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翩跹的态度很果断,果断到让对面的两个医生大跌眼镜——流产手术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手术,但引产就变得严肃很多。
    之前遇到的孕妇,在得知自己怀孕之后,就算不想要孩子,也会考虑一番之后再做决定。
    而郑翩跹看起来则是恨不得快点把孩子弄掉。
    别说医生,连郑凛叙都惊讶——他并不是惊讶郑翩跹要弄掉孩子,而是因为郑翩跹刚刚说话的状态。
    应该是她最近声音最高的一次,不单是果断,声音里还能听出浓烈的厌恶,仿佛这个孩子在她体内多存在一秒都令她作呕。
    这不单单是源于她对周义的恨。
    或者,换句话说,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郑翩跹最恨的人不是周义,而是她自己。
    这一点,从她日常的表现和偶尔冒出来的几句话里就能看出来。
    而这个孩子的存在,等于是在提醒她曾经的不堪,提醒她曾经为了一个男人做过多少颠覆原则的蠢事。
    郑凛叙搂过郑翩跹,看向对面的两位医生,询问:“手术可以做么?”
    郑翩跹不想要这个孩子,郑凛叙自然是支持她的决定,只希望能将对她身体的伤害尽可能降到最低,这就要看医生的水平了。
    对面的两名医医生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最后分别得出了结论。
    妇产科医生说:“孕妇现在身体瘦弱,引产可能会造成大出血,一旦手术台上有意外的话……”
    后面的话,医生没有说完,但从他严肃的表情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会有生命危险。
    这时,郑翩跹的主治医生也站出来说:“我也不建议郑小姐贸然做引产,怀孕虽然会在用药上有些限制,但整体治疗进程是不会耽误的,两位可以再考虑一下。”
    ——
    郑凛叙带着郑翩跹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钟了。
    郑翩跹上车之后,便转头看向了窗外,一句话都不肯说。
    郑凛叙没有打扰她,拿出手机给郑玥宓回消息。
    郑玥宓两个小时前给郑凛叙发了消息,告知他已经提前处理完工作、改签了航班,晚上直接到他家里。
    郑凛叙:【好,等你回来当面聊。】
    郑玥宓:【翩跹现在怎么样?】
    郑凛叙:【还是不肯说话,让她静一静吧。】
    郑玥宓:【等我回去吧。】
    ——
    晚上七点半,郑玥宓风尘仆仆地从机场赶回了别墅,她进门,将手包放到沙发上,换好鞋,坐到了郑凛叙对面。
    郑玥宓往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翩跹在楼上?”
    郑凛叙“嗯”了一声,“回来以后就上去了。”
    郑玥宓:“b超报告给我看看。”
    郑凛叙拿起旁边的文件袋递给她。
    郑玥宓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找到了b超报告,上面超声图里,胎儿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看到下面的妊娠时间,郑玥宓蹙眉:“怎么这么久了?”
    问完,她又跟在后面骂了一句,“这姓周的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郑凛叙:“措施做过了,所以翩跹这几个月没来月经都没往那个方面想。”
    郑玥宓的眉头蹙得更厉害了。
    做过措施还意外怀孕,这概率和中彩票有什么区别?
    郑玥宓:“翩跹怎么说的?”
    郑凛叙:“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提起这件事情,郑凛叙叹了一口气,“医生不建议她引产,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很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
    郑玥宓是女人,引产对女人身体的伤害,她最为清楚。
    已经十四周了,即便是身体素质还不错的人,选择引产也要三思再三思,更何况是郑翩跹。
    可,留下这个孩子,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现在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郑玥宓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留下这个孩子,我们郑家也不是养不起,但翩跹既然不想要,就说明这个孩子会让她想起那些不愉快。”
    郑凛叙沉默。
    这件事情,他也毫无头绪。
    从照顾郑翩跹情绪的角度看,这个孩子确实不该留。
    可是如果真的放她去做引产手术,出现了什么意外,是会丢命的。
    郑玥宓思考了几分钟之后,对郑凛叙说:“我上去试着跟她谈谈。”
    郑凛叙:“你怎么谈?”
    郑玥宓:“谈完了再说。”
    ——
    郑玥宓进来的时候,郑翩跹正坐在床上发呆。
    她思绪游离得极其严重,连郑玥宓开门的动静都没有注意到。
    郑玥宓轻轻地走到郑翩跹的身边坐下来,抬起手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郑翩跹这才意识到身边有人,突然的刺激让她打了个激灵,身体一阵瑟缩。
    看到是郑玥宓之后,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二姐。”
    郑玥宓看到郑翩跹的脸色,心疼地抬起手来摸摸她的面颊,“凛叙都跟我说了。”
    郑翩跹闻言,马上抿住了嘴唇。
    郑玥宓:“姐姐明白你的心情。”
    她轻轻按住郑翩跹的脑袋,让她靠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这个孩子的存在,会让你想起不愿意想起的人和事,你不想要ta是很正常的。”
    郑翩跹愣了一下。
    她的反应,似乎是没有想到郑玥宓会这么说。
    “你不觉得我残忍么?”郑翩跹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越来越低,“明明也是我的孩子。”
    郑玥宓一听到郑翩跹这么问,就知道她一定又开始自我攻击了——
    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善良的底色又在时刻提醒她,扼杀一条生命的行为有多么残忍。
    况且这还是她肚子里的一块肉。
    郑玥宓:“不残忍。”
    她很坚定地对她说:“所谓的母亲必须无条件牺牲自己爱孩子,本身就是一种对女人的绑架,没有哪条法律这样规定。”
    郑翩跹:“可是……”
    “翩跹,你首先是你自己,我们郑家的女儿,不必为了取悦世俗观念活着。”郑玥宓替郑翩跹整理着头发,“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支持你。但是作为姐姐,我没有办法看着你冒生命危险去做引产,所以——我们折中一下,怎么样?”
    郑翩跹很茫然,这件事情……还能折中么?
    郑玥宓在郑翩跹疑惑的注视下开了口:“为了你的身体,这个孩子需要留着。等孩子出生,我会找人领养ta,从此ta和你、和我们郑家都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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