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面的日子其实同往日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温声还是待在医院里,按部就班地输液和吃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好像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习惯的一部分,像窗台上永远留下的那道风口一样。
    温声没有细数过魏钊离开的具体时间。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的人生本就已经苍白到了一种无聊的境地,如果要再全心全意地去牵挂一个人,未免也太自讨苦吃了些。
    手机里传来裴碌的简讯,说他就在门口了。
    婚宴的日子近在眼前,虽然在上次见面时留下了最好不要再见面那样的狠话,但两人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夫妻。有关婚礼的诸多繁琐事项,温声也不好意思真的全部甩手不干。
    尤其是在这样寂寞的时日里。
    她很积极地找设计师设计好请柬,亲自置办喜糖、伴手礼,又为了到时候方便接亲在市区短租了一间公寓,就连亲戚和伴娘也通通找好了群众演员。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都是一件件跟裴碌汇报的,以免跟他的规划有冲突。
    只不过基本得不到回复罢了。
    自从她转院,裴碌对她的态度也彻底冷淡下来。大概是认清了现实,认清他们这场滑稽的婚礼,只是某种利益互换的连接点,没有任何真情可言。
    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主动联系她,比如今天。
    是拍摄婚纱照的日子。
    地点是早就预约好的,远离市区的一处景区,多雨的城市难得放晴,海边、码头和草地,似乎要将全部有关浪漫的元素都包揽进去。
    温声妆发准备得差不多,只差穿婚纱的最后一步。她回复裴碌让他再等一下,然后就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进更衣室。
    再次穿上那件熟悉的婚纱,洁白的裙摆经过水洗熨烫,已经完全看不出上面曾留下过属于她淫液的痕迹。
    温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记忆像倒置的流沙般回溯:“没有裙撑吗?”
    “啊是的,因为是外景拍摄,裙撑不太方便。”工作人员好心解答道。
    “衣服是今晚之前就要还吧。”
    “这件不用还的。”
    温声略带疑惑地嗯了一声。
    “有位先生已经买下了这件婚纱,一直放在我们店中等您来取。”
    身后的丝带被利落地系好蝴蝶结,温声只是很短暂地走神,随即便轻扬起下颌,将电子钟表上的日期数字刻画进脑海里。
    时间真是最不容被忽视的东西,甚至都不需要她刻意去记得,也可以凭借直觉天然感知到——今天就是一周期限的最后一天。
    白纱层层堆迭在膝间,温声也不得不承认,她好像真的有点想魏钊了。
    *
    车内充斥着诡异的安静,除了风声就只剩下冰冷的导航播报声。
    温声注意到裴碌空荡的无名指位置,抿了抿唇,很快转移了视线。
    裴碌知道她在看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主动开口,“做手术带着戒指不方便。”
    温声无所谓地点点头,本来想顶嘴一句“你今天又没有手术“的,瞥了一眼裴碌紧绷着的唇线,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尴尬的氛围一直延续到了目的地,摄影团队已经布好景提前等着他们了。
    温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换高跟鞋,裴碌则先一步下车帮她打开车门,还是一言不发的,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垂眸看她。
    “裴碌,婚纱照还是挺重要的。”温声系好鞋上绑带,用湿巾仔细擦试过指尖。
    然后在裴碌错愕的神情中,将手递予他身前,”我不想在今天留下很丑的照片。”
    “所以,你就不能开心一点吗?”
    “你开心吗?”他的话音脱离了沉闷,很难得地透了些许期待的意味。
    “开心啊。”温声理所应当地点头。
    裴碌的面容有一瞬的松动,在温声收回手之前,将她的手包裹进掌心,指尖刻意避开了血管上淤青针眼的位置。
    他微微侧过脸,想要尽量忽视那道灼热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开口:“走吧。”
    今天拍婚纱照的新人有好几对,温声他们到的不算早,但毕竟只选了一套礼服拍摄,时间也算得上充裕。
    脱离了裙撑,身上的婚纱显得很长,拍摄过程中摄影师又帮温声加了一节拖尾,移动时为了保持平衡,只能将繁缛的裙摆抱在怀中,没拍一会她就已经觉得累了。
    不过这还不算是最为难的地方,因为面对摄影师的亲密动作指导,裴碌实在算得上是一个烂戏演员——不是搂腰的动作太僵硬,就是微笑的表情太假,温声实在是忍俊不禁,结果最后成片里能入目的好像都是一些抓拍的照片。
    幸好她的状态还比较自然,这才让摄影师口中那句“到底是不是夫妻啊”听起来比较像玩笑话。
    温声耐心解释道,“他性格就这样,比较害羞。”
    裴碌站在一边,配合地揉了揉鼻尖。
    从黄昏一直拍到天黑,温声只觉得浑身酸痛,主要是笑得有些筋疲力尽,和摄影师确认了好几遍底片能全送后,才心满意足地放人家离开。
    在返程的途中,温声就已经收到了部分手机拍的花絮,车内气氛和来时无异,温声只能努力压抑住忍笑的唇角。
    裴碌幽幽的嗓音落在耳侧,“有那么好笑吗……”
    温声将照片举到他眼前。
    分明是最近很火的错位构图,可裴碌满脸不熟,看上去就像是被硬拉来凑数的路人一样,她默默感慨:“到底这么帅的脸是怎么拍成这个样子的啊。”
    裴碌无奈揉揉眉心,面上也因为尴尬而泛红。看着温声笑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知道心情该是好还是不好。
    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过更亲密的举动。
    可是关于这场婚礼,前面那个“假”的限定修饰词,在他心里划下了太深刻的鸿沟,总是一次次将裴碌拉回至他们闹掰那天,让他没办法再做到心无芥蒂微笑和拥抱。
    为什么温声可以做到呢?
    好像真相从来没有被戳破过那样,只因为眼前的一点欢欣,就可以屏蔽掉往日全部的谎言和伤害了吗。
    车子逐渐驶入繁华的市区,在路过中央公园,就要临近那天没去成的餐馆时,裴碌故作不经意地提起,“你饿了吧,附近有家餐厅味道不错……”
    温声抬头看了眼车窗外,很快回绝:“不用了,我回医院吃就行。”
    车身略微停顿,裴碌随即将油门踩得更深。
    来往车辆川流不息,很快掠过了中央公园的地标性建筑和那家餐厅,可温声却还是盯着手机,仿佛对一切都置之度外的样子。
    也是在那一刻,裴碌才意识到。
    不是忘记,也不是假洒脱。
    是不在乎。
    温声不在乎他,自然也不在乎这场婚姻到底是真是假。
    裴碌握紧方向盘的指尖逐渐放松,许久才缓缓应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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