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整个星期,这些英格兰人都吃得非常好。有烤野猪、炖鹿肉、烧鱼,还有一条接一条新鲜又美味的面包。又有两个女人加入葛蕾的工作,裘琳很满意地看着葛蕾指点她们应该怎么做。到目前为止她可以看出来,葛蕾没有再受到酒精的引诱了。
    但是随着餐食的改进,那些男人的工作也更有进展。厨房和储藏室的屋顶一天就加盖好了;一座井开始冒出干净的水,城堡的内墙也开始加高。
    这是“柯岩”的百姓最不乐意见到的事情。虽然那些英格兰人都谨守自己的活动范围,只在森林里打猎,在河口捕鱼,韦尔斯人还是无法忽略他们的存在。在那个星期之内,每一个韦尔斯人的刀器,从匕首到长剑,都磨成锋利得骇人。每一副锁子甲的皮革都修补完好,每一顶头盔都擦得净亮,干粮也都打包存放好。随时都可能开战,没有人希望到时候自己没有准备好。
    可是那个星期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这要归因于她叔叔的小心行事,以及他对侄女所作的承诺。安息日那天,他们一起去参加在圣艾登教堂的聚会,裘琳走在他的身边。
    “这是他们付给我的钱。”她把一小枚银币递给他,上面印的是不列颠国王的侧像,鼻子长长尖尖的。
    他低头瞄一眼,然后又直视着前方。“我拿它有什么用?”
    “你认为怎么用最好就怎么用,用在对我们都有帮助的事情上。”
    他久久没有回答,裘琳简直想伸手捏他一下。“你最好还是留着给你的丈夫吧!”
    好吧,就是这样了。裘琳知道自己终须作的决定,她也知道叔叔有多希望她决定好。
    “要是我不同意嫁给他的话会怎么样?”
    “我们就不会有足够的人马打败这些英格兰人。”
    “也许我们应该提醒欧文跟他的父亲,说他们也不会喜欢有英格兰人作邻居。现在帮助我们也就是帮助他们自己。”
    克莱停步把她拉到一边,示意奈丝与其它人继续走。等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才又开口跟裘琳说话。
    “欧文想要你当他的老婆,他要你。我相信不管有没有联姻,陆家人最终还是会帮助我们。陆迈铎会这么做,尽管不是很甘愿。可是欧文就会坐视旁观,他也会把自己被拒婚的事记在心里。虽然陆迈铎还有许多年好活,可是总有一天他的儿子会掌大权。然后,被他逮到机会的时候,欧文就会偷袭我们。如果他不能合法取得我们的土地,他也会另想其它方法。”他直盯着她的眼睛。“结果只会更糟。会有很多人遇害,就像托马斯一样,而且还会有更多人跟着受苦。”
    裘琳眼光转往别处,不忍面对他这番可怕的话所揭露的事实。不管她嫁不嫁欧文,河岩村都会成为他贪得无厌的野心之下的受害者。可是一种情形是很多人都会受苦,一种是只有她受苦。
    她吸一口气,强忍住刺痛眼眶的泪水。“我必须多快作出决定?”她移回目光看他,不过心知她的恐惧一定在眼睛里表现了出来。“我有多少时间?”
    她叔叔叹一口气。“很难说。只要我活着,你就有时间。可是如果英格兰人逼我们开战”他耸耸肩。“另外,也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欧文娶了别人。”
    接下来在整个安息日礼拜中,她脑海中一直萦绕着这句话。欧文可能娶别人,虽然她非常希望那样,但裘琳知道那也注定了她族人的命运。欧文是一个恶霸,如果他发现没有人强得足以阻止他,他很快就会霸占柯岩村。目前他父亲还能管得住他,但陆迈铎也不可能永远管下去。至于她的克莱叔叔,他从来就不是好战之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没有更积极地对英格兰人的威胁作出响应。对于一个韦尔斯人的威胁,他又能有多慢才回应呢?
    裘琳祈祷着,虔诚的程度是她这一个月以来都不曾有过。她祈求叔叔能够继续维持身体健康,祈求欧文能有耐心,也祈求自己能有一个点子——任何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的点子都好。
    然而,她唯一能想出来的点子,就是去找纽霖。于是等礼拜一结束,她就去找他了。
    可是她没有找到人;他没有在河边钓鱼,也不在墓穴里。她不想接近英格兰人的营地,尤其是她怀疑蓉雯总是到处都跟着她。但在靠近森林边缘的地方,罗爵士看到了她,令她心中暗暗叫苦的是,他竟然喊着要她等他一下。
    他匆匆走向她,睑颊通红,因为这里从来不曾像今天这么热过。“你怎么会在安息日跑到这里来,裘琳?”
    “我在找纽霖,你有没有看到他?”
    “他昨天晚上跟兰德一直谈到深夜,可是我今天没有看到他。”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很高兴看到你,因为我想跟你谈一件事对我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裘琳问道,好奇心不禁油然而生。她每天都看到这位总建筑师,可是他很少单独找她说话,只是用他对所有韦尔斯女人一样客气的态度对她打招呼。她打且里着他,只见他的脸变得更红了。
    “是是有关葛蕾的事。”
    葛蕾?过了几秒钟之后,裘琳才搞清楚他所透露的事情有多重要。葛蕾!就算是被闪电打到,她震惊的程度也不会有此刻的一半那么强。罗爵士对葛蕾有意思——葛蕾,托马斯的未亡人。
    她转开身子,用手捏着自己的裙布,一面努力令自己镇定下来。但实在太难了。费兰德正希望如此,他都计划好了,英格兰男人和韦尔斯女人,而她竟然在无意间帮助了他。
    她一定不能让这种情形继续下去。如果这两个人之间发展出罗曼史,就会破坏了她的计划。她必须在事情开始之前先行阻止。
    她清一清嗓子。“葛蕾自从丈夫死后日子已经够苦了,你不要给她搞得更糟。”
    他往后退开一步,诚实的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可是我只是想帮助她,不是要令她的生活更苦。我的妻子去世了,她也没了丈夫。此外,她还有孩子要照顾,不能一直只照顾我们的厨房。”
    “她的孩子现在受到很好的照顾。葛蕾丈夫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裘琳说道,同时逼自己要狠心一点。“她变得不大能够做个好母亲,于是孩子就交给别人照顾。她希望孩子再回到她身边,现在她每天都离这个目标更近了一点。如果她跟一个英格兰人在一起,你想她的族人会怎么想?你想他们会很快把孩子还给她吗?而且就算他们还给她,那个年纪最大的孩子一定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你看看我后面,罗爵士,找找看林子里有没有一个小女孩。她就是葛蕾最大的孩子,她痛恨她母亲在这里工作。她会担心,可是你能怪她吗?据说她的父亲——葛蕾的丈夫——是被英格兰人杀死的。”不过比较可能是欧文杀的。
    但裘琳不能那样直述事实,至少在罗爵士喜欢葛蕾的时候不行——费兰德的计划要成功的时候不行,而且现在才过两个星期而已!她不等他回答,又抢着继续说下去。“你要是真的喜欢葛蕾,就不要打扰她。不要逼她在你和她的族人之间作选择,不要在你和她的孩子之间作选择。”
    他点点头,口中嗫嚅着走开了。可是他看起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裘琳看着他离开,强按捺住心底一股强烈的愧疚感。他喜欢葛蕾,这是很明显的。可是他是否喜欢到足以做出对她好的事情,还是会自私得只为自己着想呢?
    她看着他绕过长长的山坡地,孤独的身影缓缓地走回玫瑰崖。她转身往反方向走去。她这么做是对的,虽然看起来很残忍,但事实上她是在做一件善事。这两个人凑成一对是没有希望的事。或许,要是葛蕾没有孩子的话;或许,一个没有家人的韦尔斯女人可能在英格兰佬身上得到满足。可是话再说回来,两个民族之间还有着年代久远的深仇大恨。
    就像欧文家与他们家的世仇一样,她心底有一个小声音在你碌馈j率瞪希你龊颓自谖ざ?故且恢趾芷毡榈南八祝?诓涣械咭惨谎?7牙嫉孪胱龅母你迨逡裁皇裁床煌你br />
    “塔然。”她在心里咒了一声,背向罗爵士遥远的身影往北边走去,走向海湾那里的海滨。要是父亲还在就好了。如果柯豪尔还活着,她就不必这么操心。他会把英格兰人赶走,也会把欧文那伙人吓跑。他还会为她找一个强壮的好男人结婚。
    “你父亲很喜欢这个地方。”
    裘琳吓了一跳。“纽霖!”她手抚着狂跳的心口。“你吓我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在想我父亲?”
    诗人微笑着。“他常常带你来这里,你不记得了吗?”
    裘琳环视四周。“我记得跟他坐在一棵树下,那棵树。”她指着一棵长了很多疖瘤的橡树,那棵树看起来比时间本身还要古老。“我记得他背着我爬到树顶上,他叫我是他的小松鼠。”
    “那是这森林里最高的一棵树,从最高的树枝上可以望见地平线。”
    “地平线永远都看得见。”她提醒他道。“不管一个人站在哪里,都可以看见某种地平线。这是你教我的。”
    他那张扭曲的脸笑开了。“不错。可是那是不是他想看到的地平线呢?”
    这使她认真思考起来。现在她想看见什么样的地平线呢?她想要什么样的未来呢?一种绝望的感觉沉沉地压在她心头。“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她坦白地说道。“我被搞得心烦意乱,夹在两个敌人之间,一个是英格兰人,一个是陆欧文。”
    他点点头,然后转身朝着她原本走的方向走去。“你已经考虑过所有的选择。”他这不是一句问话。
    “我考虑过了。如果我嫁给欧文,就是在鼓励跟英格兰人打仗。如果我不嫁,就会使战争延后,但无法永远避免掉。我们为什么一直都要被迫为自己的土地打仗?”
    “另外还有一个选择。”纽霖答道,并不理会她刚才无奈的问题。
    “另外的选择?不错,单独跟英格兰人打,不靠盟友的帮助,或者是跟不是很甘愿合作的盟友。”她说道,想起了叔叔说的话。“这个选择没有好多少,因为欧文到头来还是会对我们报复。”
    诗人牢牢地盯着她。“你可以跟英格兰人联合起来。”
    这是一个荒诞的想法,简直是荒谬无比,裘琳大声笑了出来。“跟英格兰人联合起来?
    你是说向他们投降?放弃我们的土地、我们的独立、我们的生活方式。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的。”
    “你这是以男人的角度思考。换到女人这边来思考看看,裘琳。”
    “那是什么意思?”
    纽霖一边的肩膀耸了耸。“罗爵士喜欢我们的葛蕾。”
    “噢,不行。你该不会也那么想吧!”她喊道。“你要韦尔斯女人嫁给这些英格兰人?
    你的忠诚跑到哪里去了?英格兰佬配不上葛蕾。她应该有一个韦尔斯好男人来当她韦尔斯孩子的父亲,给她生更多韦尔斯小孩。”
    “葛蕾的前途是她自己的,她要自己去找她的地平线。”
    裘琳困惑到了极点。“你是在告诉我说,她应该嫁给罗爵士吗?那根本不可能有帮助,只会造成灾难。”
    他们走到山海相接处,森林到此地变成了金雀花和石楠。她可以看见海湾被两条像手臂一样的陆地包围着,再过去就是波涛汹涌的灰色大海。在她的右边,是长着野玫瑰的黑色岩石,英格兰人就在那里建起他们的城堡。她吸一口冷冷的海风,试图让自己好好地想清楚。
    “就算我让葛蕾自己决定,也还有事情是我应该做的——别跟我说我应该嫁给英格兰佬。帮帮我吧,纽霖。”她高举双臂,又无奈地垂下来。“帮我,因为我已经困惑到极点。一她以为他不会回答,因为他对着远方望了许久。他的身体又开始那种典型的摇晃,然后他突然转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那个英格兰爵爷问了很多问题。”
    那个英格兰爵爷?裘琳不想谈费兰德,她想完全忘记他的存在,只不过她不能。的确,他是她目前所有困境的源头。要是他没有来‘河岩’,她就不会陷入这种两难的绝境。她叹一口气。“他问了什么样的问题?”
    “有关柯克莱侄女的问题。”
    裘琳惊吸一口气,所有的情绪全集中到这句话上面来了;警觉,愤怒,惶恐,还有一种强烈的战栗。他在打听她的事情。然后那种熟悉的惶恐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关切柯克莱侄女只有一个理由:因为她是他想要的这块土地唯一的继承人。“他知不知道我就是柯克莱的侄女?”
    “看起来他并不知道。”纽霖回答道。“可是他终究会查出来的,等他学会我们的语言,他只要问一个替他工作的女人就行了。”还有两个不争的事实他没有说:是她在教他韦尔斯语,也是她找来那些女人替他工作的。
    裘琳彷佛顿时乌云罩顶,责任所造成的压力变得更沉重了。”要是他查出来,就会设法阻止我结婚破坏他的好事。““有可能。”
    “那么我就必须我不能继续当他的老师,还得离他的营地远远的。”
    “你叔叔会要你对欧文的事作一个决定。”
    裘琳移开目光。“对,我知道。”
    他们无言地坐在那里许久。寒风阵阵吹着,直透入她的骨头里,使她的心情更为沮丧。
    虽然冷,不过春天已经来了。季节变换的时候,往往会冷热冲突.很不稳定,就跟她自己生活的季节变换一样。她过去一直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而且保持那种生活的时间比大部分人都久得多。可是现在她必须经历转换的阵痛,长大成为一个女人。
    “现在我要离开你了。”纽霖说道。一会儿之后他就走远了.只剩下裘琳一个人——感觉比先前更寒冷。她继续坐着,抱着双腿将身体缩成一团,下巴顶在膝盖上。她瞪着海,考虑着欧文的事。
    说不定时间已经使他的性情温和一点了。说不定,虽然他年轻的时候脾气暴躁,但现在已经成熟,变成一个好人。
    可是话又说回来,还有托马斯的死必须搞清楚。虽然没有人可以证明欧文与之有关,但是她听过杜伊的推测,也看到了叔叔阴郁的脸色。她怎么能嫁给一个杀人的嫌犯呢?
    “裘琳?”
    这是她今天下午第二次被人吓一跳。可是这次是真的吓着了,因为这个人不是纽霖。这个人声音太低沈,落在她身上的影子太长。她又惊又怕地抬起头,发现费兰德站在她右边只有三步远之处。他怎么会走得这么近了,而她竟然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有什么不对吗?”他问道,那眼神彷佛要把她吞下去一般。一种突然而来的知觉使她打了一个寒颤。她以前就看过他那种眼神,那种男人想要女人时候的眼神。然而以前他很快就会把那眼神掩饰掉,继续跟她研究名词、动词、形容词以及句子结构的问题。心母瑞是一种复杂的语言,而她不得不夸赞的是,他似乎决心要把它学好。不管他可能对一个女人对她有怎么样的念头,他都可以掩饰得相当好。
    可是现在他并没有掩饰。
    她站起来,膝盖在发抖,心脏在狂跳。“没事。我只是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也是。”他答道,同时向她更走近了一点。
    裘琳退后一步,然后又退一步。他俩之间的气氛紧张起来,而她知道自己应该在气氛爆发之前赶快离开。然而最糟糕的是,这种紧张不仅仅是他造成的。这是最让她害怕的地方。
    就兰德而言,他的感觉之中绝不包括害怕。虽然他由裘琳的眼中看出她在害怕,但他也看出她对他的敏感。要是她只有害怕,他或许可以控制住自己体内兴起的欲望。可是她对他那种敏感的认知、他们之间那种濒临爆炸边缘的火花实在太强、太具压迫感了。于是他走向前,抓住她的手臂,令她站在他面前无法动弹。在他们探索过这种共享的感觉之前,他不会放开她。
    “做什么——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她试图挣脱,可是他不放手。他的手臂修长有力,可是感觉起来又是那么温暖。他的手套和她的羊毛衣服都无法藏住这个事实。
    “我想要学习你们语言的一个新层面,裘琳。教我一个男人对女人要说什么话。”他把她拉近一点。“一个男人要怎么说‘你的眼睛比天空还要蓝’?”
    她用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瞪着他,好像他是个疯子一样。的确,他的行为是很像疯子三些字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听起来好像一个害相思病的男孩,说着像诗一般的荒唐字眼,而实际上他想要的只是立刻跟一个漂亮姑娘玩一下。一定是他昨天晚上喝太多酒的缘故。
    可是她的眼睛确实比天空还蓝,还有她的头发“你的头发闻起来好像阳光,阳光和白雪。”
    他低下头,把脸埋在她浓密的黑发之间。“教我怎么说那些话,裘琳。我要怎么说‘我想要你’?”
    他听见她轻抽一口气。他感觉到一股战栗传遍她的身体,也激起他的身体发出颤抖的回应。他知道她把他当敌人,他知道她为他工作是出于秘密的理由。可是她还是想要他,这一点他是不会弄错的。
    他把她拉靠在自己的身上,使她的大腿与他的相触,她的双乳贴在他的胸口上,而她温暖的女性腹部压在他勃起的地方。
    他贴在她芳香的秀发上呻吟出来。“我要你,裘琳。我要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我有多么想要你?我要让你成为我的人,就在此时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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