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你真的不多留几日吗?”
    书房里,孙思邈来向我辞行,我心里多有不舍,可是我知道我若再任性的强留就有些过了。为了小月我把他强留了下来,以他生性不拘的性情算是很给我面子的了,自小月产后我又晕了一场,为养我的元气他又多留了五六日,这一个多月下来他就像我父辈一样,给了我缺失了许久的来自父爱般的安全感。
    “不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刘夫人已平安产子,我也该再出去走走了。”
    “师傅,你这样长年流浪在外不觉得累吗?不想师母和您的孩子吗?”这是我第一次问及孙思邈的私事,貌似以前看过的正史也没有关于他家眷的记载,只说他是著名的道士,医药学家,荣誉称号为“药王”后来带着一个药童隐居避世于河南南部的终南山研究著述千金方。
    似是触及了孙思邈的伤心事或难言之隐,只见他皱着眉看了我许久却是始终沉默着。我被他看得唏嘘不已,悔不当初,连忙低了头解释道:“师傅恕徒儿无礼了,徒儿不该过问师傅的私事的,徒儿徒儿只是只是觉得师傅一人在外太孤单了”
    “你关心我?”
    “对!就是关心!”被他这样一点出,我反而明快了道:“师傅啊!不如你就把师母和家眷也接来长安定居吧!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家人着想啊”“家人没有亲人了,哪来的家?”如此孤寂的眼神,如此凄凉的言语,我还是第一次从一向冷漠的孙思邈身上看到听到,眼鼻忍不住一酸,眼泪就感性的下来了。
    “师傅对不起我”
    “这不怪你”孙思邈用拇指轻轻的为我拭泪“我从未向任何人说过我的身事,亦从未有人敢亲近冷漠的我,关心我,即便是朋友”
    “师傅”
    我正想开口安慰,他却打断我继续说道:“我十六岁时亦娶过一次亲的,三岁能吟诗,七岁日诵千言,十岁遍览古今圣书典籍的我一直被世人称赞为稀世圣童。素来自傲自满的我却在十八岁那年才真正意识到我其实什么都不是。那一年村里突然染上了一场疫病,村中两百几十口人染病而死者过半,而我的父母兄妹们亦没能幸免,婵儿更是在染病之后又难产而亡可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独活着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我什么都不会做”
    拿出手绢为他拭去泪水,我静静的听着他的倾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何况还是积在他心里从未倾诉过的痛
    只觉手上一紧,下一秒我就被紧紧的揽入充满薄荷清香的胸怀,我惊愕的脸枕在他的肩上瞬间便尴尬的绯红,正想推开他,只听他揉着我的背呢喃着:“婵儿婵儿”
    婵儿就是师母?难产死的?所以孙思邈才那样致力于妇产科和小儿科的研究的?史上有载他二十岁就立志于大医,有大悟。
    “婵儿别走,我可以救你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婵儿婵儿别走”
    本想推开他的手轻轻的回抱他,我哽咽的拍着他的背道:“师傅,师母他们在天有灵的话是不会愿意看你伤心这么久的,忘了她,忘了所有的不快乐吧!只要你愿意,你还可以有更多的亲人,包括徒儿也已是师傅的亲人了呀?”
    “徒儿?亲人”紧紧拥着我的手臂终于回神的渐渐松开了,我离开他肯定的眼神看着他微笑。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你非要认我为师,哪怕我冷漠明确的拒绝了,你却依然固执己见。”
    “因为我见到您的第一面就觉得分外的亲切,我想我们该是有缘的。”
    “有缘的可我说过我不喜欢收徒,现在更不喜欢。”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那您就收我为义女,那样我们就更亲了,我是您女儿,秦王府就是您的家了,秦王府随时欢迎您回家”
    “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孙思邈突然大声的打断我,从没见过冷漠的他这样凶“我不是你师傅,更不是你义父,不要再固执的自作多情,我不需要亲人,更不需要你来可怜我,就此别过,不要再见!”说完他便气愤的起身走出书房,我急忙背上旁边的药箱追出去,才发现原来门口已站了不少人,管家抱着一叠簿子低着头,如丝抱着一只信鸽,阴沫儿拿着一个包袱,这几天她被我调去照顾孙思邈。见我追着跑出去她们便也跟上来,深怕我出什么事似的。
    “师傅你的药箱,师傅,师傅你的”我倒真觉得有些费劲的喘着气追到大门口孙思邈才终于回过头来,阴沉着脸看着我,我顿时明白过来的递过药箱怯怯的道:“孙孙先生,你你的药箱。”
    “不要了,送给你了,算是对秦王妃一个多月的关照的谢礼!”他的表情又回归了一惯的冷漠,他叫我秦王妃。
    “谢谢!那晚辈也在此谢过先生这一个多月的关心和无微不至的照顾,这药箱晚辈就收下了,这是先生的包袱。”我把药箱递给沫儿又拿过她手上的包袱递给孙思邈。
    “谢了!”说完他一抱拳拿着包袱就走了,连包袱变重了也许都未曾感觉出来。包袱里是我为他修补一新的他自己的衣裳,我另外添置的各两套秋冬衣物,新鞋袜两双以及我刚画的那幅爱莲君心图,前两天他来书房无意间看到便爱不释手直到我答应赠予他,另外,包里还有我特意加入的三百贯钱,我想够他施药救人到下家有钱人的吧!
    新物赠故友,可他却说不要再见了,他就那么不愿接受我做他的亲人?回顾这一个多月来餐桌上的“朝夕”相处,亲情间无微不至的相互照应,以及书房或药房研究室里师徒间的授业解惑,愉快的一段时光却换来了散席时他的一句“不愿再见”他既已不愿再来找我,若无缘的话,我又如何还能找到云游的他?看着远去变小到消失的人影,想到再不会见面了我心里便一酸,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固执的糟老头我才不稀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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