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屋子,秋天的凉意扑面而来,寒风刮过,一片榆树叶在空中打了两个璇儿,飘飘然落下。
    又降温了。
    王来娣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念叨着一床棉被被果然少了点,她就不该听叶榆的,把棉被省了,多做了两件棉衣。
    “我不怕冷也不怕热,你们瞧,我的手一直都暖和着。”
    苍天可见,叶榆说的这话百分百保真,她身体常年恒定在365c,除非耗尽异能都不会变,手脚也一直冬暖夏凉。
    叶杏也帮劝:“三丫心里有数的,再说棉衣夜里也可当被子。”
    从出大院到出胡同,短短一段距离碰见早起上班的邻居,不管记不记得,个个见面都面带微笑,不少人还给予祝福。
    连叶榆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缘竟然如此好,他们把这离别气氛又一阵渲染,像是在拍什么煽情的年代剧。
    叶榆摸了摸鼻子,她真不适合煽情,也不喜欢煽情。
    一家六口人步行去车站。
    今天知青办要送走一批下乡知青,大约共两百人,不算多,因为众所皆知,下一批下下批人数只会越来越多,知青办干事很早就赶到车站忙活起来,维持秩序。
    叶榆和家里人告别,她真的不会说什么煽情话,干脆不说话,给了每个人一个大大的熊抱。
    这年头的人表达还比较含蓄,这样的熊抱一下子吸引不少人的目光,尴尬与纠结也让离别愁绪消散许多。
    “春生”王来娣转眼间忽得看见一个熟人,因太过惊讶,失声叫了出来。
    那人正是叶红军哥哥的大孙女即叶榆的堂侄女叶春生,她不是正和宝丫一起争着与孙家结亲吗怎么一个人拎着一个大包裹孤零零在下乡知青队伍里
    重点在于孤零零。
    叶春生报名下乡的事情叶红军他们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而且她下乡为什么不见有家里人来送一个包裹也确实有点少。
    “三爷爷,三奶奶,大堂姑,三堂姑,四堂叔,小堂叔。”在场叶春生的辈分最小,哪怕比她小的叶卫国她也得叫叔。
    叶红军王来娣忙关心地问她情况。
    叶春生的眼泪哗一下就掉出来了,可能是有些话在她心里憋的太久,被人关心一句,内心委屈像是火山喷发一发不可收拾,哭着把话说完了。
    让王来娣有点预料不到的是,那孙世忠和叶家还真有点缘分,他与叶宝丫竟然真成了,两人已经领证,只是不知为什么还没办酒,自然也没请客。
    按道理,既然叶宝丫已成亲,叶春生得到工作机会,皆大欢喜。
    但叶春生的爸妈本来就不是真心疼大女儿,先前为她和叶宝丫争主要也是不想大房失去工作,现在叶宝丫不需要这个工作,他们反而不想把工作给叶春生了。
    他们又不缺女儿,家里还有一个能干活的小赔钱货呢,既然叶宝丫能出嫁,叶春生也可以嫁,最好嫁一户彩礼丰厚点的人家,还能帮衬一下父母和未出世的弟弟们。
    叶春生失望透顶,媒婆上门来说的不是脑子有毛病就是年纪比她爹都大,她更不想嫁了,心冷后索性主动报名下乡,报的还是离家很远的南方。
    一来她想离这个糟心的家远一点;二来不是书上都说什么江南鱼米之乡吗那儿肯定不会饿肚子,叶春生选择了江杭一地。
    叶春生的父母又因她的“乱来”而生气,也没来送,只是当白养这个女儿了。
    叶红军听得一向好脾气的他都想骂他那一对侄子侄媳,但他们现在人不在这里,他顿了顿,又问:“你爷奶他们呢”
    叶长城夫妇以前不像是这么冷血的人啊,叶红军小时候还是他哥带大的,现在的电工技术更多跟他哥学的而不是他爸,两家的关系曾经比他跟他姐还亲些。
    “爷奶忙着给小姑姑备嫁妆,他们私下给了我三十。”叶春生面无表情地回答,也不知道是怨更多还是恨更多。
    叶红军他们更不知道说什么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儿他们管不了也没发管,今天除了叶榆的行李,叶红军今天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给了叶春生身上仅剩的15块。
    叶杏这个月工资还没发,累积的钱都给她妹了,只能不好意思笑了笑,温柔地说了些叮嘱的话。
    叶榆倒是无所谓十几二十块,更多都拿得出来,她空间最近进账很多,但伸出的手被叶母压了回去。
    叶母没指望同样下乡的她出血,凡事都有亲疏,她还是偏自家闺女。
    “谢谢三爷爷。”叶春生咬了咬唇收下了叶红军给的十五块钱。
    她带的东西全是旧的而且不多,南方一切未知,钱是真的可能会缺,二爷爷给的这么爽快,更衬得她的爹娘不作人。
    末了,叶榆和叶春生俩姑侄交换了一下彼此下乡大队的地址,虽然她们都知道这基本上不会有什么用,主要是交换给大人们看的。
    叶春生需要坐长途火车,先半个小时进了火车站。
    叶榆下乡的地址离燕京市近,不需要坐火车,坐的是长途汽车,真说距离,几个小时车程也不算长途。
    汽车站就在火车站斜对面,面积不大,人还挺多,又吵又闹。
    因标志不够清晰,叶榆拿着之前买的票,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坐的中巴车。
    “爸,妈,姐,保国卫国,我先走了啊,年底过年再见”
    叶榆从叶红军和叶保国手中接过三大包裹抗在身上,挥了挥手,离开的身影让人看不出悲伤,愣是给人有一点迫不及待的欢快感觉。
    可能也因叶榆的步伐过于轻松,以至于让叶红军他们最后都忘记再嘱咐点什么,其实他们这几天已经叨得够多了。
    叶卫国嘀咕:“大猩猩。”
    与叶卫国同样想法的还有和叶榆同路同车的某路人甲青年。
    眼前的中巴车容积不大,当人多行李多的时候,行李在车内空间放不下,大一点的包裹往往被系在车顶上。
    此时,司机已经顺着车后的梯子爬到车顶上,唤下面的人把包裹递给他。
    路人甲青年也有大包裹,并且迷之自信自己可以一口气把行李举高,但他明显错估自己的力量,差点儿砸到自个儿,被一旁两个热心的大叔大婶搭了把手才稳住身形。
    刚尴尬道完谢,隔壁纤细身影一晃而过,见一年轻漂亮的姑娘双手托住行李轻松举高,递给上面的司机师傅。
    这翻对比也太过鲜明。
    顶上的司机师傅最有发言权,他一边系行李,一边止不住夸:“闺女,你这力气牛啊”
    已经习惯宝书语录并学会自主衍生的叶榆随口一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两个包裹算什么”
    路人甲膝中一箭:心塞。
    “说的好”那位帮了路人甲的热心大婶啪啪啪热情鼓掌,附和道,“这位女同志年纪轻轻觉悟很高,一看就是积极向上为国为民投身农村共建农村的知青同志。”
    路人甲膝盖又中一箭。
    “”过嘴不过心的叶榆也默了,面对差点儿把她当作榜样的热情大婶,礼貌笑了笑,但没再开口。
    又有后面的人等着,这并不是个谈天说地的好地方,几人陆续上车。
    这个时候的中包车没有座位号,座位先到先得,也不讲超载,特殊情况时旅客都挤到站不下才罢。
    好消息是现在不是春节,坏消息是因知青下乡人也很多。
    好在叶榆与亲人们告别的干脆,力气大行李放的也轻松,上车算比较早的,寻了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大概又过半个小时左右,车辆才终于启动。
    出了燕京市不久,路逐渐颠簸起来,因路过于陡峭,有人晕车了,一个人晕车不吐还好说,一吐能传染半车。
    叶榆不怕颠簸,但嗅觉过于灵敏,非常庆幸自己找了最角落位置。
    这儿可以偷偷用空间异能给自己鼻子外围圈了个半个隔离通道,尽量呼吸窗外传来的新鲜空气。
    如此熟练地躲避法并非幸运,而是从末世学来的。
    眼睛也看向窗外。
    窗外路过一亩又一亩秋收的土地,北方种的多是小麦、玉米、红薯,还有大豆、土豆、南瓜、萝卜、白菜等,但在这个季节要么已经收完,要么正在种。
    秋天绿色少。
    等终于看见绵延起伏的青山时,叶榆不由直了直身体。
    燕山并非单指一座山,而且多座山组成的山集合体,总长三百多千米,海拔在五百米至两千米之间,燕山地貌多变,其中包括常见的温带森林资源。
    叶榆在末世时走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比这茂密的森林,热带雨林乃至原始森林,但她那时不太喜欢因变异生物太多而危机四伏的森林,眼前的绿色她很喜欢,和平的森林代表着相当丰富的资源。
    北方的植被比南方少,但这不意味着没有,而动物们更是不用担心,在没有人类干扰下它们的生存能力很强大。
    中巴车距离青山越来越近,最后在山下不远处的一小镇停下,这个小镇叫平泉镇,也是这趟中巴车的最终目的地。
    期待值飙升。
    靠近平泉镇,车上的乘客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当中又有十几名来自燕京市的知青。
    路人甲青年亦在其中,那一位热心大婶竟也同路。
    不是知青的大婶一下车便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对叶榆挥挥手笑了一下,待人群散去,只剩下十几名知青去镇上公社与来自其他省的知青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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