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认真注视着眼前的女孩儿,许久之后,叹了口气道,“小丫头,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而是有些东西,你知道了,日子就回不去了。
    我劝你不要去探知太多过去的事情,匆匆几十年的光阴如此短暂,尽情的享受便好。”
    有时候红眼是羡慕人类的,羡慕这些愚蠢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类。
    就像是圈里的羊,每天只想着吃草,睡觉,就好。
    反而思维太清晰,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那些痛苦而漫长的时间里累积的记忆时常让他陷入暴躁和混乱,他甚至很多时候想过通过消亡去忘却时间。
    而现在,居然这些人居然上赶着靠近深渊,还真是……
    红眼轻笑了一下,有些嘲讽。
    姜尤,“即便生如浮游,朝生暮死,也会有对世界的好奇心。
    你口口声声用‘人类’这种第三称谓称呼我们,所以我可以合理的认为或许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存在,或许我们的生命对于你们就如同浮游对于我们那样短暂。
    可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后悔如今的选择呢?
    想要怎样的生活,想成为怎样的自己,这些我一直都十分明确。”
    姜尤也同样认真的回应道,她看得出来,红眼有很多秘密,甚至可能会彻底打破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可她宁愿清醒地死在路上,也不愿浑浑噩噩的活到老。
    那是别人,不是姜尤。
    她身体中都是涌动的火种,说白了,她的存活是因为火种而存在。
    所以她想要好好地活下去,当然要搞清楚火种是什么东西。
    目前了解的信息中,可以确认火种来自深渊,可深渊内是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
    在疯博士女儿兰茵的口述记载当中,深渊是无序,是混乱,是所有生物细胞扭曲的融合……
    她去过一次,回来意识彻底陷入混乱,再也没能醒过来。
    除了她带出来的火种,没有其它有价值的消息。
    “我和火种之间已经无法完全分离,既然如此,我当然要找到它的来路,知道它究竟是怎样的东西。
    它和我之间最后的结局是共生,还是吞噬,我不知道。
    在我一日不知道答案之前,我都不可能安稳。”
    红眼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里是一片燃烧的赤红,根本看不见任何人的倒影。
    此时的姜尤在他眼中根本不是人类的模样,她更像是用一个人形皮囊包裹着满满的,扭曲的血线的容器。
    那些不断涌动的血线在皮囊之内已经被压缩到极致,当生存空间受到极致压缩的时候,它们为了拓宽更大的空间,会开始相互吞噬。
    她像是一个被水撑到极致的气球,随时可能会爆炸。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痛楚已经是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然而在自己眼前的她却还能镇定自若的和自己交谈,除了额角渗出的冷汗,从她脸上看不出半分痛苦的表情。
    无论多少次,这渺小的生命总会顽强的超出他的意料。
    像是戈壁滩上野蛮生长的灌木,风和日丽她受着,狂风暴雨她也接着……
    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她活下去。
    原本第一次为姜尤拓宽身体对火种的容纳度,他是存了看看笑话的心思。
    他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贪心会让自己承受怎样的痛苦。
    毕竟在她身体基础力量不变的情况下,体内火种越多,宿主就会越是痛苦。
    红眼的行为,就像是给一辆装满了乘客的大巴车车顶上和周身加了铁架子,纵容它继续加大负担,却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车子的容受量。
    正确的方式,应该是将车辆的承载能力改造成更大,而不是一味纵容它超载。
    姜尤现在就像是严重超载的大车,每走一步都摇摇晃晃,随时有散架的可能。
    以她的聪明,不可能没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可她仍旧将计就计,不仅吞了黎明塔的火种,还一口吃下了九号城的火种。
    这个人类——够贪。
    不仅贪,还狠辣,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他喜欢贪心的人类,因为只有足够强烈的欲望,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
    红眼一挥手,两人中间立刻升起一个石桌。
    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粒花生米大小的种子,放在石桌上,那种子立刻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发芽。
    不多时,石桌正中央就有了一棵一米多高,开满了花的桃树。
    “小丫头,我喜欢你,你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够贪,够胆。有没有兴趣,帮为父做一些事情?”
    听这话,红眼松口了。
    姜尤立刻点头,“当然!”
    她答应的没有一丝犹豫。
    “这件事啊……说起来有些长。”
    “义父,我有的是时间,洗耳恭听!”
    姜尤十分端正的坐在红颜正对面,宛如一个恭敬的晚辈。
    红眼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一个能够彻底掀翻姜尤这么多年来认知的故事在眼前展开。
    “人类的历史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神话传说。
    大夏的女娲,夸父,太阳神,西王母,伏羲,华胥氏,人皇……历史的发展之中,总是存在各种各样的神灵。
    希腊神话当中的宙斯,雅典娜,赫拉,波塞冬……
    整个人类的发展史,就是神话的发展史……”
    姜尤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神话来,转念一想,可能和山神有关,就安静的听着。
    可红眼说着说着,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把她问得有些懵。
    “你有没有发现大夏的神话和其它神话的核心都不一样?”
    “什么核心?”姜尤皱眉。
    红眼继续道,“我喜欢研究你们人类的历史和神话,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姜尤,“什么?”
    “在希腊神话当中,人类有火是因为火神的赐予,人类的生命,力量,食物,都来自神灵。
    他们会在饭前祷告,祈祷神赐予他们丰富的食物……”
    “可是在大夏的神话当中,人是可以战胜神灵的。
    后羿可以把太阳神之子射下来;
    夸父会一直追着太阳直到天际;
    愚公遇山搬山,大禹遇水治水……在大夏的神话体系之中,人所获得的一切是因为自己,而不是神灵的赐予……”
    “……”
    红眼说了很多话,这是姜尤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多话。
    他像是在说给姜尤听,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说到激动的时候,衣袍无风自动,长发在空中飞舞,姜尤突然瞳孔一颤,紧盯着那翻飞的黑色长发,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觉得红眼的每一根头发,都像是有生命一般。
    它们飘动的轨迹和风的轨迹截然不同。
    可就在眨眼之间,头发又恢复正常。
    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红眼、,“丫头,你相信神灵真的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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