润福越相处越觉得有趣。于是难得,他故意板着脸“有你这个福晋替她念叨,她还能没福么?”言下之意就是不允了。
    润福一听,耷拉个脸,垂头丧气的说“哦,知道了”
    胤禛略带无奈,“行了,我的财神爷,我要不允了你,谁知道你会不会故意让我的生意赔的血本无归啊”
    润福一听,眼睛一亮,忙作揖“谢谢贝勒爷,我就知道贝勒爷最为体谅人了”
    胤禛摇了摇头“不知道谁在背后说我冷血无情睚眦必报呢”。
    润福故意装作无辜的问“是谁啊,哪能这么说贝勒爷呢”
    茶渐渐见底,两人偶尔交谈一二,或论佛偈,或说说京城的趣事,也会意见不合各执一词,不过相视一笑,温情脉脉。绿袖进屋子里添水,见状,蹑手蹑脚的下去,生怕扰了这份安逸。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满了整个屋子,水添了三回,茶味都淡了,这时,喜公公在问外喊了胤禛“贝勒爷,年福晋的院子打发了人来,说是年福晋有喜了”
    一听这话,胤禛有些怔愣,接着就是脸上现出欣喜,他子息浅薄,再加上这些年也去了几个,如今这年氏有喜让他很是开心。
    润福开口说,“恭喜贝勒爷了”
    胤禛点头和润福示意后就离开了。
    杏儿将茶壶茶杯拿下去洗净了,见润福坐在那儿,脸上无悲无喜,也不多打扰。
    润福知道,自己听到这个事情,有一点点的不舒服。
    不过随即她甩开心思,喊着绿袖打点些东西送过去,特意嘱咐不要吃的和补品,只送了些用的,这个风口浪尖她怕惹麻烦。
    第二天一大早,一辆马车载着润福和绿袖两个,驶向了京郊的弘法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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