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面色隐有为难,只好道:“我们尽量。”若人家始终不联系,他们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没法顺藤摸瓜。
    谢尧臣“唔”了一声,将手里棉巾扔给辰安,随后问道:“王妃上午都在做什么?”
    辰安看了他一眼,回道:“和王爷用完早膳回去后,便又派星儿去找钟年,钟年得令后,一上午都在城里各商铺瞎转悠,暂不知目的。”
    谢尧臣闻言委实不解,他这王妃身世清白简单,按理来说嫁来王府,每日应该比他还无所事事才对,怎么总这么多小动作,到底再忙活什么?
    也罢,左右如今已知她没什么坏心眼,爱忙活什么忙活什么吧,自己的人始终盯着,若有越界便会阻止,无碍。
    谢尧臣走过去在桌子上坐下,看着眼前宋寻月清晨坐过的位置,莫名想起清晨一起用膳的时光,仿佛比现在的空荡,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暖意。
    思及至此,他复又问道:“除此之外,她上午还做了些什么?”
    辰安道:“栀香说这几日,王妃无事时,基本都在研究鸟哨。”
    “鸟哨?”这两个字在谢尧臣唇间衔了片刻,随后他一声叹息,想来是小时候什么也没玩儿过,即便如今已经过了年纪,还是想去弥补这些幼时的不足。
    谢尧臣正琢磨着,辰安忽地问道:“王爷,传膳吗?”
    谢尧臣顿了顿,眉宇间有些不快,片刻后,方才道:“传吧。”
    辰安依言去传膳,谢尧臣在他背后深深剜了一眼。
    不多时,婢女们便将一道道菜端上了桌,谢尧臣看着那一道道的菜,愈发的没胃口,辰安这眼力见,还有待提高!
    辰安屏退一众婢女,上前为谢尧臣布菜,先夹了一道他素日爱吃的炒鹿筋,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
    谢尧臣夹起吃了一口,转头便吐到一旁的漱口盂里,蹙眉道:“这菜没做好。”
    辰安愣了下,忙将那道菜移去一旁,又给谢尧臣重新夹了一道桂花鱼翅,怎知谢尧臣这回连吃都没吃,拿筷子拨了两下,嫌弃道:“今日这菜怎么做成这样?”
    辰安:“???”
    同一个厨子做的,王爷吃了这么这些年,这菜能有什么问题?而且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菜都没毛病。
    辰安不解,只好将这道菜也撤去一旁,拿起碗勺道:“若不然王爷尝尝这道清炖肥鸭?”
    怎知谢尧臣直接撂下筷子,没好气道:“看着就没食欲。”
    辰安:“???”
    辰安万分不解,府里的厨子,是王爷亲自挑选,这么些年,无论什么菜,全部都是按照王爷最喜欢的口味来做,就连火候、软硬,全然按照王爷的喜爱,没道理这么嫌弃?
    跟了王爷这么些年,王爷这还是第一次在吃上让他如此为难。他忽地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若不然安排厨房重做?
    辰安正欲询问,谢尧臣忽地斥道:“早知道今日菜做成这样,本王就该去松鹤楼。可眼下已是这个时辰,叫本王去哪儿吃?”
    辰安这是头一回如此摸不着头脑!听这话中之意,是外头也不想去,也没有让重做的意思?所以王爷到底在想什么?
    辰安觑着他们的王爷的神色,满脑子都在想近日有什么反常之处,才导致他们王爷今日这般怪异。
    想了片刻,辰安忽地眸色一亮,随后唇角流过一丝无奈的笑。
    辰安摸准谢尧臣的心思,后退一步,万分配合的行礼,语气间也装作探问:“若不然,王爷今日中午,先去王妃那边对付一顿?”
    这次谢尧臣没再闹脾气,也没说拒绝的话,看了辰安一眼,沉默片刻,方蹙眉勉强道:“也只能如此,你去看看王妃,用过膳没有?”
    呵……辰安当真想丢给他们王爷一个白眼,行个礼去找宋寻月。
    一见辰安离开,谢尧臣面上立时出现笑意,眸中神色格外快意。他起身大步走向自己卧室,从桌上拿起一个金色的小圆球,揣进袖口,重新走回桌边,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不多时,辰安回来,对谢尧臣道:“回王爷,王妃那边也刚传膳,臣已告知王妃,王爷要过去同用,想来已经备下碗筷,王爷现在过去正好。”
    谢尧臣垂眉“嗯”了一声,起身带着辰安往嘉禾院而去。
    来到嘉禾院门口,宋寻月已经带着几名婢女候着,行礼道:“见过王爷。”
    谢尧臣抬抬手,对宋寻月道:“进去吧。”
    宋寻月点头,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心下委实有些奇怪,辰安说王爷今天中午饭菜不可口,要来她这儿对付一顿,可他们的饭菜,不都是同一个厨房做的吗?
    莫非谢尧臣院里还有小厨房?可整个王府都是围着他转,单僻个小厨房有必要吗?
    宋寻月想不明白,见谢尧臣已经入座,跟着便也过去坐下。
    谢尧臣拿起筷子,扫了眼桌上的菜,道:“果然王妃这里,今日菜品不错。”
    一旁的辰安抽了抽嘴角,没你的好吧?他已经彻底看透他们王爷了!
    宋寻月笑笑道:“都是托王爷的福。”
    这话谢尧臣爱听,挑眉道:“你手臂有伤,记得吩咐厨房多做些补品给你,别落下什么病根。”
    说着,谢尧臣便开始吃饭。宋寻月觉得有些奇怪,他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比之前好了一点点?
    不过有没有变好,实在不能妄下结论,毕竟谢尧臣这个人,变幻无常才是常态。
    宋寻月愈觉看不明白,道谢后便低头认真吃饭。
    这顿午饭,辰安全程在一旁看着。
    他们家王爷,每吃几口,就要抬头看一眼,一副想找点话的欲言又止模样。但王妃全程目不斜视,安静吃饭,显然是半个字都不想和他说。
    辰安深觉有趣,他们王爷横行霸道这么些年,何曾顾忌过旁人的感受?之前估计没少怼王妃,否则一个能给他们王爷灌酒的女子,性子合该活泛,何至于这般规矩?
    谢尧臣时不时就看看宋寻月,但凡她抬一下眼,和他对视一瞬,他就能抓住机会起个话头,可奈何直到吃完饭,宋寻月的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但谢尧臣心头没有半分不快,因为他还准备了别的!
    待二人吃完饭,婢女们便上前将桌上碗筷撤了下去。宋寻月正欲问谢尧臣是要走,还是再喝杯茶,却忽见他从袖中取出个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
    宋寻月不解看去,正是个鹌鹑蛋大小的金色小圆球。看光泽,应是黄金所制,通体镂空雕花,格外的精致。
    宋寻月不知这是什么,有些好奇。
    谢尧臣见她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唇角隐隐挂上笑意,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对辰安道:“身上香料拿来。”
    辰安依言,从怀中取出一个没比鸡蛋大多少小瓷坛子,双手置于谢尧臣面前。
    谢尧臣双手捏住那金色小球,轻轻一捏,便将其从中间打开,里面出现一个指甲盖大的小金碗,用几根看起来极像地震仪那般的机关,固定在小球中间。
    宋寻月好奇的看着,只见谢尧臣修长的手指,将装香料的瓷坛盖子揭开,捏这其中小勺,舀了一勺香料出来,倒在了那金球中间的小碗里,随后伸手将金球合上。
    宋寻月忍不住问道:“王爷,这是个香料盒子?”怎么做的这么奇怪,那球中小碗也没盖子,小球又是镂空的,稍微一动,香料不就全洒出来了?
    “你说这个?”谢尧臣看了看桌上滚香珠,对宋寻月道:“滚香珠罢了,你没用过吗?”
    宋寻月摇摇头:“没有……”
    谢尧臣看着她抿唇一笑,食指一拨,那滚香珠便朝宋寻月滚去。
    “诶诶诶……”宋寻月一惊,忙伸手按住:“香料得洒出来。”
    “哈哈。”谢尧臣笑,随后冲她挑眉道:“你看看洒出来了么?”
    宋寻月狐疑的看看他,随后抬手,这才惊奇的发觉,果然一星半点都没有洒出来!
    怎会如此?
    宋寻月一下起了好奇,忙俯身细看那小球里面,只见那装满香料的小金碗,在两根机关之间晃悠,无论她怎么转动小球,那小碗始终保持平衡,一星半点都没有洒出来。
    “哎!”宋寻月面露惊喜:“它会自己保持平衡!”
    宋寻月惊喜的抬眼看看谢尧臣,随后接着拨拉那个滚香珠玩儿,有意思!这东西带着身上,岂不是既能逸散香料,又一点儿都不会洒?
    “是啊!”谢尧臣对她道:“这玩意曾经杨贵妃有一个,戴在身上,既美观又实用,行立坐卧,丝毫不用担心香料弄脏衣服。”
    宋寻月愈发觉得神奇,两只手来回拨着玩。她这些年到底是错过了多少好玩又有趣的东西?
    谢尧臣见她玩儿的入神,深深为自己找对了方向而高兴!她接着对宋寻月道:“和这滚香珠相同原理的还有一种灯,大小完全可以按照自己心意来做,可做成蹴鞠大小,也可做成脸盆大小。灯点在里面,无论怎么踢,怎么滚,都不会倒。”
    宋寻月抬眼看向谢尧臣,一双眸中满是晶亮的光,笑意亦是绽放如阳春三月的花,喜道:“还有这种东西?那要是做好多放在院子里,夜里当球踢着玩,岂不是会很好看!”
    且想想,到时候院子里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光,像冬季里忽然也出现萤火虫了一样,那得多好看?
    谢尧臣顺着宋寻月的话想了下那个画面,深以为然,点头道:“确实很不错,你若是喜欢,本王可以让辰安去找会做的手艺人,来王府教我们,一起做一些。”
    宋寻月大喜,正欲应下,却忽地想起谢尧臣无数次跟她说过的“别多想”,只好按捺住心头喜欢,将滚香珠拨回给谢尧臣,冲他笑笑道:“妾身就不麻烦王爷啦。”
    谢尧臣:“……”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吗?
    宋寻月都这么说了,他又抹不开脸面,再坚持不就暴露心思了吗?只好讪讪笑笑,对她道:“那等日后有机会再说。”
    谢尧臣复又将那个滚香珠拨回给宋寻月,对她道:“看你挺喜欢的,本王还有,你留着玩吧。”
    宋寻月伸手按住,心情一下又好了起来,将滚香珠捧在手里,对谢尧臣道:“多谢王爷。”
    宋寻月爱不释手的摸摸,纯金的!
    他本想着,借着做滚灯的打算,在这多呆会,但眼下被宋寻月否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继续呆下去的借口。
    谢尧臣只好起身道:“那……你忙吧,本王回去了。”
    宋寻月起身相送:“恭送王爷。”
    谢尧臣心下一叹,带着辰安离开了嘉禾院。
    走到院中,辰安看了眼身后的院落,这回反应甚是及时,早早便将台阶递到了谢尧臣脚下,开口道:“王爷,每顿饭那么多道菜,但您和王妃总是分开用,都得做两份,委实浪费。陛下从小就教导您,要勤俭节约!虽然臣知道您不愿意,但念在陛下教导,日后您和王妃一起用膳吧?”
    辰安懂他!
    谢尧臣微微蹙眉道:“确实得遵循父皇教导,去和王妃说一声吧。”
    辰安忍住笑,故意拖了个长音:“是……”
    谢尧臣心情越发的好,虽然他不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就是想这么做!
    管他什么缘故,开心就好!而且他这个王妃,看起来比他玩心还重,日后应该不会像母妃、宋瑶月,还有那些嬷嬷一样,一个劲儿的劝他上进吧?
    应该不会……谢尧臣怀着些许担忧,和辰安一起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那宋瑶月,自宋府回家后,情绪便一直不好。
    她始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生母亲,居然真的放弃了自己。可再不敢相信,事实确实如此。
    从小到大,娘亲什么都会为她打理好,她什么也不用愁,什么也不用担心。仅此一朝,她才蓦然发觉,原来离了母亲的呵护,明明白白知道母亲再也不会为自己兜底时,居然会是这般无助。
    这夜宋瑶月在榻上翻来覆去,许久方才睡着,但眼睛刚闭上,梦里却是一团糟。
    一会儿是前世那些到哪儿都被人嫌弃的眼神,一会儿又是皇帝送来的鸩酒,一会儿又是前世宋寻月那张高高在上的脸……
    几乎心间所有惧怕的一切,都在这夜的梦境中如泉涌般涌现。没过多久,梦里那一张张面孔,全然变成恶鬼的模样,将她围起来,虎视眈眈的看着她,想要将她撕烂,吞噬。
    宋瑶月惧怕极了,可就在这时,她忽地从周围那群恶鬼中,看到母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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