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确实是你的问题,”宋达在旁边突然开口,“文锦之他家里情况比较特殊,平时除了学习还得操心其他很多事情,没碰过篮球也是正常的。”
    季炎微微一愣:“能有多特殊?”
    “你没发现么,他连中午吃饭都是自己带的,”宋达颇为唏嘘地转着篮球道:“还是咱班唯一一个非住宿生。”
    季炎显而易见是个很独的人,这种独除却alpha本性带来的桀骜不驯外,更多的是自幼出身优越所造成的认知偏差。
    以至于很多时候,会无意识地流露出居高临下的傲慢感。
    譬如清晨时请求路炀帮忙补课顺势提出的补习费。
    也譬如方才对文锦之居然没碰过篮球的匪夷所思。
    然而路炀可以轻而易举地当场嘲讽回去,文锦之却不能做到。
    甚至接下来一天时间,他几乎都有意无意地尽量避开季炎。
    “我要死了路炀,”
    晚自习下课铃刚响,姚天蓬趴在桌子上满脸惨白地喊道:“快给我让个座,我感觉我又要蹿了……”
    路炀:“……”
    换位仅过几天,路炀难得有些后悔当时听了姚天蓬的让他坐在了靠墙内侧。
    这位瓜皮头同桌不仅膀胱不太好,肠胃也极其脆弱,隔三差五就得捂着肚子趴在桌上嚎叫。
    每节下课,路炀几乎都得第一时间起身,为他的厕所八百米狂奔大计让座。
    尤其今天。
    据说因为食堂第七窗口贴心推出新品——秋天的第一杯奶茶系列,这位自诩是他妈嘬着奶茶生出来、从灵魂到血肉都浸泡在奶茶中的瓜皮头,一时没克制住,一口气点了五大杯,全冷饮,一滴不剩全进了肚。
    然后十分不意外地在一个小时之内窜的昏天黑地。
    “又去?”
    贺止休饶有兴味地目送了姚天蓬离去的背影,直至看不见,才转头若有所思地问:“他这样真的不会拉虚脱么?”
    “已经虚了,”路炀面无表情地坐回位置,翻出今天的作业,“让他请假去医务室死活不去,问就是怕被知道蹿的原因,然后被父母混合双打。”
    贺止休却是眉梢一扬,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句:“你们关系处的还不错呢?”
    “……”
    路炀一脸这人又在发什么颠的表情瞟了眼贺止休,简直懒得回答这种怎么听怎么怪异的问题,冷冷道:“有屁就放,没屁滚蛋。”
    “屁是没有,就是刚刚顺路去买了点东西,”贺止休咣当一声将一杯硕大的奶茶放在桌上,珍珠沉淀在底部,上方还分装了一小盒奶盖。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随便买了招牌的。”
    贺止休屈指在塑料瓶身轻轻一弹,轻笑着打趣道:“点的热的,简单喝点应该不至于窜稀。”
    路炀:“……”
    “没办法,说好的算账又不算了,我只好亲自来讨账了。”
    贺止休一只手肘压在已经被路炀特意削减过半个高度的书塔上,掌心向上面朝路炀摊开道:“真的不算了吗?”
    见过追着人算账的,但这种追着讨账的却是头一个。
    路炀看着桌上的奶茶,不知为何莫名想起那天清晨贺止休拎着一大兜早餐的事。
    那碗鸡蛋羹最后因为放太久冷掉,而被再过来的贺止休亲自处理了,路炀发现时这人刚处理完从外头回来。
    “冷了吃了对胃更不好,”
    当时贺止休说完,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俩巧克力派塞给路炀,“凑合垫垫肚,中午请你吃香葱大餐。”
    前桌的文锦之没在位置上,季炎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教室嘈杂喧嚣,却独独这一片方寸之地陷入寂静。
    “你擅长哪个科目?”许久后路炀突然问道。
    贺止休在短暂的愣怔后,难得拧着眉沉吟片刻,支在书塔上的手指都下意识因为思考而微微虚拢成拳。
    半晌后他对上路炀的眼睛:“你指的擅长是及格吗?”
    路炀:“……”
    他就不该问这个破问题。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理综吧,”贺止休笑道,“摸个及格线还是没问题的。”
    他顿了顿,又问:“怎么,这对于你要跟我算账有什么关系吗?”
    路炀开始确实是有这个心思的,但那短暂的沉吟让他彻底意识到,这账算完估计最后生一肚子闷气的人还是自己。
    “不算了,滚蛋,”路炀冻着脸拎过奶茶想把它先挪到一边,指尖触及瓶身时又被那滚烫的温度弄得下意识一顿。
    “外头天冷,点的加烫,没想到一路拎回来真的给我一烫到底了。”
    贺止休以为他要喝,顺势抽出吸管,撕去包装,捏着上半部分残留的纸包装啪嗒一声刺进奶茶,最终贴心地往路炀面前一推:“我让小超市老板放的少糖,应该不甜。”
    “小超市老板?”路炀略微一顿,“你不是食堂买的?”
    “本来是想去的,结果刚走到半路就遇到宋达跟季炎,说那儿被抢空了,”
    贺止休道:“本来去小超市只是想买点其他东西,没想到那老板看食堂的奶茶新品好,连夜自己搭了个台也来搞。”
    说曹操曹操到,贺止休话音刚落,季炎的声音就在后门响起:“你确定这样可以?”
    “嗨呀!那必须啊!”
    只见宋达搭着他肩膀语重心长道:“秋天的第一杯奶茶,那就是只有你觉得对方承载着你对他最诚挚的爱意与最真切的情谊,才能送出去的东西。”
    他顿了顿,仿佛是为了拔高自己话的可信度,陡然一手拎起手中的奶茶,一手指向不远处的录音:
    “就像我,虽然路炀是我最好的兄弟,但是这份情感只有小花儿才能承受,所以我连他都不能送,懂否?”
    路炀不知怎的,下意识看了看宋达手中的奶茶,又看了看桌上包装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就是插着吸管的奶茶。
    “没事路班长,”贺止休显然也听见了,只见他满面肃容地把奶茶往路炀手边推了推,“他不送你,我送。”
    路炀:“…………”
    刹那间,好不容易消停些时日的某种直觉再次敏锐触及神经末梢,带着难以言说地梦境,从大脑深处卷土归来。
    路炀几乎是下意识屈指把奶茶往边上一推:“我不喝奶茶。”
    贺止休一顿:“为什么?”
    “……”
    路炀沉默片刻,硬邦邦地蹦出一句:“容易糖尿病。”
    第41章 第二组
    这话一出路炀自己先沉默了。
    不过贺止休还没来得及对此回应, 讲台上突然响起一阵“砰砰砰”的拍桌声。
    只见英语老师不知何时杵在黑板前,怀中正抱着一大叠白花花的卷子:
    “上午小测卷子批好了,发下去先自己订正下错的地方,正好下节晚修有时间, 订完了后面二十分钟我简单讲讲。”
    刹那间教室顿时哀鸿遍野地抗议, 更有夸张者直接趴在桌上鬼哭狼嚎,碎碎念着今天作业太多, 再听课明儿只能教空白本上去了。
    三班英语老师年纪轻, 是出了名的性子软好说话,平时极少占用非自己课的时间。
    眼下陡然被一抱怨, 板着脸没几分钟就无奈着松了口,失笑道:“行吧,那就有错的你们抬头听听, 没错的自己写作业, 不准叨扰别人听见了吗?”
    下头立马纷纷拔声说好。
    贺止休却是眉峰一挑,意味深长地看向路炀:“那你岂不是整节课都不用听了?”
    路炀回过神, 毫不谦虚地认了:“怎么, 羡慕?”
    “有一点, ”贺止休略一沉吟,自以为含蓄道:“毕竟错的多,就没办法理直气壮的不听了,只能心怀愧疚的不听。”
    “……”路炀深吸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下来:“你的人生里就没有听课这两个字?”
    “你要么?”贺止休突然牛头蛇尾地问了句。
    路炀一顿:“我要什么?”
    “你要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加上去。”贺止休眉眼微垂,炽白灯光落在头顶, 睫毛眨动时在眼窝处洒下薄薄阴影。
    其实这话题从头到尾都没什么不对劲,但路炀莫名感觉贺止休言辞间藏了点其他什么言外之意, 以至于目光隔着镜片触及的瞬间,他下意识就眨眼避开。
    “关我什么事,”顷刻后路炀冻着脸讥诮道,“爱听不听。毕业后正好为我国挖掘机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贺止休立刻长长“哦——”了一声:“不愧是学神,替我连将来都考虑好了。”
    路炀:“……”
    “谢谢路班长的贴心指点,”贺止休活像个油盐不进的棒槌,蹬鼻子上脸道:“我回去一定认真严肃地考虑。”
    考个锤子。
    路炀冷漠地想,就这脑子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供你选择了,非得挑一条那也只剩去新东方炒菜了。
    正值课间,距离下课铃还有小几分钟,教室内空了三分之一,尤其第一组,从路炀位置朝前放眼望去,四分之三的座位都是空的。
    小测卷分下来时,坐在第一位的方佩佩抽出自己的后,回头想往后传时人都愣了下。
    路炀见状刚起身想去过去接,一只手率先半路截过了卷子。
    “我来发吧,”只见文锦之不知何时出现在走道上。
    方佩佩显而易见没料到对方的出现,愣怔过后下意识问道:“咦,你今天也来上晚自习呀?”
    文锦之抱着卷子的动作略一停顿,继而点点头:“对,老师说晚自习会讲点小题,我正好又没什么事情了,就过来先听课再说。”
    方佩佩恍然大悟。
    教室不算安静,但架不住一组够空,坐后头也能把对话听个正好。
    贺止休正好杵在两组之间的过道上,那只方才伸出去、还没来得及接到卷子,就被半途截空的手缓缓收回,若有所思问:
    “之前就有些没想通,原来贵校晚自习是可以不上的么?”
    ——正常当然是不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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