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喜道,“你就这个反应?二嫂给你寄钱了,没给你爷奶寄,但是你开口就给你寄钱了。你就不觉得激动吗?”
    林安安道,“那不是应该的吗?赡养老人,养育孩子,不应该是他们的责任吗?难道这些年人家把我扔一边,回头扔我一块骨头,我就得兴高采烈?心怀感激?三叔,咱有点出息。而且咱老林家不都是没良心的人吗?我也是深得真传啊。有啥好激动?”
    林长喜:……
    算了,不说了。林长喜本也不打算多说这事儿,他只是心中特别迷茫。曾经坚定的跟随二哥二嫂的脚步,现在发现自己在人家眼里可能一根草都不如。反而安安这个看似小可怜的孩子,如今倒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看不透了,二嫂他们难道就吃安安这一套?今天这汇款单真的让林长喜整个人都迷茫。他内心深处挺受打击的。
    晚上回去,林长喜将汇款单拿出来的时候,孙银花没来得及高兴,就先哭了。
    钱是要到了,可孙银花心中却宁愿这钱没要到。这样她还能指望着儿子是孝顺她的。
    可现在摆明着是自己要钱要不到,安安那丫头要到了。儿子儿媳妇之前就是在糊弄她。
    这说明儿子不孝顺啊,眼里只有那个死丫头,就没她这个当娘的啊!
    老天爷啊,她咋养了这么个不孝子。
    还有儿媳妇也不是个好的,骗她说家里困难,安安一开口,这就有钱了?
    至于信中说的到处借钱的事儿,孙银花更是当她在放屁。爹妈要钱的时候就困难,安安要钱的时候,就能到处去借钱。这说明啥?说明爹妈都得靠后。
    林水根也是黑着脸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一口一口的,然后忘了吐出来,把自己呛到了。
    林长福和林长喜他们都在一边挺沉默的。这个结果对他们来说也不算好结果。
    老二两口子现在连爹妈都开始糊弄,而且摆明着不愿意尽孝,那对他们这些兄弟难道就有多亲近吗?
    以后找他帮衬一下,真的会帮吗?以前还有这个期盼,现在林安安用现实把他们给抽醒了。让他们连这个想法都不确定了。反正大家心情都挺沮丧,且对未来还有点儿迷茫。
    林安安看他们这颓废的样子,故意道,“等放假我就去把钱给取了。奶,恭喜你们了,以后每个月多五块钱呢。”
    孙银花听了只觉得膈应。
    然后嘴硬道,“五块钱有啥恭喜的,你开了口,咋就不能多要点?”
    “有本事你们自己开口啊。”林安安道。
    这就扎心了。
    因为这事儿,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没咋开口说话。
    还是吃完饭之后,孙银花没憋住,拉着林安安问,“你到底是咋开口的,咋他们就听你的呢?”
    林安安笑道,“奶,这当然是因为他们欠了我的啊。”
    “放屁,难道你爸最欠的不是我和你爷,我们生养了他。”
    “可这不是还有大伯和三叔在家里吗,养老要平摊啊。他对你们的责任就三分之一就够了,加上我小姑,那就只要四分之一了。我就不一样了,我爸对我是有绝对义务的。必须养我照顾我的。但是把我扔在老家多年,可不就欠了我的?我开口,他必须给啊。你看着吧,以后他还得好好补偿我的。”
    孙银花气不过,给她泼冷水,道,“你别想了,你爸的东西那都要留给你弟弟的。能给你多少?”
    林安安更乐了,“这是你们老思想了,现在外面讲究男女平等。我和林有礼的继承权,那是一样的。我爸手里一毛钱,那也得分成三份。少不了我的那一份。”至于林常胜会不会偏心把东西留给别的孩子,那就是另外一说了。
    说完之后,总结起来,“反正你们在我爸那边说话不好使了。奶啊,看来你以后也得指望着我帮你从我爸那边要养老钱了。”
    这话可把老太太打击得都要晕了。
    她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还得靠着一个丫头片子了?
    想想儿子,想想闺女,老太太真的心塞得厉害。
    儿女们都靠不住啊。
    林水根在边上虽然没咋说话,但是背部更加佝偻了。
    夜里,孙银花睡不着,和老头子数落儿子的不孝。林水根也被打击得心情郁闷,睡不着。然后叹气你,“能咋办呢?难道还能找老二闹腾?隔着这么远呢,你咋找他?”
    首都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那是相当遥远的地方。两老就没想过往那地方去。年轻那会儿逃荒,他们也不敢往大城市跑啊,也只敢往这些偏僻地方钻。
    扎根在内心深处的观念,让他们压根都不敢想去找儿子算账。
    别说去找老二了,身边的老大老三难道就是孝顺儿子?难道还能找他们闹?这日子只要还能过,就只能勉强过了。只是没了老二的孝顺,老大老三只怕对他们的态度也不会比以前好了。
    林水根到底是想得更深一些,“咱手里有老二给的这些生活费,也够了。好歹不担心老大老三不养咱们。”
    听到这憋屈的话,孙银花是心里闷得慌,却也只能接受。
    因为这事儿,孙银花整个人精气神都不行了,整天板着脸,活像别人欠了她钱一样的。
    连队里人都感觉到了。
    都在嘀咕,孙银花这还有啥不满的。手里不知道拿了安安多少钱,咋还不高兴呢?
    林安安周末放假,就去县城把钱给取了,然后把自己的成绩单以及试卷寄给了远在首都的林常胜。让他看看,他的投资是得到回报的。以后也好多投资一些。
    完事儿之后,顺便买一些教辅书回来。她不止买了中学的,还买了高中的学习资料。
    办完这些,她才去找小姑家里吃饭。主要是找小姑要钱,上次小姑从后妈那骗的钱应该到手了。
    要说这人也奇怪,以前林安安特意跑过去吃饭,林小环这个当姑的还每次一副勉强的样子。现在林安安说不占她便宜了,林小环反而还希望她来,而且现在见了她,那也是一副笑脸。
    林安安见小姑第一句话就是,“姑,钱到手了吧,我的那份给我。”吃饭是其次,分钱才是主要目的。
    林小环道,“咋见面就是钱呢,我还能亏了你的?”
    林安安道,“那可说不准,你连你二嫂的钱都敢骗了,还有啥做不出来的?”
    “……”林小环从兜里掏出钱来,分了林安安十块钱。这是之前约好的。至于其他得到的票证,那是她自己本事骗来的,和林安安就没关系了。
    林安安拿着钱,心里也挺舒坦的。白得十块钱,又可以买很多教辅书了。而且马上天冷了,得做新衣服买新鞋了。哎,缺少的东西太多了,就显得钱不够花了。
    在小姑家享受到了宾至如归的招待之后,林安安吃饱喝足骑车回家。路上倒是也没忘了买一份报纸。
    她那稿件,应该已经到了吧。不过应该没那么快被看到,投稿肯定有很多,然后编辑要一封封的看,肯定需要时间,还要审核。听说报社审核挺严格的。
    哎,反正不管能不能选上,那边总会给消息的。
    这点还是挺好,如果没选上,还会把稿子寄回来,不至于让她白忙活一场。回头她还能继续将稿件投稿到别的报社。
    首都报社文学报编辑组,编辑正在查看来自全国各地的投稿。
    自从他们在广播台开始播报文学作品开始,投稿量加大不少。有时候是几个编辑一起查看,才能完成审核工作。
    程编辑在这里做了许多年了。
    各种优美的文章已经读得有点儿麻木了。
    没错,每天都在这样的环境中,看到太多的文章了,他能一眼就看出什么样的文章文笔好,故事好,但是能打动他的文章却已经不多了。
    好在老百姓们还没看厌烦这些文章,他们的报纸和广播还是很受欢迎。
    程编辑将一些老熟人的信件先挑剔出来,然后分类放置。这些人之前都有文章投稿,且都登过报纸,所以质量过关,不着急看。
    但是新投稿的,可以先看看。
    程编辑还是很想要发掘新的血液的。一个报社的文章总不能千篇一律。
    一上午看了许多信件,他已经有些累了,捏了捏鼻梁。顺手就拿起一封拆开继续看。
    看到题目的那一刻,程编辑突然就有点儿精神了。
    这是一篇致敬军属的文章。
    这年头夸赞军人,赞美工人,表扬农民,倒是极少看到这样的切入点。
    程编辑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原本是想看看这个角度如何写。然后不知不觉就看进去了。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孤单弱小的孩子,被人欺负了,也找不到人哭诉,一个人爬上高高的山,站在高高的山头瞭望远方,渴盼着通向远方的那条路上,能看到自己的亲人回来。“我想爸爸回来,可我又希望他能赶走敌人。也许等他赶走所有的敌人了,就能回来接我了。”
    程编辑忍不住心酸,憋闷。他仿佛能体验到那孩子孤单无助和内心的渴望。
    然后看到第二个故事,看到孤儿寡母,被人欺负,他又愤怒。看到别人帮助男孩,男孩流泪说,“爸爸保护过的人,真的会保护我。”这句话时,又忍不住眼热。他很想赞同,“没错,没人忘记你们的亲人做出的贡献,都记得。”
    看到第三个故事的时候,他又看到小女孩因为父亲身有残疾,被人嘲笑。看到家庭因此艰难,苦苦支撑也不愿意去找有关部门求助。小女孩说,“我爸说不能给组织添麻烦。”
    程编辑擦了把眼泪,“怎么会麻烦呢,这都是应该的啊。”
    看完之后,程编辑久久的不能平静。
    其实这样的事情也是预料之中的,程编辑也知道,国家还需要建设,现在老百姓过得不算富裕,而且这些年都忙着搞建设,真的太忙了,没有办法去探究某一个家庭过得如何。
    大家都在往前面使劲儿走。
    但是当这个家庭的故事用文字呈现出来,让人一字一句的品读的时候,程编辑发现自己的内心做不到无动于衷。
    因为他的内心告诉他,有些人就该过好日子。他们为这片土地付出过。
    他们应该得到周围的人的善意,而不是冷漠或者欺辱。
    这故事中的军属承受的这一切,本可以不用承受的。难道就因为他们无私,就要承担这一切吗?
    情绪稳定之后,程编辑觉得,这个稿子可以刊登。这篇文章不止情感充足的写出了军属的艰辛,也写出了他们背后默默付出的精神。
    他要让更多的人关注这个群体。不能嘴上说着爱,平日里却干着相反的事情。
    程编辑将这篇文章,拿给上级编辑审核。并且做好了说服对方的准备……
    林安安等报社消息的过程中,林常胜倒是先收到了林安安寄过去的试卷和成绩单。
    看到上面的分数,以及排名的时候。林常胜又笑开了。
    “看来上次老师可真没有夸张,这孩子真是聪明。你看,好几门满分呢。字写得多好看。全校第一,而且和第二名分数隔着好多呢。”
    林常胜一般是不在办公室谈家里的私事的。但是炫耀这种事儿属于本能。
    趁着老朋友葛参谋在办公室的时候,就吹起来了。
    林常胜参军晚,升职快,所以同级别里面和他交情深的不多。葛参谋算一个,两人共事几年,也共同作战过。这就有了友谊。只是葛参谋比他年长。
    葛参谋也是知道林常胜在老家有闺女的。只是这些年极少听到关于这个孩子的消息。所以这些年过去,也忘了这茬。
    听到林常胜夸赞孩子,他才想起来这个孩子的存在。
    “老林,你这闺女可真是出息啊。在老家都能学这么好。看来是随了你了。”
    林常胜能升职快可是有原因的,学什么都快。就比如看地图,很多人看地图都很困难,但是林常胜却能很快就学会看。首长安排的作战任务,他也能够理解并且完成。对于同期的兵来说,那真是出挑。就光这些,别人不服气不行。
    能力加上运气,他本人还特别上进,成就了现在的他。
    林常胜骄傲道,“那可不,我闺女,肯定不会差的。”
    葛参谋道,“孩子挺大了,以后怎么安排?看她这成绩,不读大学挺可惜的。”
    “肯定要读大学,只要能考上,就必须读大学。”林常胜十分坚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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