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很欣赏她的坦诚,这是个实诚孩子,至于二太太讲的抱怨的那些不满意,他可以理解,人家既然要来上海,肯定是有原因的,难道就是因为对你儿子没感情吗?
    “不碍事,我刚好有朋友,这一次来呢,我很希望你们在这边留下来,上海虽然朋友很多,但是到底不是一家人,逢年过节亲戚都无一个,老大呢,在湖北江浙一带到处走,一年都不会来一次。”
    二老爷觉得儿媳妇过来也很好,这边要有人打理的,你要是个好儿媳妇,就把他儿子一起带来,他熬不住了,自然就来了,难道他一个人在北平好多年?
    他就很希望扶桑有多方面的能力,男人看儿媳妇是看能力的,女人看儿媳妇会偏重贤惠孝顺这方面,厨房那边上蟹黄包,他请扶桑尝尝看,“尝尝看,这是冷库里面的螃蟹,年前会出库,新年夜才能吃到的,你们来的刚刚好,旸谷是吃不到了。”
    扶桑揣摩不太到他的意思,但是看他脸色不变,依旧和气。
    她吃蟹黄包,给二太太端一只,“妈,你尝尝看。”
    二太太对她不冷不淡,脸色是给了几天的,但是不至于这样的场合还要给儿媳妇难看,这个孩子呢,对她一直是这样子的,二环内孝顺很尊重,多难看的脸色,多过火的话她都不计较。
    加上来这边,只有婆媳两个人,她好歹是尝一口,“嗯,不错。”
    不捧儿媳妇的场子,也要捧丈夫的场子对不对?
    三个人,家里确实人丁稀少的可怜,只能一边吃一边聊,扶桑问上海这边很多话题,二老爷很愿意对她讲这些的,那是真的掏心掏肺的讲,二太太从没见过丈夫讲这样多的话。
    二老爷呢,一些话一辈子不会跟自己太太沟通,但是可以跟儿媳妇沟通,她跟儿子是一体的,“上海滩这个地方呢,只要你有手有脚想打拼,总不会肚饿的,这里贵人很多,朋友很多,你去人民公园转一圈,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人,你要爱交朋友才好,朋友多了好铺路的。”
    “人的机遇呢不可言说的,这里出过很多大人物的,我在这边时间长了,这才是悟到的真道理,我刚来的时候,变卖山东老家的资产,怀抱千金到这里来,即便如此,也不敢错行一步,为人处世一定要谦卑和气,无论什么位置都不要高傲看人。”
    他那时候也才四十岁,来这边来打拼,一个人也是历经苦难的,能立足到今天的地位,靠的是自己经营,这些任何人都没有帮忙。
    如今也有几个过硬交情的朋友,这几个朋友,完全可以让你如鱼得水,几个人在这边相互依靠,互成靠山。
    但是他不联姻,他的三个儿子,除了老二之外,都是自己找的,因为不需要这些,关系不够,利益不够的时候,才需要联姻,联姻了也不一定会如何,终归是要靠自己做人做事的。
    他对扶桑现在就提出来要求的。
    一般人听这个,可能会觉得难为情,会觉得尴尬,脸上过不去,因为第一次家宴,公公就这样讲话,是觉得我不够好还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如今的门庭呢?
    人长大之后,最讨厌听见的,就是别人对你的教训教育,一句都听不进去,理解不了你到底在讲什么东西。
    我这么大了,难道还要你这样教简单的道理,教我待人接物?
    会不以为然,不以为意,听不进去。
    但是扶桑不是,她觉得这个事情,是个好事,你在提醒我在提示我对不对?这样很简单的道理,你特地跟我强调,那我就要格外再多几分注意,还要多一点思考。
    她高高兴兴答应,“我知道了,爸,我到这边之后呢,这段时间多出门去转转,有谈得来的朋友我就好好跟人交往,您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介绍我跟妈妈认识一下,说不定我们可以玩到一起去。”
    二老爷听了就更高兴了,赞叹地看她一眼,真聪明。
    闻弦知雅意。
    他想到想??x?不到的事情,这个孩子都能想到,还能提出来让他介绍,“我介绍要有介绍费的?在外面最起码要请我一顿饭,还要给我送礼的。”
    不太熟悉的人托人介绍朋友递话什么的,甚至还要给现金,一个大包儿。
    “哦,这些爸可以先记下来,让承恩记着,到时候问旸谷要比较好,你知道的,家里面他养家糊口的。”
    一个月一百多块的养家费用,一个家庭舞会就会全部开支出去。
    扶桑知道这边开销很大,二太太也知道,但是二老爷这边的开销账目,她找管家看一下,还是很吃惊。
    每年的开销,很大。
    可能有十几二万这样,这还只是内账。
    管家就是账房,这边都是一起的,二老爷这边呢说交给二太太过问,经济大权就是给她的,但是二太太看账目呢,自己不是很清楚。
    就喊扶桑来,扶桑算盘都不拿,她自己会手算的,管家这边一看她来了,知道这一位是北平有名的小算盘,不用扶桑问,自己就在一笔一笔解释。
    “人情往来花费是大头,家里开销少。”
    扶桑翻着账本看看,她自己什么眼啊?
    里面一些账目,是购物的。
    很零碎但很多。
    她想了一下就笑了,指着其中一笔购置化妆品的开销,“是小公馆那边吗?小公馆那边先前是直接从账上领钱吧?之后呢?”
    管家眼皮子就一跳,看了一眼二太太,二太太纹丝不动,像是说的别人家的姨太太。
    小公馆那位呢,之前日子确实是好过,因为这边没有人,家里就一个,因此家里钱都是她的,她随时支取用的,用多少就是多少。
    二老爷这个人呢,出手大方,做生意斤斤计较,锱铢必较来的钱,在对自己人上,无论是扶桑还是姨太太,他一点不亏钱,甚至给的更多。
    但是现在小公馆那边呢,管家一个字不敢多说,“老爷没提?”
    “上海这边这种情况是怎么处理的呢?”
    管家就如实说了,“有的是每个月开支,从这边每个月领固定的钱,还有就是那边单独设账本,按月来报销。”
    这些事情,扶桑是不能讲的,得二太太去说,管家人家去问,就不如二太太自己安排了。
    等着管家出去了,看着大厅里面佣人在摆午餐,“老爷讲回来吃饭。”
    管家就觉得不太一样,到底是家里有内主人了,二老爷看重,回来陪吃午餐,不然他一年在家里午饭的次数不会太多的,基本上都是在外面的。
    “妈——这个事情,你看是不是要跟爸商量一下,姨太太刚搬过去,怕是没有来得及领开销,问问爸是什么意见?”
    扶桑讲的很委婉,她来这边就忙的很,事情一直很多,她安排完账房的事情,还有自己事情要做,一堆事情想去做。
    二太太就不是很有主见,她觉得自己见识跟不上,扶桑现在又是她的大女儿好儿媳了,“你觉得呢?是不是每个月按照月例送钱比较好?”
    那肯定了,扶桑笑了笑,咬着一颗大枣儿当日子过一样,一点一点吃,指尖上面都有红枣的一点碎屑,二太太看不下去,给她拿着手帕擦了擦,听她说,“这个问题,去问爸爸,问他是按月给,还是设账本,要是设账本儿,我们这边请管家推荐给徒弟去,省的姨太太再找人去,按月给的话,问爸爸给多少合适。”
    “他的姨太太,他来定多好?”她说的可乐,你自己的姨太太,就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们不要给他多操心。
    说的二太太也松口气,“是了,就得问他。”
    比她做主要合适很多,“跟旸谷报平安了没有?”
    “昨儿晚上报了,今天还要报吗?”
    二太太就吓唬她,“今天不是报平安,你得每天打电话才好,家里电话费不要你拿钱,用你的话来说,我们是来上海吃大户的是不是?”
    你不给我儿子打电话,我儿子多孤苦无依。
    二太太心里面无表情的想着,盯着她去打电话。
    扶桑笑的跟什么一样,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婆婆挺可爱的。
    “我吃午饭前打吧,就现在,刚好跟他讲一下中午的菜单。”
    二太太就给她气的,你还要给他报菜单,你是生怕他不知道你吃香的喝辣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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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彩虹泡泡
    宋旸谷觉得头很大, 他现在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人,显得格外地冷酷我无情,他不知道人是怎么找过来的, 但是既然来了, 就一定是有事情的。
    他昨天晚上很辛苦, 一直到凌晨三点钟才睡,就喝咖啡, 不是很喜欢喝的,但是有一点提神,现在觉得烦躁, 喝完这个东西,对心情影响也不是很好。
    翁荔英坐在主位上, 许多年不见,她老很多,面容上看着终归不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但是依旧是个美人,岁月对漂亮的人的压力不是那么多。
    她还是考虑的一件事情, 就是回宋家, “我跟你伯父当年,是出于无奈才和离的。”
    她听说前面那一位没有了,这些年呢, 一共托人来过两次,一次是宋遵理棺木回乡的时候, 一次是她托人说和,想回宋家。
    但是这两次, 效果都不是很好, 宋家兄弟的态度就是不愿意, 先前前面还有个宋姨,她不太好回来,两个人一辈子没有碰面的。
    但是如今,她听说人已经去了,翁荔英打扮依旧很利索,温和了许多,不像是印象中那样的尖锐刻薄,她像是气质变了许多。
    你如果发现一个人突然变好了,变得更温润如玉待人接物更妥帖和气了,那这个人,一定是经历了一些前所未有的苦难跟挫折,苦难挫折对人的打磨,才能达到这样的结果。
    宋旸谷现在就想起来扶桑,她这个人呢,他现在就经常琢磨,在的时候呢,1他没有想那么多,但是这几天不在,从早到晚有时间的时候,他总会考虑扶桑这个人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想不出结果来,就觉得烦恼,主动开口,“您这些年还好吗?因为家里一些事情,一直没有拜访。”
    翁荔英笑了笑,她手上的镯子,还是大老爷那时候结婚的时候给她的,很独特的两只,一只是珍珠串金的,一只是素圈儿金镯子,叠戴起来一直很好看,她也没想到宋旸谷会跟扶桑结婚,那个孩子家里,每年都会往府里送东西。
    她喜欢喝咖啡,这些洋气的东西她一直很喜欢,“托遵理的福气,过的还可以,我娘家容得下我,住了这些年,虽然比不上从前的日子,但是也还过的去。”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很沉闷。
    两个人对从前的事情,一字不提,因为没有很大的意义。
    难道翁荔英会道歉吗?不会的,甚至她连一点点的愧疚都不会有,先前的时候,大家立场站位不一样罢了,她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解释,更不用忏悔什么了。
    宋旸谷呢?难道会冷这脸指责或者说是谩骂吗?
    都不会,中间有个宋遵理在,前面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两个人谁也不会在意谁的想法,如今见面,只不过是约定宿命一样地谈事情。
    宋旸谷讲话很直接,咖啡越喝胃口越差劲,他起身直接倒掉,“您这一次来,是要我按照伯父的遗言,奉养您吗?”
    真直接啊,翁荔英点点头,“是,宋家你们三个兄弟,按照你伯父的意思,无论是哪一个还在,如果我愿意的话,应该接我到身边去,我死后入宋家祖坟,与他同葬,宋氏族谱里面有我的名字。”
    就这点事情,至于你怎么奉养,她不管。
    人要看身后事的,她许久不见故人,如今看你一眼,觉得心伤,但是她还是要讲出来,“你伯父刚去世的时候,我只是觉得疼得慌,天天哭,为着再也见不到他了,为着这个世上再没有这样的人了,我难心的很。”
    “可是后来慢慢地日子长了,我才回味过来,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难过。”她讲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宋旸谷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真的是煞风景,他连个眼神都没有。
    翁荔英就站起来,她的东西都带过来了,没有办法,她这次是找上门来,硬逼着的,你宋家面子如果过得去,那就把她送走,撵走。
    宋家做不出这样事情,宋旸谷也干不出来,就冲着大老爷,也做不出把他的遗孀撵走的地步。
    这是宋家的房子,但是她进来的那一瞬间,就觉得很踏实,你深爱一个人,在许多年之后才发现,才慢慢地回味出来,那样的滋味儿,比心疼心酸更深刻,更冰冷,也更绝望。
    这样的感情里面,充满了遗憾跟可惜,遗憾没有白头到老,可惜相处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如此而已。
    她在这许多年里面,再也没有??x?遇见这样一个人,对她这样的好,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快活。
    她住进来,宋旸谷气压就很低,明摆着不高兴,但是不能甩脸色给她看对不对?
    扶桑打电话来,他脾气就很差劲,语气明显很不配合,听她报菜名,就一个字不讲。
    扶桑要不是知道他喜怒不定的,还以为是电话断线了,他心情不太好呗,“你现在如果有不高兴的事情呢,第一个可以对我讲一下,我也很关心你,了解你的近况,第二个呢,就是我现在挂断电话,不要让你的坏情绪影响到别人。”
    说完,宋旸谷那边就吧唧挂电话了。
    他自己也愣住了,他听到扶桑电话是高兴的,想说话的,因此站着接电话,然后不自觉的,走几步,来回走几步,然后电话线不够长。
    他看着手里的线,扯断了,接口那个地方呢,有个小零件就碎了,他自己刚才很大力扯劲,都没留意。
    尝试着给复位,但是电话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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