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下连生气抱怨的心思都没了,扶着婢女和吴氏道:“不等了,我不等了……便是皇后娘娘怪罪下来,我也不等了,我要回去!”
    说着,阴婉枫已经扶着婢女的手出了水榭,而吴氏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半个时辰前,嗓子就如火烧一般疼了起来,见自己小姑子走了,她怎么还会留?冲郑黎云摆摆手,连嘴都不想张,如释重负般跟着阴婉枫跑了。
    郑黎云看着落跑的两人,重重咳嗽几声,又是几个喷嚏,心一横,连忙扶了婢女的人一起离去,往前厅而去。皇后要怪罪就怪罪吧,反正今日不是她先跑的,她们跑了,即便琰郡王妃出来,她一个人也成不了事。
    三个姑娘外加各自的婢女,一路上咳嗽声、喷嚏声、擤鼻涕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宛如一群病秧子出街。
    回到前厅,席上宾客已经稀稀拉拉,众官眷们陆续离席回家,三人在自己位置上坐下,许是自己身上太凉的缘故,一时只觉连椅子都是热的,甚至手摸上桌子,桌子都像是底下有个炭盆烤着一般暖和。
    婢女们连忙给三人倒了杯热水,三人接过饮下,又急忙让婢女去厨房端三碗姜茶来。婢女依言而去,三人等着姜茶,一起在椅子上哆嗦。
    半晌后,阴婉枫忽地道:“我怎么感觉身上热不起来?”
    郑黎云亦幽幽道:“是啊,我也感觉,明明屋里已经很热了,可我怎么这么冷?”
    吴氏在桌上搓着冻僵的手,道:“许是冻透了,多暖一会儿就好了。”她现在恨不能找个炉灶钻进去,让自己从头到脚,前后左右,全部热热乎乎的烤一遍。
    不多时,婢女端了三碗热热的姜茶上来,三人连忙接过,捧在手心里,那勺子一勺勺小口喝了起来。
    阴婉枫哆哆嗦嗦,又有些虚弱道:“嫂嫂,喝完就抓紧带我回去吧,我有些不舒服,头晕。”
    吴氏连忙应下。
    见天色已晚,栀香再次出来看了一圈,见水榭里人去楼空,唇边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意,方才转身回去。
    回到宋寻月身边,三人正好一把结束,正在按输赢分“赃款”,栀香上前,在宋寻月耳畔道:“娘娘,该回去了。”
    “哦!”宋寻月忙一把将自己赢的那几个铜板一下拨拉进手里,对三个姑娘道:“我该回家了,下次咱们再玩儿!”
    虽然赌注很少,只有几个铜板,但这是她胜利的象征!必须收好!
    鸢儿笑道:“好嘞!”
    随后另一个姑娘夸道:“夫人你可真厉害,第一次玩儿就赢了我们好几把。”
    鸢儿也道:“夫人确实很会玩,有机会再见面,夫人可得再跟我玩儿一回。”
    最后那位小姑娘闻言不服气道:“哼,新手一般手气都好!夫人今天赢我多,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哈哈……”宋寻月看向她一挑眉:“不就你输得最多嘛?啧,下次让你赢回来。”
    此话一出,那小姑娘神色明显高兴了不少。
    几人陆续起身,取过自己的斗篷系在肩上,寄春也上前给宋寻月披上大氅。锦蓉趁这功夫,去收拾了桌上没吃完的干果点心,以及垃圾等物。
    鸢儿系好斗篷,上前牵起宋寻月的手,在她手上放了一个冰冰凉的东西,仰着头,眼睛晶亮的看着她,说道:“夫人,你可记着我!我叫郑黎鸢!下次再见我们还要一起玩。”
    说着,郑黎鸢放下手去,一枚玉兔吊坠静静躺在宋寻月的手心里。
    前后两世,这还是第一次有别人家的姑娘送她礼物,宋寻月心头一暖,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郑黎鸢开开心心的点头:“嗯!这是我最喜欢的小兔子。”
    宋寻月心间那股暖意愈发浓郁,她将玉兔捏在掌心里:“我一定好生收着!”
    今日她身上没戴什么小物件,便弯腰,俯身直视郑黎鸢的眼睛,对她道:“今日我没戴什么能送你的东西,下次见面,我一定给你个还礼。”
    郑黎鸢脸上绽放笑容:“好!”
    宋寻月心情大好,站直身子,伸手搭上郑黎鸢的肩:“走吧。”
    寄春将门拉开,几人一同出了屋子。刚出屋,一阵寒风来袭,宋寻月立时打了个寒颤,拉了拉衣领,她对郑黎鸢三姐妹道:“快回去吧,天冷!”
    三姐妹愉快的冲她行了个礼,随后一同一蹦一跳的跑了。
    宋寻月心情大好,扶着星儿的手,哼着小曲,往前厅而去。
    回到前厅,宋寻月扫了一眼,见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正欲径直离去,却忽觉有目光看向自己,转头一看,正是今日过生辰的正主郑黎云。
    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捧一杯茶,脸上泛着异样的潮红,正怔怔的望着她。
    宋寻月本对这位没什么感觉,但今日这一下午,和她的妹妹郑黎鸢玩的委实开心,不免爱屋及乌,对她也有了些好感。
    宋寻月看向她,抿唇一笑,眼里嘴边皆是真诚,随后道:“郑小姐,今日你的生辰宴,我玩的很开心!多谢你的邀请,咱们来日方长,保重。”
    说罢,宋寻月再次冲她诚挚的笑笑,带着星儿等人一同离去。
    郑黎云目光跟着宋寻月的身影缓缓的转,一时只觉自己被人当着面门狠狠一棒!打得她满脑子发懵,头晕眼花,目眩神摇,不知今夕何夕。
    许久之后,郑黎云看着厅外空荡荡的庭院,望着随风卷过的片片枯叶,忽地反应了过来,心内一声凄厉的咆哮:琰!郡!王!妃!啊啊啊啊啊——
    宋寻月浑然不觉,心情愉快到今日这破烂天气,在她眼里都别有一番风味,西风冷峭,天地混沌,她竟欣赏到了冬季萧瑟苍茫的壮阔之美。
    “哎……”宋寻月站在英勇伯府门外,等马车的空档里一声长长的感叹,人生,多么美好啊……
    待王府的马车出来,宋寻月带着一众婢女上了马车,关好车门,打道回府!
    路上,宋寻月挠挠衣前襟,对车内几个婢女道:“饿了。”
    宴会上吃的太少,后来虽然吃了几口点心,但是玩到兴头上时,浑然扑在牌上,什么吃的都抛去了九霄云外。
    寄春正欲说话,一旁的栀香却已含笑道:“娘娘若是饿,不如回去叫厨房准备些精致的吃食。”
    宋寻月笑道:“府里的吃食本就精致,如何再精致?”
    栀香笑眼如弯月,解释道:“王妃近日所用,只是按规制所上的膳食罢了。其实王府的厨子,还会很多宫廷名菜,各地特色,以及一些古籍复原名菜。若王妃想尝尝,等回府后,奴婢便叫厨房给您列了单子瞧瞧。”
    宋寻月和星儿皆是一愣,半晌后,宋寻月道:“那得尝尝!”想她前世过得何等辛苦,如今必得享享前世没享过的福!
    而一旁的星儿,嘴巴都快合不上了,这些时日,她家小姐吃什么都想着她。每每用膳,她都觉得自己已经尝遍人间至味,便是立时去死也了无遗憾,未成想,那居然只是王府按规制所上?
    寄春在一旁看着栀香,心头有些奇怪。栀香今晚看王妃的眼神,还有这个笑容,为什么莫名让她觉着有些……慈爱?
    栀香笑意绽开,点点头,对宋寻月道:“那回府奴婢便让厨房列单子,王妃日后大可每日换着花样点。”
    宋寻月哪会不答应?反正她日后会帮谢尧臣大忙,现在借他的光吃点好的没什么吧。
    回到王府,宋寻月径直回房沐浴更衣,栀香通知完厨房列单子的事后,便回了自己屋里,提笔研磨,将今日发生的一切,按例全部写下,绑在鹰腿上,送去给远在建康府的谢尧臣。
    此时此刻,建康府城外山林间的一处空地上,谢尧臣及手下所有人,皆一袭黑衣,并以黑布蒙面。除谢尧臣外,他们各个手持刀剑,围着眼前一群被绑住手脚,强押着跪在地上的人。
    雪满大地,月明长空,照的这山林间亮如白昼。
    建康府前几日的狂风已停,今日下了雪,夜里无风寂静,长空明朗,夜色与雪景都甚美。
    即便野外这么艰苦的条件,谢尧臣还叫属下背着一把红枣木椅子上来,摆在雪地上,翘腿坐在上面,侧支着头,看着地上那堆人,懒懒问道:“都在这儿了?”
    第52章
    王爷:我是装纨绔,她是真纨绔!
    被五花大绑, 跪在雪地里那群人,警惕的目光看着围着他们的黑衣人, 眼里有惊疑, 恐惧,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辰安行个礼道:“回主子话, 都在这儿了。兄弟们跟了大半个月, 保管无人遗漏。”
    “嗯。”谢尧臣满意应下, 随后挑眉道:“还等什么, 动手!”
    令下, 众人便持刀朝那些人逼近。
    为首那人见此,厉声道:“且慢!”
    谢尧臣的护卫们便暂且停了动作,那人见此松了口气, 看向椅子上的谢尧臣, 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我等做着自己生意, 你为何要绑我们?若想要钱,开口便是,何必伤人性命?”
    “哼……”谢尧臣冷嗤一笑,故弄玄虚道:“你还有脸问?”
    听闻这话,那人眼底神色明显有了些疑虑,谢尧臣放下支着脑袋的手, 身子前倾, 双膝撑在膝盖上, 十指虚虚交缠, 慢条斯理道:“叫你们办点事, 这般不牢靠, 放印子钱的事至今嫁祸不到琰郡王头上,主子留着你们有何用?”
    一听主子二字,那人神色一怔,其余诸人皆眼露恐惧,那人急忙辩驳道:“这委实不怪我们,京里那边一直拿不来证据,我等只能一拖再拖!”
    谢尧臣眯眯眼,嘲讽着反问道:“可我怎么听说,你们反水投靠了琰郡王,故意拖着不办事?”
    “没有!”那人大惊:“我等绝对没有背叛主子!”
    “哦?是吗?”谢尧臣复又靠回椅子上,轻蔑道:“你们拿什么证明?”
    说罢,谢尧臣饶有兴致的盯着他们,欣赏眼前一干人等被冤枉后委屈又拿不出证据的着急模样。
    本就没有的事,他们能如何证明?
    谢尧臣稍待片刻,再次开口道:“拿不出来吧?”
    他话锋一转,语气愈发森冷:“若你们清白,又怎会有这般空穴来风的传闻?主子从不用两疑之人!尔等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去地府跟阎罗王告状吧。”
    说罢,谢尧臣手一抬,手下的护卫们再次挥刀上前,再无留情。
    那为首的见状,心一横,神色发狠,起身一头狠狠撞在其中一个护卫肚子上,厉声招呼道:“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他们本就是江湖野路子,不过为财而已!本说只干这一单,事后便可全身而退,怎知这些贵人们竟如此虚伪,根本不讲道义!他们可不能为了这一单买卖,就搭上身家性命,便是死,也得从这些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话音落,一时嘶吼声四起,所有俘虏起身,哪怕手脚被束缚,也拼死同谢尧臣的人打在一起。
    雪地里打成一团,谢尧臣依旧稳稳坐在椅子上,好似瓦肆看戏一般,静静欣赏着眼前的战况。
    辰安等人趁机杀了几个人,那为首的见状,一头撞开人群,朝远处跑去,其余人但凡还有力气的,也于此刻奋力冲撞,追随那为首的逃窜,很快冲进密林里不见了踪迹。
    辰安见状,朝其中几个护卫使了个眼色,那几个护卫见状,朝林中追去。至于其余人,全部站着没动,毕竟王爷早有吩咐,就是得留活口,至于追杀,意思下就行了。
    谢尧臣目送逃跑的人跑远,复又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冲辰安道:“看看,死透没有。”
    辰安应声,上前一个个的检查脉搏,待确认已经死透,方才转头对谢尧臣道:“回三爷,都死透了。”
    谢尧臣点点头,这才扶膝,从椅子上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方才那些人逃跑的密林,问道:“跑了几个?”
    辰安回道:“八人。”
    “嗯。”谢尧臣转身往拴马的地方走去,辰安安排了几个人清理尸体,忙朝谢尧臣追去。
    谢尧臣听着辰安的脚步声过来,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盯着逃走那些人,等他们顺利攀上端顺王,咱们就启程回京。”
    印子钱一事,他自重生回来,便一直在着人调查。但再严密的调查,也很难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但凡有一条漏网之鱼,皇后那边便能察觉是他做了手脚,事后必定会继续穷追不得,永无宁日。
    即便一网打尽,这么一群人忽然失了消息,皇后和太子又不是吃白饭的,必会调查,调查的结果,指不定还是会落到他的头上,结果同样是继续被针对,甚至胜于从前。
    如今就不同了。只要皇后一天没有找到他是祝东风东家的证据,那这印子钱,便是皇后所放。这么好的把柄,自然是要送给他二哥了。
    让这批人以为皇后和太子卸磨杀驴,为了自保,他们只能投靠端顺王。届时在皇后眼里,策反这些人,要折腾他们母子的,可就是端顺王了,与他琰郡王毫无半点干系。他便可全身而退,坐山观虎斗。
    如此想着,谢尧臣心情大好,唇边笑意都轻快了不少。他们会栽赃嫁祸,他就不会祸水东引吗?真当他从宫里平安走出来,靠得是运气吗?
    辰安闻言亦笑,行礼领命:“是,三爷。”
    谢尧臣拉过一匹马,跨马而上,辰安以及其余亲卫亦上马,随后一同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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