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玩着手中瓷杯,宗楚客此时似是完全专注于他此时手下的动作,而只是如此这般反复重复着以杯盖研磨着瓷杯的他像是完全忽略了坐于他对面的刑部尚书裴谈。
    裴谈不急,他二人都是侵淫权术大半辈子的人,论及城府,裴谈不认为他不如宗楚客。所以他只是那般轻捻胡须微笑着看向宗楚客,不言不语,静待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大人。
    片刻之后,在宗楚客终于摇头轻叹了声,随即也起杯浅饮了他手中那杯茶水之后,终于抬头,看着裴谈之时,显得叹息:“裴尚书此言当真是让我为难。想我二人俱是一殿为臣,竭力为我大唐江山操劳忙碌,又怎能言及皇后娘娘对我等会有过河拆桥之意呢?”随手将瓷杯放在手旁桌上,宗楚客肃然又道:“况且来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个道理,想必裴尚书也是深了于心的。”
    明显的推委敷衍之言辞并未让裴谈有丝毫不快,失望之色,他只是在看着宰辅大人宗楚客那般光洁的容颜,乌黑的头发之时,却是心下暗自感慨这近十年来,宗楚客似乎从未老过。而也在宗楚客如此言罢,裴谈却还是那般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宗宰辅一心为国之忠诚,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谁人不敬?”见宗楚客假意谦逊摆手,裴谈笑意更深,眯紧了眼睛:“只是我以为,当此局势,皇后娘娘深处宫闱,难免会为小人谗言所惑,而若因此使得皇后娘娘对宗宰辅有所猜忌,那实是我大唐之不幸。”
    裴谈此言,让宗楚客也是不经意间有了抹奇怪笑意,他此时已经可以肯定裴谈定是知晓了他与韦后近来的疏远之意其实是故作示人之态。只是,宗楚客想不出,他想不出裴谈怎会知道这些事?难不成自己先前那番猜想倒果然应合?这裴谈当真会是太平公主的人?不过太平公主又怎会知晓?若是她真的知晓,那……
    脸色连连变换,暗自思量着这些的宗楚客,落在裴谈眼里却是让他看出了几分宗楚客此时的疑虑,惊惧。察言观色这个东西,裴谈自认他虽不说是登峰造极,却也实能说为纯火炉青。所以裴谈不待宗楚客开口,便略微苦笑了笑:“宗宰辅切勿多想,我与你一样,都是忠心于韦后的。”在提及忠于韦后之时,裴谈奇怪的刻意加重了语气,而神色也是十分奇怪。
    这让宗楚客微有愕意,他在看着这并无太多书生之气,反而更多了几分与黄贾仁一般的奸猾之意的裴谈之时,有些猜不透裴谈此番前来的真正意图。一时,暗暗皱眉的宗楚客并没有再急着去与裴谈再说些什么,而在他只是打量着仍是那般笑着的裴谈之时,却豁然想到了黄贾仁。
    这些时日来,在几日前裴谈拉上黄贾仁一起投靠宗楚客时,宗楚客那时倒也未有深想,他只是以为裴谈这人不简单,眼光也不错。所以他当时便就存着这样的心思来利用裴谈与黄贾仁去谋划他暗中所进行之事。
    想及这些,宗楚客这时又将起他二人近些时日来的表现,以及现下裴谈的这番言语,俱都联系起来后,却是赫然明白了过来。复又认真看着裴谈之时,宗楚客这才恍然。
    原来,裴谈当初看出他宗楚客急需财力之助而故意拉拢黄贾仁投靠于他之时,便是早有所图。而这却也正是裴谈甘愿放低身份去拉拢那行夫走卒之卑贱商人黄贾仁的真正原因,他知道宗楚客当时需要黄贾仁之助,所以才从中穿针引线。
    不住叹息先前自己确实大意未曾考虑到这些的宗楚客,在此时倒也全然明白了裴谈此人这些时日,以及今日前来的所有意图。
    不难想到,裴谈既然当日能拉来宗楚客最迫切需要的财力之助黄贾仁,那便能由此看出裴谈确是当时便真心想投靠于他宗楚客的。而此刻宗楚客更是能够断言裴谈在当初投靠他时,便已经知晓了他与韦后当日定下的故意对外以示疏远隐有隔阂之计谋,以及那些隐秘布局。
    在想起裴谈是如何得知那些隐秘布局之时,宗楚客又想及方才裴谈言起忠于韦后时刻意加重的语气,不禁摇头苦笑。原来,这裴谈根本就是韦后的人,甚至可说得上是韦后的心腹,他甚至早就远比宗楚客要更得韦后的信任。
    将那许多权势,甚至包括城外一半大军的兵权都交由宗楚客手上之后,韦后不可能没有任何对宗楚客的防备之心。所以在韦后与宗楚客定下那些刻意表现的疏远似有隔阂,借张希等人来试探临淄王,太平公主意图之布局计谋时,就已经安排了这原本只是他二人局中一粒问路石的裴谈刻意留在宗楚客身旁,用意,自然是试探,监视于宗楚客。
    至此,宗楚客倒也确实这时才明白了过来,为何当日裴谈会突然相邀他与黄贾仁在那胭脂楼一聚,以及近日来裴谈所表现出来的投靠之意。
    须知,张希与裴谈一般,他二人其实本不就不相上下,而在裴谈投靠宗楚客之时,张希却仍按照韦后的意图去当那试探临淄王,太平公主的问路石,这本身便能反映出裴谈当时的奇怪之处。因为其实在韦后与宗楚客的布局内,裴谈与张希一般无异,仅仅是作为问路石的。
    暗自叹息着自己竟是险些着了韦后的道时,宗楚客倒也是摇头苦笑不语,难怪那夜在他向韦后表示怀疑裴谈乃是太平公主的人时,韦后是那般的肯定,也难怪韦后近来在得权之后仍是表现的对他宗楚客十分信赖,根本无一丝兔死狗烹的意思。
    她根本是早就在防备着了宗楚客!
    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明白了这一切的宗楚客在深深叹息罢,显得疲惫之余,倒也只是闭目,喃喃道着:“韦后…果然是从不信任,从不在乎任何人。她所在意的,始终只有那些权势……”
    从先前的皇后娘娘,到此时口中的韦后,由此可见宗楚客此时心间的不忿。见此,裴谈又是轻捻颔下几寸胡须,微微笑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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