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樽月在酒吧分手后,东方崩云开著黑色保时捷911疾驰在繁华喧闹的都市丛林 里。
    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他一直有预感,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若非如此,他 怎会在那件事经过七年后的今天,往事重提?
    原本他打算将那一段过去埋葬在心中最不重视的角落里,却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有个 冲动,想要对樽月全盘托出。
    是的,樽月对他而言是一个至交好友,同时也是他的恩人;樽月的出现,将他那段 不堪回首的过去做了终结,并且重新开始新生活,然而他从未想过要掀开那晦暗的过去 ,难道他真的只是想要尝尝“痛”的滋味?
    樽月是他生命转捩点中的把关者,没有樽月,就没有今天的他,樽月是他“重生” 的象征;但他不明白,今晚自己为什么要谈起这段过去甘他早已发哲要将二十岁那年的 记亿尘封在心中,经过七年这样漫长的时间,他该早已淡忘了才是,但──为什么这一 切的一切却清晰得难以磨灭?
    他东方崩云不是一个会沉湎于过去的人,从二十岁到二十七岁,在这段时间里,他 从未花一分一秒回忆二十岁那年所发生过的事,除了他永远也不会遗忘的名字──“寒 芷熙”
    他对她的恨已经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几乎是不需要回忆,只要这个名字出现,就 能轻而易举地引燃他的恨。
    如果说樽月是他生命的转捩点,那么寒芷熙就是他生命中潜藏的痛苦深渊,她带给 他的只有欺骗与背叛,让他尝到冷彻心扉的黑暗。
    东方崩云的心中带著深深的恨意,然而,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涛;若 非抓著方向盘的修长手指泛白泄漏了他的情绪,谁也不会知道他的心正处于狂风暴雨的 状态中。
    他将油门踩到底,以近乎疯狂的极速奔驰在这深夜冷清的台北。
    驶出都市,尽情地奔驰好一阵子,东方崩云慢慢地放缓速度,车子嘎然一声在郊区 的道路旁停下。他俊美的薄唇扯出一抹冷笑,照例这个笑容并没有扩散到他迷人的眼眸 中。
    他居然情绪失控!
    这项认知让他仰首发出一声自嘲的短笑。
    没想到,单单只是脑中浮现了“寒芷熙”三个字就足以让他失控至此。他还以为被 密为“冷面罗刹”的他是全然无感觉的,正如北堂千雪所言──他根本不知道“情绪” 为何物,在他脸上出现的喜怒哀乐,不过是虚应的假面而已。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竟会情绪失控?
    寒芷熙此时在他的心中半点分量也没有,他不以为他的失控该“归功”于她,唔 也许该“归咎”于他对她的恨!毕竟这七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报复她。
    他在等待。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最适当的机会。他不只要彻底毁掉她的生活,还要让她一无 所有!他要让她知道,得罪了东方崩云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重新发动引擎,掉头驶回他的居处。眼尖的他,立刻发现一抹几乎与夜色相融的 纤细人影。
    那抹人影在角落瑟缩著,在严寒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单薄,几乎像幻影一般,仿佛眼 睛一眨就会被风吹跑了;那人不住地搓著白皙的小手,并且不停地呵气想要温暖冻僵的 手指。
    尽管穿著浅灰色大衣,不过,在这样酷寒的天候中,所能御寒的程度实在令人怀疑 。
    东方崩云冷冷地凝视那抹人影。
    凌晨三点钟,气温摄氏十一度的深夜里,这个奇怪的人待在他的家门前究竟有何用 意?
    车子缓缓驶近,车灯的光亮使得那人转过头来,就这么一照面,东方崩云眯起了凌 厉的双眸──寒芷熙。
    黑暗中的一抹光亮,使得芷熙下意识地看向光源──那是一辆跑车。黑暗中,它像 是一只以黑夜作为保护色的黑豹,无声无息的逼近她,亮晃晃的车灯,像一双豹眼盯住 了猎物般锐利。
    刺眼的亮度令她难受地眯起双眸,想要看清楚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却未能如愿。
    半晌,车灯灭了,引擎声也在同一时刻停止:跑车的主人从驾驶座中滑出,虽然黑 夜在他的五官投下阴影,但仍可看出那俊美的轮廓,他就是芷熙一直等待的人──东方 崩云。
    “崩云!”
    不管寒风刺骨冻僵了她的小脸,芷熙展露了笑靥,并小跑步地跑向东方崩云。
    总算没有辜负她在寒冬中站了四个多小时的等待,这会儿终于让她等到了!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等了好久。”
    东方崩云没有回应,就连漂亮的眼眸也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在这七年间,东方崩云可以从组织的情报网中得知有关她的一切,但在与她分别七 年后,今天算是第一次的面对面。
    芷熙的容颜一如他记忆中的美丽,就是这样的美丽,使他毫无防备的落入她的陷阱 之中,并失去了一切。
    过去的一切他没有忘,一直没有对她与寒俨采取报复手段,是因为他在等待一个时 机──一个能够给予她致命一击的机会。他要让她尝尝更甚于当年她与寒俨加诸在他身 上的痛苦与折磨!
    没想到她竟然自己送上门。既然天意如此,他也乐得顺水推舟。
    东方崩云俊美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冷眼瞧着眼前这个身高堪及他胸膛的小女人 “是谁告诉你我住这儿的?”
    他的住处极为偏僻,平常根本不会有人到这儿来。
    “是小涛带我来的。我们本来是网友,后来才知道他就读的学校和我的是姊妹校, 去年我回台湾的时候,与他见面才慢慢认识的。最近因为有些事情必须请你帮忙,所以 托小涛帮我找,没想到他居然认识你,所以我一赶回台湾,小涛就带我到你家来了。”
    他要宰了南宫涛!
    “有什么需要我为你效劳的吗?”
    他漫不经心地燃起一根烟,在黑暗中吞云吐雾。
    他这句话说得讽刺至极,然而芷熙一点也没有发觉。
    对了,他怎么会忘了她是如何的残忍、无情?想必她对他的伤害在她心中不曾留下 丝毫阴影或是一丁点的愧疚感,所以,当她今天来找他时,在她的脸上找不出半点歉疚 。
    东方崩云心中一凛,眼?更冷冽了。
    烟头的小小火光,使得寒芷熙这才看清东方崩云的面孔,他仍是一张俊美得令女人 为之叹息的脸庞,只是经过了时间的淬炼,更增添了他那致命而炫惑的魅力,他已不再 是七年前的大男孩了。
    七年前芷熙不由自主地忆起在她十七岁那一年的点点滴滴,直到现在,她还忘 不了崩云带著笑意的温柔眼神。
    七年前崩云抛下一切──他的工作、他的医师执照还有她,毫无留恋、无声无 息地消失了。若不是因为认识南宫涛,也许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得到他。
    现在的东方崩云,和她以往认识的东方崩云仍相同吗?经过了那么久的分别,他改 变了多少?
    她一直想问问他,七年前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他抛下一切,毫不留恋地离开医学界 ?甚至甚至一点也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难道他们曾经有过的那段时光,对他而言 不过是过眼云烟吗?
    芷熙久久没有说话,东方崩云有丝不耐地开口:“你究竟有什么事?”
    芷熙这才发现自己想着想着竟然出神了,她的俏颜一红,嗫嚅地道:“对不起 是这样的,我爸他上个星期出了车祸,到现在仍旧昏迷不醒,医生说血栓还留在第四脑 室,情况很危急,除了开刀之外,别无他法;但是医生也没有把握能将血栓取出而不伤 到第四脑室,所以我想拜托你”现在的崩云已经不光是心脏科权威,经过了七年的磨练,他被称为“手术之鬼” 是个医术精湛、世界上难有人能出其右的全方位密医。
    是的,密医!因为他抛弃了医师执照,丢弃了医师资格,此时依然行医的他,只能 被称为密医。
    “拜托我为你父亲开刀,是不是?”
    芷熙用力地点头,道:“拜托你!除了你,我真的找不到人愿意替我父亲开刀了。 ”
    第四脑室位于小脑与脑干之间,紧邻著脑髓,这里向来是脑部外科手术中最棘手的 部分,不管如何下刀都容易伤及脑髓,而使得病患生命机能停止,像这样的手术,根本 没有医生敢操刀,据说,能够对第四脑室动手术成功的医师全世界找不出十个,而东方 崩云正是名列前茅的佼佼者,所以,她只好拜托崩云了。
    东方崩云将烟蒂丢在地上,踩熄。
    芷熙还以为她对他仍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东方崩云冷笑地想,她未免太抬举自己 了。
    在她背叛了他的感情后,他对她只有恨!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她与寒俨带给他的屈辱 ,他东方崩云不是一个拥有以德报怨这等高尚情操的人,所以,寒俨的生与死,对他而 言根本无关痛痒。
    “崩云?”芷熙久久得不到东方崩云的回应,怯怯地喊道。
    东方崩云微微一笑,那笑容并没有到达他的眼眸,相反的,他的厉眸不带一丝温度 。
    他幽幽的黑?又腥缣斓鼗脬绯蹩?脑疲?鸦你钊司?值闹嫌粲胍貊玻?刂氐** 住了他的情感——愤怒的、炽热的、嘲谑的、报复的、崩溃的、疯狂的即使将这些 揉合为一,得到的也只是他情绪的一部分──最为黑暗的那一部分却依然寻不到他最纯 粹的心。
    芷熙倒抽了一口气,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冷冽的东方崩云!
    他的笑容是那么无情而嗜血,残忍得好像有再多人死在他面前,都撼动不了他一分 一毫。
    “崩云”
    “你为什么不去求蓝斯.费兹罗?”
    芷熙小脸一白。
    “蓝斯?”什么意思?
    东方崩云再度冷冷一笑。
    怎么?她还以为他对她与蓝斯.费兹罗之间的事情一无所悉吗?
    当初为了让寒俨打入医师公会核心,她可以立刻与他画清界限,投向全美医师公会 最有影响力的瑞德.费兹罗之子——蓝斯.费兹罗的怀中。除此之外,更与寒俨联手, 按了他一个毒瘾发作使得病患致死的罪名,煽动医师公会吊销了他的医师执照。
    这些前事不远,难道她都忘了吗?
    如今寒俨的生命岌岌可危,她为什么不去求在医学界呼风唤雨的蓝斯,反倒回头求 他这个早已没有医师资格的人?
    “我没有时间陪你玩装聋作哑的游戏,令尊生死与否,跟我没有关系,世界上不是 只有我救得了寒俨,请你另请高明。”
    “崩云!”芷熙喊了出来,拉住了东方崩云欲离去的脚步。“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 么误会?如果有,我想我可以解释的崩云!”
    眼见东方崩云走进屋内就要关上门,她立刻奔上前想要阻止他,但是她的力量根本 无法与他相抗衡,东方崩云毫不费力地将她阻绝在外,赏了她一记闭门羹。
    “崩云!崩云!求求你替我父亲开刀!求求你!”
    芷熙急切地拍著门,就算不能当面求他,也希望他能听见自己的请求。
    走进屋内的东方崩云,无法不听见芷熙的拍门恳求,在忍无可忍下,他将卧房中的 音响开至最大声,并拿了浴袍走进浴室淋浴,让音乐声、水流声完全盖过她的声音,耳 不听为净。
    误会?!在她与寒俨、蓝斯联手毁掉他后,她居然说这是误会?!
    站在门外的芷熙清楚地听见屋内播放著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知道自己就算喊破了喉 咙,东方崩云也不会来应门,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为什么他会变得这么残忍呢?七年前的东方崩云,并不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他热 爱生命,而且愿意尽他的力量去救活无数病患,帮助病患减轻痛苦,所以,他才会选择 成为医生。
    如今,他却对病患的生死毫不在意,甚至是完全无动于衷——为什么?为什么他像 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呢?
    芷熙背靠著门板,缓缓地滑坐在地上,趴在弓起的膝上轻轻地啜泣著。
    次日上午九点,东方崩云被开了一整夜的音乐声吵醒,他起身关掉音响,但耳旁仍 似重复播放了一个晚上的摇滚乐。
    幸亏他的住处方圆一公里之内并没有其他住家,否则他就会被按上“制造噪音,妨 害安宁”的罪名,等著接法院传单了。
    该死的,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由此可知,放了一整晚的摇滚乐对于盖掉芷熙的拍 门声有多么奏效;现在门外静悄悄,想必芷熙应是知难而退了。
    东方崩云盥洗之后,脱掉浴袍换了外出服,拿了车钥匙就要出门。没想到门一开, 就看见芷熙整个人缩成一团,靠著门睡得正熟。她的小脸有些苍白,粉红色的唇瓣也没 了血色,看起来有感冒的迹象。
    原来她没走,一整晚就睡在他家门前等著他出来。
    想到这里,不知怎地,东方崩云火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拧起眉峰粗鲁地摇醒她。
    “起来!”
    芷熙被东方崩云摇醒,她眨了眨迷蒙的大眼,好一会儿才完全清醒过来,想起自己 置身何方。
    “崩云”她讶异地轻喊。
    东方崩云就站在她面前,难道是东方崩云已经决定要替爸爸开刀了吗?
    想到这里,她开心地站起来,问:“崩云,你改变主意,要帮我爸爸开刀了?”
    东方崩云回之以冷笑。
    “我只是要告诉你——要睡回家睡,不准睡在我家门囗!”
    芷熙黯然地低垂下头,嗫嚅著说了些什么。东方崩云没听清楚,也懒得管她有什么 话要说,迳自掉头就走。
    “崩云!”
    这么冷漠的东方崩云,芷熙从未见过,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能够留下他,情急 之下,慌忙拉住他的衣摆,成功的让他停下脚步。
    崩云不悦地挑起眉,极力地压抑自己的脾气。
    “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冷淡让芷熙伤透了心,她难堪的问:“为什么你会这么冷漠呢?如果你讨厌我 ,在你医好了我爸爸后,我会识趣的不再出现,不会再来打扰你的。”
    崩云七年前会无声无息的抛下一切离开,是不是她与蓝斯“假结婚”的事惹得他生 气?
    对,没有别种可能了!否则,为什么在久别重逢后,他的敌意会这么明显?
    东方崩云带著冷冷的笑容道:“啊,我想你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请容我再清楚的 对你说一遍,我不可能为令尊动手术,因为我不单单厌恶你,同时更厌恶他,他的死活 与我无关,你求我为他开刀,只会让我一刀解决他而已,所以,你根本不用在这里浪费 时间、白费心机——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寒芷熙作梦也没想到东方崩云会冷血至此!真的是因为?件事,让他恨她恨到这等 地步的吗?
    她拉著他衣摆的雪白素手微微颤抖,止不住满眶的泪意,问:“你是不是因为我和 蓝斯”
    崩云笑了笑,道:“你和他之间的事情不必向我报告,你以为我有兴趣听你解释吗 ?”
    “我不懂”
    如果他在意,为什么不让她解释?既然他不在意,又为什么对她的敌意那么明显?
    想撇得一干二净吗?。好极了。他瞅著她道:“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我不 想浪费时间翻旧帐,抱歉,失陪了。”
    他扯回自己的衣摆,在上车之前,又回头加了一句:“我最近几天不回家,所以请 你不要在我家门囗站岗。”
    语毕,他发动了车子迅速地离开。
    东方崩云走了,留下芷熙一个人茫然的站在空荡荡的玄关前。
    此时此刻,即使阳光斜斜地照在她身上,她也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觉得好冷 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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