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淡淡说道:“他应该是注射了基因重组药剂。”
    基因重组?邱诺嘴巴张了张, 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云子石问道:“另外那三个人也打了药?他们跟裘铭衍融合后还有自己的意识吗?”
    科学家掌心向下,操控着地上裂成两半的玻璃球。
    在没有外力推动的情况下,破碎的两个玻璃半球竟黏合在一起, 成为完整的球,内部空间迅速扩大,直径足有十米, 注入空气后慢慢上升,悬浮在钢梁之上。
    云子石和邱诺抬头看看这个巨大的空心玻璃球, 猜测道:莫非大佬想把裘铭衍装进去,再搅一次?
    然而他们都猜错了, 那颗玻璃球始终悬浮, 没有动静。
    “刚开始融合的时候, 那三个人应该还有自己的意识。但这其中必然会有一个争夺的过程。谁的意识更强大, 谁就能主导身体, 另外三个意识会被吞噬。”科学家手臂空悬,用精神力托着玻璃球。
    “那裘铭衍的意识肯定会吞掉另外三个。”邱诺忧心忡忡地看着还在爬行的巨大怪物。
    他们的腿已经黏在一起,变成一个肉柱。人鱼的鱼尾有鳞片点缀,美得十分梦幻,这条肉柱却没有鳞片,还可以清晰地看见八条腿的形状,是一个不规则的八菱形,丑得相当魔幻。
    邱诺一辈子受过的精神伤害都没有今天一天多。前后两代人鱼女王真是一代比一代恶心。
    趴在最下面的裘铭衍用黑色长舌舔舐着肮脏的地面,匍匐爬行的动作像一只老迈的巨龟。负在他背上的三个人用手臂抓挠他的头发,抠他的眼睛,拍打他的身体,发出愤怒的嘶吼。
    “他们的意识是不是在争夺这具身体?”云子石吸着气问。
    “嗯。”科学家淡淡回应。
    云子石半晌无话,邱诺手脚冰凉。
    小蛇忽然用小胖手指了指下面,声音奶脆地说道:“趁他病要他命~”
    科学家被逗笑了,垂眸注视小蛇,摇头缓声:“再等等,明日科技最大的秘密在裘铭衍身上,我想等他清醒之后再问一问。”
    小蛇不赞同:“危险~”
    “风险越大鱼越肥。”这句话是科学家从邱诺那里听来的,也是小怪物亲口说的。被邱诺随身携带的芯片还有窃听功能,这一点不用对旁人提及。
    小蛇认真思忖片刻,末了严肃点头,“大哥想吃鱼~”
    科学家忍俊不禁,于是半跪下去,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小蛇乱糟糟的粉毛。
    邱诺真是服了这俩货!能简单完成任务,为什么要等boss放大招?探索明日科技的秘密就那么重要?活着离开副本难道不好吗,非得找死?
    “妈的,等我成了s级任务者,我也要把boss的头拧下来,装我自己头上。”他暗搓搓地讽刺那俩货。
    云子石忽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像这种难度的副本,如果把究极boss打出来,是有可能掉落禁术碎片的。风险越大,收获也越大,这是系统的法则。”
    禁术?邱诺呼吸一窒,不忿的眼神瞬间变成惊骇。
    云子石默默点头。
    于是邱诺彻底没了声音。
    虽然两人都知道,哪怕打出禁术碎片也跟他们没有关系,但谁不想开开眼界呢?拥有禁术是每一个任务者的终极梦想。
    科学家摸完小蛇的粉毛,又轻轻摸了摸小蛇圆滚滚的肚皮。
    小蛇眯起眼睛,很是享受。
    钢梁下方,巨大的人形怪物开始翻滚,一会儿是裘铭衍在地上爬,一会儿是男性助理在地上爬,一会儿又是两个旗袍美人在地上爬。
    似乎谁获得爬行的权力,谁就是这具身体的主宰。
    “变成这样的怪物,跟死了有什么差别?不知道裘铭衍图什么。”邱诺摇头感慨。
    “人有七情六欲,最难戒断的唯独一个贪字。裘铭衍已经被贪欲迷了心智。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情都可由贪而生,也可由贪放大,还能因贪毁灭。”
    科学家幽幽述说禅理。
    邱诺和云子石看着下方的人形怪物,心中百转千回。
    科学家顺着小蛇滑溜溜的脊背轻轻抚摸到尾巴尖,继续说道:“你们知道任务者会被道具和怪物污染,从而发生异变吧?”
    邱诺和云子石点点头。
    “某些任务者就算从来不使用道具,也不进入副本接触具有污染性的怪物,也会发生异变。你们知道原因吗?”科学家盯着两人。
    邱诺摇头,心中微惊。不接触道具和污染源也会异变,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
    云子石倒是听说过,只是没见过。
    两人的面色都有些难看。这表明他们遭受污染的可能性又变大了。
    “除了道具和怪物,还有一种污染源来自于任务者的内心深处。是他们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有人说这污染源是心中的恶念,我却不这么认为。谁的心中没有恶?哪一个任务者不是杀人如麻恶贯满盈?”
    云子石深以为然地点头。他早就已经杀人如麻。
    邱诺舔舔干燥的唇,猜测道:“大佬,所以你认为他们心中的污染源是贪欲?”
    科学家垂眸看着下方的裘铭衍,低声说道:“除了贪欲,谁能把四个活生生的人变成这样?”
    邱诺无言以对。人会赌博是因为贪、人会吸毒是因为贪、人会卖淫是因为贪、人会抢劫也是因为贪……似乎世上的所有罪恶都能跟贪扯上关系。
    这么说来,贪果然是万恶之源……
    邱诺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迷失。可转念一想,他们此刻还不动手击杀裘铭衍,不也是因为贪婪吗?他们想要禁术碎片。
    所以人的一举一动,真就逃不过一个“贪”字!
    邱诺抹了把脸,不敢再深想下去。
    云子石宛若坠入冰窟。原来每个任务者都逃不过异变的命运,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科学家心情十分放松,更放松的是躺在他掌心里哼哼唧唧的小蛇。被顺毛捋的快感这些人类永远都体会不到。
    裘铭衍夺回了爬行的权力,像乌龟一样背负三人前进。他的脸颊和肩膀被挠出一条一条血痕,漆黑的舌头也被扯断半截,一路滴落鲜血。
    科学家饶有兴致地说道:“我猜人鱼女王也是由四条人鱼融合而成的。你们知道鮟鱇鱼吗?”
    邱诺和云子石点点头,“知道。”
    小蛇睁开水汪汪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好吃吗~”
    科学家低笑道:“好吃,待会儿我抓一条让你吃。”
    小蛇哼哼道:“谢谢上帝~”
    科学家又是一阵低笑,在如此危急关头,心情竟然十分舒朗。
    “鮟鱇鱼怎么了?”邱诺忍不住追问。
    “鮟鱇鱼在交配的时候,雄性会咬破雌性的腹部,把自己的身体融合进雌性的身体,然后别的器官全部退化,只留下性腺。最终雄性鮟鱇鱼会变成一颗肉球,镶在雌性身上,这种情况听上去是不是很熟悉?”
    邱诺和云子石想起人鱼女王的两张男性脸庞,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艹!这种交配方式简直是变态他妈给变态开门,变态到家了!
    科学家站起身,掌心捧着胖乎乎的小蛇,淡淡说道:“裘铭衍背上的三个人也会逐渐退化,只剩下三张脸粘在他的后脑勺上。”
    “这个过程需要很久吗?我没有时间了。”邱诺忧心忡忡。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身体的虚弱。
    “我也不知道需要多久,等得起就等,等不起就算了。”科学家把小蛇塞进自己的西装口袋。
    小蛇从袋口探出脑袋,卷卷的粉毛柔软可爱,像朵小花。这样的装饰品不比在口袋里插一朵玫瑰好看?
    科学家满意地笑了笑。
    说话间,裘铭衍已经爬到钢梁下方,手掌不知道拍在哪里,地面忽然敞开一个直径十五米的圆洞,洞内有哗啦啦的声音,还有扑面而来的潮湿腥气,一道白浪忽然翻涌上来。
    这下面竟然是一片海水。
    “海底隧道。”科学家挑眉。
    对此他并不感到惊讶,这么深的地底建筑,直接插入海底是显而易见的。
    “有东西浮上来了!”邱诺紧张地说道。
    三人一蛇定睛看去,却见漆黑深海里慢慢浮上一坨巨大的肉,淡黄色,表面油滑发亮,却又带着细密的颗粒感,与人类的脂肪几乎一模一样,散发出浓烈的腥气。
    粗布估量,这坨类似脂肪的东西有几百斤重,密度很低,在海面上漂浮,没有生命迹象,不似活物。
    “那是什么?”邱诺咽了咽唾沫。
    “那是明日科技的最高机密,也是我们一直在等待的东西。”科学家徐徐开口,深邃眼眸里暗光流转。
    淡黄色的肉块浮浮沉沉,漂来荡去,随水而流。为了将之固定,隧道出口处的夹层里探出四根长长的钢管,分别从正北、正南、正东、正西四个方向插入肉块之内。
    科学家眉梢微挑,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四根钢管。这样的操作必然有其作用。
    裘铭衍慢慢爬行到海底隧道的边缘,白瞳死死盯着肉块,流着腥臭唾液的嘴向耳根裂开,扭动着一米长的舌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嗬嗬地喘着粗气,从烂成破布的西装裤里摸出一个遥控器。
    “快阻止他!”邱诺焦急地喊。
    科学家无动于衷地摇头。敏锐的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哪怕这个遥控器能够引爆埋藏在岛屿内的所有炸弹,将一切化为乌有,他也只是袖手旁观。
    精神系的任务者比任何人都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裘铭衍按下遥控器的红色按钮。
    邱诺立刻蹲下,双手抱住脑袋,全身肌肉紧绷。他脑海中已经开始想象自己被炸死的场景。
    云子石一言难尽地看着抱头蹲在自己脚边的邱诺。
    “砰!”他用顶级b-box的实力模拟了一个爆炸音。
    邱诺浑身一颤,往前扑倒,下意识地抱住科学家的小腿。
    科学家:“……”这要不是梅雨轩的徒弟,他能一脚把人踹上天。
    冷风吹过巨大地宫,腥咸海浪扑上隧道,发出哗啦啦的白噪音。没有爆炸,没有轰鸣,亦没有天崩地裂建筑坍塌。空气过分安静……
    只是太安静了……
    邱诺僵硬地抬起头,满脸懵逼地看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科学家和云子石。
    “没,没有爆炸?”他尴尬地问。
    两人沉默摇头。
    空气再度安静。
    下一秒,待在科学家西装口袋里的小蛇就摇晃着卷卷的粉毛,拍打着胖胖的小手,嘻嘻嘻地笑起来。
    小孩子的笑声又甜又脆,充满浓郁奶香,听在耳里是一种享受,更是对精神的莫大抚慰。科学家也跟着低低笑了两声,指腹揉揉粉毛,又顺着细滑鳞片往下,轻轻抚过鼓起的婴儿肚,眼底光华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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