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云烟落定,荧光渐熄,天帝方不紧不慢地道“朕自然知道你们是好友,正因为你此前从未在天宫有一位这样看重的友人,才值得朕重视,何况这个清音仙官不止得你心,还颇得沉梦的眼,于阵法之道更是天赋异禀,如此良才,朕岂能不关心”
    “得灵仁殿主的眼”岑双道。
    “算是,你不知道”
    岑双没有立即回答。
    天帝抬眸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方才你提起清音这个名字,朕便觉得有些耳熟,细想之下,原是仙道大会上,星海宫主提过一次的那个仙官,朕还记得,那时星海宫主说她因旧疾去灵仁殿向沉梦求药,恰好瞧见他二人相谈甚欢的场面,以沉梦的性子,若非极为看重,如何会指导灵仁殿之外的仙官”
    天帝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让沉思许久的凤泱终于回过神来,他沉默地听了一会儿,忽然侧过头,低声询问道“小双,你怎么了”
    岑双一脸莫名地抬起头,道“什么怎么了”
    凤泱神色稍定,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岑双微笑“我很好。”
    “”
    眼见凤泱没什么事了,岑双又将头转了回去,那纸糊一样的笑容倒是还粘在他脸上。但考虑到他惯来都是这么笑的,所以他说很好,大约是真的很好吧。
    岑双当然很好了,他只是突然想起,原著中的仙君虽然也会制药,但与灵仁殿主没有太多交集,没想到因着之前频频改写仙君的命运,连带这种边边角角的人物关系都有了变化,对于一个几乎能将仙迹艳事前三卷倒背如流的书粉,当然会有点意外。
    仅此而已。
    而已。
    就算他的挚友有了新朋友却没有告诉他,出入灵仁殿寻找沉梦上仙频繁到都能被别的宫主撞见,而他作为清音仙官的挚友却一无所知,又算个什么事
    谁说挚友不能有其他挚友,谁说挚友之间不能有自己的秘密,岑双不也有很多事是仙君不知道的,江笑和红芪不也有一堆知音贤弟哦,不能拿这两人举例,他们决裂了,不吉利。
    话再说回来,仙君未必就从来没和他提过沉梦上仙,还记得对方之前赠他莲华丹时,就曾说起,对方之所以会炼此丹,就是因为那位上仙最初送了他一颗莲华丹。
    若这不算什么,那仙君如意袋中时不时能掏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仙丹,又作何解释
    即使那些仙丹大概率是仙君自己炼出来的,但上品仙丹的丹方,可不是一个小仙官随便攒几个月的愿力就能换走的。
    这些事,岑双一直不问,是出于对好友隐私的尊重,但不代表他从来不好奇他都不知道多少次抓心挠肝恨不能立即将仙迹艳事剩下几卷全解锁了但要说他最好奇的,还要数对方那位神秘的心上人。
    岑双曾经将之定义为仙君“白月光”的心上人。
    可说白了,不管他怎么定义,终
    究都是猜测而已,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的确有这么个人存在,但这人到底是仙君在凡间两小无猜的青梅,还是飞升后惊鸿一瞥的天降,之前其实是没有半点头绪的。
    但现在似乎有些眉目了。
    假如,就是说假如,假如仙君的心上人当真是沉梦上仙,那么很多事都说得通了,包括仙君来历不明的丹方,随手能掏出各种类型的法宝,超越所有仙君的入殿速度,还有原著中那几个欺压仙君,现实里始终不曾动手的仙人
    若当真是沉梦上仙一直在暗中保驾护航,那么仙君喜欢上她,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仙君好像说过他的心上人也有意中人来着,也就是说,沉梦上仙虽然对仙君很好,但她喜欢的另有其人
    对了,这就对了,这是完全对上了
    岑双隐约记得,当年他初入天宫时,恰逢沉梦上仙历劫归来,那时候就有传闻,这位上仙在人间经历过不少刻骨铭心的爱恨纠葛
    凤泱虽没再询问,视线却不曾从岑双身上离开,这么看了一会儿后,忽地察觉到天帝也有许久不曾说话了,便转过头看向后者,待看清对方眼底的若有所思,蹙了蹙眉,出声提醒道“父帝,小双方才说的那个邪气深重的法阵,您怎么看”
    闻言,岑双也抬起头,好奇地朝天帝身前的青铜镜看去。
    天帝陛下法力高深,仙气强盛,没有足够的条件,不能随意降临凡间,是以不管那白沙洞如何邪恶诡异,他都不可能立即亲往查探,但根据岑双方才绘声绘色的讲述,天帝便可以用仙法将洞中情形大致还原在他面前的铜镜上。
    方才铜镜荧光闪烁,便是天帝施法以微知著,询问岑双之时,亦是在一心两用,查看着青铜镜中显示的诡异洞穴,是以当凤泱问起之时,天帝即刻便给出了答复。
    天帝陛下首先肯定了清音仙官的结论,称其的确是子母阵的一种,也没有被各类阵法相关的书籍收录,至少天宫没有这样的记载。
    天帝还说,想要破除这类法阵,必须寻到其母阵,当然也就是主阵的阵眼,才能将之一并摧毁,而由于因果不明,线索不够,便无法追根溯源,也看不到主阵设于何方,又有多少子阵。
    不过,”天帝探出指尖,自镜面摘出一串虚幻线条,来回翻转两遍后,凝声道,“镌刻其中的部分阵文,倒是与传说中的那个古阵有几分相似之处。”
    岑双歪了歪头。
    身边的凤泱问出了他的好奇“父帝,你说的古阵是什么”
    “乾坤混元阵。”
    话音落下,便见那两双生得极像的眼眸用同样困惑的目光瞧着自己,天帝好似恍惚了一瞬,对二人解释道“乾坤混元阵,传说是由多位古神合力共创的塑身法阵,乃是最古老的子母阵之一,其阵共有三大子阵,用以吸纳天地元气、日月精华,供于主阵后,可合力塑造出一具供古神分身使用的纯净肉身。”
    塑造可供古神分身使用的肉身
    古神分身那不就是元神切片么所以古神们创造这个什么乾坤混元阵,为的是专门给自己的切片们造容器
    那与之部分阵文有几分相似的邪阵,也是设阵之人给自己的切片塑身用的可这二者之间,一个用天地元气,一个用死灵怨气,未免相差得有些远了。
    而且当世并非没有塑身类的法阵及功法,灵类修仙或者堕妖便是其中典型代表,前者如红芪,在不知道借助什么方法洗去一身怨气后,选择了修仙塑身的功法,后者则是茶山县血池也就是红芪口中的炼灵池,便是借助聚邪法阵为一个恶灵塑造出了一具妖身。
    所以,为何幕后之人要在塑身方式完整且多样的前提下,去选择难以把握的古神级别的法阵
    正疑惑间,听得天帝补充道“但后来浩劫降临,古神覆灭,这一阵法也随之消失,四大遗族中,唯有当年参与了法阵谱写,在浩劫到来时遁入雪境的狐神后裔,还留有一份乾坤混元阵的残卷。”
    说到此处,天帝似是想起什么,目光有些悠远,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说是残卷,但其实当年先狐帝在世时,曾与龙君、羽帝还有我一道在梅林对弈,他连输三棋,不得已将乾坤混元阵的残卷取出来给我们看过一次,朕还记得,其卷轴之残破,字符之模糊,与彻底失传无异。”
    天帝不再言语,凤泱便询问道“父帝的意思是,当今世上,已无人能再布下乾坤混元阵了么”
    “以当时的残破程度,绝无可能。”天帝道。
    凤泱眉头微蹙,又问“这么说,尽管小双发现的那个邪阵与乾坤混元阵有相似的地方,但极大概率只是巧合”
    良久无人应答。
    凤泱满腹狐疑,抬眸朝天帝看去,却见对方眸光一转,看向了眼观鼻鼻观心良久,也不知在想什么的岑双,片刻,语气温和道“那这件事,便交由双儿,以及双儿的好友去查罢。”
    已经开始思考“在茶山县搞过聚邪法阵的红芪,究竟和白沙洞中的邪阵有没有关系”的岑双“”
    什么东西他和谁查什么
    他刚刚虽然走神了片刻,但也没错过这两人的对话啊,不是还在讨论乾坤混元阵和白沙洞中的邪阵有无关联吗,怎么一下就跳到他身上了
    他没搞清楚状况,凤泱太子比他更没搞懂,所以在他说话前,已经代替他询问出声“父帝难道想让小双去查那个邪阵和乾坤混元阵的关系”
    天帝点了点头。
    “不可”察觉到自己态度不妥,凤泱定了定神,拱手道,“父帝即使不曾亲临,都看出那邪阵非同小可,这样的东西,怎能让小双继续接触”
    天帝神色如常,不答反问“那你觉得,如今天宫中的仙人,论修为有几个在双儿之上若是双儿全力之下都不能全身而退,还有谁能活着从那里出来”
    凤泱似乎想反驳,但很快想起什么一样,呼吸一错,满目复杂地看了岑双一眼。
    天帝也在看岑
    双,话却是和凤泱说的“即使不论修为,眼下各大宫殿,有谁能比一位妖皇在人间妖域行事更方便,更不容易打草惊蛇”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如今天宫正值多事之秋,外有魔渊三位叛变仙君虎视眈眈,内部一众仙人立场均不明朗,暗中还有神秘势力谋算着凡人对仙人的信仰,若真让散灵殿仙官顶着无数双暗中监视的目光下凡,中途不知要遭遇多少阻拦,而碍于天规天条,不能放开手脚的仙官们还只能憋屈忍耐。
    “可小双从飞升从回归天宫以来,就备受众仙家瞩目,经此一事后,这样的关注定然不减反增,让小双去查,只怕要不了一个月,白沙洞一事便会传遍整个天上人间,既然怎么都会惊动旁人,对其他仙人而言这样的事又过于凶险,那便让我去”
    凤泱道,“而且小双如今什么情况,父帝难道不知单论法力,他是很厉害了,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能不,照这样下去,他马上就能追上父帝的脚步,可他元神上的损伤怎么办他已经、已经邪阵危机四伏,他必要时时动用法力,可他动用法力,就是在加速死亡,而这样的死亡,是没有来世的父帝,您当真忍心”
    对于凤泱的质问,天帝没有回答,他似乎低低叹息了一声,不甚分明,未及深究,就听到他对殿中另一个人道“双儿,方才你太子哥哥说的这些,你怎么想”
    原本还乐津津看这两人争辩的岑双,大抵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被点了,唇角的笑痕都没来得及压下去,就被两双眼睛盯住了,只得干咳一声,垂眸拱手道“但凭陛下吩咐。”
    “小双”
    迎着凤泱不赞同的目光,岑双不甚在意地道“殿下不必过虑,那洞穴里的法阵下仙此前已接触过数回,可以肯定白沙之外的邪气并不伤人,在确定那是子母阵中的子阵后,也不必再担忧白沙之下藏着什么凶恶邪物,只要不落入白沙,尚不算太危险。”
    凤泱道“既然如此,那便将此事交给其他仙人,交给我,你好好留在天宫,没有找到办法分离出你灵台中的暗火前,哪都不要去。”
    他疯了才会留在天宫。
    面上却分毫不显,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岑双道“殿下大约没有明白我方才的意思,下仙是说,白沙洞中的法阵只是对下仙影响不大,可若是换其他仙人过去,哪怕是殿下亲临,都不一定能安然无恙,因为那个洞穴里的邪气,浓厚到足以压制殿下大半也可能是全部法力。”
    唯有修习了古神功法,在法力转换上不被当世法则限制的岑双,才能在白沙洞中自如施展神通,也就是说,即使这件事不让岑双负责,那也需要他时时在旁协助,与其如此麻烦,不如全权交给他处理,更何况这洞穴,本就是在岑双的地盘发现的。
    这既是天帝的意思,也是岑双的想法。
    或者说,在岑双道出“之前在白沙洞钻研过一阵子,却没有第一时间上奏天帝”这个事实时,天帝便看穿了他最真实的想法如今他修炼古神功法的事暴露无遗,为了将功补过
    ,也为了不被强硬留下,他恰到好处地将白沙洞邪阵一事推出来,便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离开天宫,返回忘忧城。
    但被看穿了又能如何,以白沙洞会压制仙人法力的特殊性,莫说天宫仙官,就是整个天上的仙人,都再也找不出一个比岑双还合适的人选,是以,天帝陛下无论如何都会选择岑双为他预设好的答案。
    再怎么说,凡间万千生灵的安危,总比一个岑双更重要。
    而这恰好也是岑双需要的。
    这事天帝明白,天宫的太子殿下又如何不明白,之前种种言论,不过是关心则乱,眼下他冷静下来,自然清楚他拦不住岑双,也不该拦,他也的确不再阻拦,而是分外冷静地对天帝道“既然小双非下凡不可,那么我陪他一起。”
    “胡闹”天帝蹙眉呵斥,“你身为天宫太子,岂能如此任性这样的话,朕不想听见第二次,若你执意要去,便将方才的话也对你母后说一遍。”
    凤泱双唇几次开合,最后侧过头,淡淡道“母后身子不适,儿臣不敢打扰,但母后若是知道您将小双赶走,还给他安排了这样危险的事去做,明知他如今不能随便动用法力,却只给他派遣一个刚飞升没多久的仙官做帮手,对父帝说的话,未必会比儿臣说的动听。”
    天帝“”
    这位天帝陛下先是看了岑双一眼,见他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仍半垂着眼眸打量他那合在一处的袖口,半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才对凤泱道
    “只是查找白沙洞邪阵与乾坤混元阵之间的关联罢了,并没有你想的那般严重,有双儿那个能轻松分辨出子母阵的好友协助,也不需要时时刻刻使用法力,如今知道白沙洞的仙官并不多,正是探查的好时机,而双儿的好友恰好是少数几个知道邪阵的人,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一席话说到最后,天帝的口气也和缓了下来,他顿了下,继续道“朕知道你担心双儿,不可能只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做,只是在这件事中,朕还有更重要,也更关键的事宜,需要交由你去办。”
    闻言,凤泱疑惑地朝天帝看去。
    岑双也抬了抬眸。
    天帝道“要确定白沙洞中的邪阵与乾坤混元阵是否有关,最快的方法便是向梅雪宫借来乾坤混元阵的残卷,趁着容悉帝君眼下还在天宫,泱儿,你便辛苦一些,过去走一趟罢。”
    眼见凤泱太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云霄殿,岑双将目光收了回来,转而望向天帝,道“陛下将殿下支走,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天帝没有否认“支开凤泱”这件事,他侧过身,负手从铜镜后走了出来,来到岑双身前,定定看着岑双,沉声道“已与你元神相契的古族秘法,是你在混沌荒原寻到的,还是在那之前就开始修习了”
    岑双袖中的手霍然紧握。不知是不可置信更多,还是怀疑更多,他道“我以为这件事,陛下一直是知道的,毕竟那时,我算是您看着飞
    升的。”
    “那时。”不知是忆起了旧事,还是想到了什么,天帝明显走神了片刻,才对岑双道,“朕当年并没有看出你身上的异常,也不知你真身乃是青凤,更无法推算出你的来历,如今再想,应当是你修习的古法为你遮掩,才躲过了我的溯源。”
    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落在岑双耳中,却如一道惊雷,振聋发聩。
    天帝不知他怎会不知他若是不知,当初为何要告诉自己天后于魔渊遇险失忆的过往,让他不要迁怒责怪天后他若是不知,又为何会在明明没有验证他与天后亲缘关系的情况下,那么笃定地说凤泱的确是他兄长他
    是啊,当年除却岑双主动对凤泱用了一次验亲法诀后,便再无人对他用过,天后没有,天帝也没有,若天帝方才所言属实,那对方是怎么在无法推算岑双来历,又不曾使用验亲法诀的前提下,确认岑双是天后之子的
    等等,那时,天帝有说过他是天后之子吗
    他说过吗他没说过吗
    若他没有,那他当初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
    “双儿”
    一抬眸,便对上天帝微微蹙眉,略显担忧的神色,岑双眸中墨色翻腾,有什么即将翻涌而出,就像那些卡在嗓子眼里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
    最终,他平静开口“陛下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这句话后,他原以为天帝会追问他修炼的功法是谁给他的,又或者直接询问他怎么会羽族的禁术涅槃毕竟,他修炼涅槃一事,即使别人看不出来,天帝以及仙羽宫出身的天后娘娘,不可能看不出来。
    倒是没想到,对方虽然追问了,问的却是他这功法如今修炼到哪个境界的事,当然,这问题换个说法还可以是你还能活多久
    对此,岑双心中清楚,就算他不说,已经在云镜中看过他与雷相君斗法的天帝,心中必然已经有了定数,故而他也不再隐瞒,坦言他已将涅槃修至最后一境,为防对方变脸,在白沙洞一事解决之后就将自己扣押在天宫,他还坦白了自己已经找到压制涅槃和续命的办法。
    “我曾于混沌荒原的神陨之地中收获了两件法宝,其中一件,虽不知是哪位古神打造,但恰好可以压制我所修习的功法正是我手腕上的竹叶青。
    “此外,我还在那里收服了一件极为特殊的法器,其名偶悬丝,它能在一定数量的灵类身上种下傀儡印记,之后可以抹去它们的灵智直接驱策,也可以将标记到的灵类收归法器之中,以偶悬丝为媒介使用它们的能力,抽用它们的寿命前阵子,我便在梅雪宫遇见了一只拥有无尽寿命的镜灵”
    当然,上述说明都是打造偶悬丝的古神所遗留的,在岑双这里,这些个词汇都有更好听的叫法,比如“契约”,比如“共享”,比如“儡兽”以及“儡兽空间”
    不过这些是属于岑双和他的小儡兽们之间的秘密,就没必要一一禀告给天帝了,就像他在提
    起偶悬丝的来历时,对于他在混沌荒原那一千年的经历,如何出入神陨之地的细节,以及后来如何在一群穷凶极恶之徒的包围下,成功夺取所有神级物品通通只字不提。
    而这些事,在他明显不想说的情况下,天帝亦无从发问,于是沉吟片刻,嘱咐道“即使你有这样一件法器,也不能时常解开对古法的封印,古法损害的终究是你的元神,而元神上的损伤无法修补,日积月累,哪怕镜灵寿命无穷,也阻止不了你神智渐失,元神消散的结局,你明白么”
    元神消散,神智渐失。
    神智渐失
    岑双突然想到此前在魔渊“听到”呢喃后,变得冲动疯狂且热衷挑衅的自己。
    不止如此,他隐约记得,当时还有一种强烈的破坏欲充斥识海,那股破坏欲是要,是要是想想什么来着
    岑双很想抽手挪开面具揉一下额头,可天帝还在面前,为了不被发现异常毕竟他可不想因为这种事再被丢一次混沌荒原他压下了这样的冲动,又在对方提到会和天后尽快为他寻到分开他和古法的神物时,假笑着转移了话题。
    岑双道“谢陛下恩泽,只是,比起功法一事,下仙目下更关心陛下之前的承诺是否还作数,浮世鉴既已保住,陛下可否将之借下仙一用了”
    不错,真正的浮世鉴,其实一直都在天宫。
    这倒不是说当初他们放入遗迹的是假的浮世鉴,若是假的也钓不出真鱼了,事实上,正是因为黑影一行人确定拿到真神器后,才会在遗迹中开启连通魔渊的古阵,只不过在他们开启阵法的同一时间,岑双宛如无法直视而抬袖掩面的举动,实则是为了遮挡他暗中放出的小荷。
    小荷本就是神镜之灵,能够快速越过阻碍直接落到浮世鉴中,留下一面有着浮世鉴“气息”的假镜子后,便带着真品一道回了儡兽空间。
    当时黑芒刺目,狂风席卷,大部分人什么都看不清,少数能看清的那几个也只能看到空中裂隙,自然没看到这一幕,也没看到浮世鉴到手后,又被岑双扔给赶来的虞景上仙那一幕。
    后来两方忙着斗法,也没人会想到解开木盒上的封印取出浮世鉴查验真伪,再后来雪相君回归,不知是与另外两位相君定下了什么约定,还是那些叛变相君碍于某些岑双不知道的缘由,不止让雪相君带走了他,也没有在之后几日闯入雪灵湖对他动手,逼问浮世鉴的下落。
    不管怎么说,岑双如约守住了浮世鉴,那么天帝便该遵守承诺,将浮世鉴借给他,好在对方也没有要赖账的意思,在将他和小荷一齐夸奖了一遍后,便让他稍后自行去占星殿取。
    得到天帝的口谕后,岑双本想立即行礼告退,往占星殿去,但手才举起,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到嘴的话便变成了“陛下,那几个潜入仙道大会的细作,对于他们的来历,可有眉目了”
    天帝道“暂无头绪,不过,除了与你打过交道的黄远和郑瑜外,可以肯定其他仙人均是被恶灵夺舍,且有很大概率发生在不
    落仙台之后。”
    那倒是,既然做好了引蛇出洞的准备,那么在泽被万灵这一需要仙人下凡的环节,就不可能不派仙官暗中盯着,即使仙官有所疏忽,或者被恶灵背后的人用神物转移了视线,没有看到恶灵夺舍的具体过程,也能根据恶灵无法在仙气浓郁的九重天久留的特性,推算出他们大致潜入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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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说,恶灵背后的人是利用其在天宫的身份,暗度陈仓将怨灵送入的天宫,就像之前冥府的冥长司偷运怨灵一样那些个相君,果然在天宫还有其他身份
    能将数只恶灵送进天宫,种入参与仙道大会的仙人体内,还不让人发现,这身份绝不简单,至少不比红芪那个姻缘殿主简单
    不过,此事既然是发生在不落仙台之后,倒也不一定是天宫仙人所为,可若将目光放至所有在仙道大会开启后踏足天宫的上仙,那范围未免太广了些
    虽然岑双也很想知道那几个叛变相君在天上人间的真实身份,奈何如今线索太少,想将他们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如等天帝这边查得差不多了,再来抄了答案去把他们一窝端了
    想到这里,岑双欣然决定静观其变,心满意足便要离开,只是道别的话才起了个头,就被天帝打断了。
    天帝仍站在他身前,是个和颜悦色的样子,在将岑双叫住后,顿了一会儿,方继续道“双儿,你回来也有好些年了,还没有见过你母后罢,早年她不在天宫,你见不着她,如今她回来了,你可要见见”
    “”岑双微笑道,“陛下莫要与下仙开这样的玩笑,也不必再提那个称呼,娘娘听见了,会不高兴的。”
    天帝道“不会不高兴,她之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才那样待你,如今知道了,欢喜都来不及,怎会不愿见你她”
    “但我不想见她。”
    “”
    岑双往后退开一步,拱手道“既然陛下没有其他吩咐,下仙告退。”
    天帝不语,他便将之当成默认,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朝殿门入口步去。
    身后云烟如水,微风泛起褶皱,细微的声音之后,那道隔帘被人掀开,一个清冷的女声随之响起“双儿。”
    岑双恍若不觉,脚步不快不慢,却未有停顿,一步一步走出了云霄殿。
    云霄殿外,除却护卫在侧的天兵天将,还立着一位仙官。
    仙官白衣白发,眼覆白绫,沉静从容地等在原地,看着像是等了很久。
    想着仙君之前说特意过来找他,但还没和他说上几句话就被凤泱打断的事,岑双眉眼弯弯,放下端了许久的手朝对方走去。
    走近了才注意到,仙君手上还捧着一个方盒。
    岑双背着双手,止步在他身前,看着他手上的方盒疑惑道“清音,你拿的是什么,方才怎么不曾见到”
    清音并没有避讳的意思,甚至在看见岑双歪了歪头,倾身凑近后,唇角浅浅弯了一下,拿着方盒的手几不可察地往上抬了抬,柔声道“方才沉梦上仙来过,她得知陛下正在召见你与太子殿下,又见我在此处,便将此物转交给了我,让我”
    骤然顿住,是因为倾身靠过来的岑双忽而一顿,转眼站直身子,招呼也没打一下,埋头便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清音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位妖皇尊主的步子,踩得似乎有点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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