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予馥结束了一整天的杂活,才腰酸背疼的徒步走回外郊的白鹤道观。
    她正收拾好,想到后厨煮些热水供夜里口渴喝,就巧遇到道观里的小道友喊住她,好心的嘱咐:"罗小兄弟,道观里正有贵客来访与老道长谈医论道,夜里就劳烦你待在厢房里歇息,可别往外乱走,要是惊扰了大人,可就不好了。"
    梁予馥笑着应诺,经过一整天的杂务,她的小胳膊小腿是酸痛的连抬都抬不起来,她也是真的没力气半夜睡不着的闲逛了。
    梁予馥煮好热水,把水袋倒了满,才循着小径进入道观的西厢房,行走过游廊时,突见老道长领着一位身似玉瓶的白衣男子,缓缓地穿过前面的潇湘竹林。
    他衣袖飘如薄蝉翼,又或许是那个男人的身形翩若宫阙飞羽,只消匆匆一瞥,梁予馥就认了出他,更是不加思索的忘了一整天的疲累,慌忙的追了上去。
    她轻身紧贴着石墙,心口搏动怦然,久不停息,悄声如做贼般的躲在廊下的垂花门下,心底既期待着却又害怕着,想再看清楚,再确认一回,到底是不是他...
    直到听见老道长喊他...
    "庞大人..."
    这声庞大人,才让梁予馥突顿足于脚下。
    她避身躲于垂花门下,周围的空气突然凉了起来,竹林摇晃,沙沙作响。
    她突然退缩,不敢真上前去偷瞧个清楚,这所谓的庞大人是不是...那个赋予她第二次生命的男人...
    直到夜露寒重,冰凉湿寒的花石壁触于指尖时,连怀中的热水袋已经凉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不合时宜且荒谬的蠢事。
    她根本就无法确认,那个男人是不是所谓的庞大人,又或者是谁...
    竟为了一抹相似的身影或是影子,便行迹如贼,一点的矜持都不顾及,现在连偷听的事她都敢做了。
    看见厢房窗边的剪影,梁予馥才羞愧的逃避,沿着原路,疾步的走回厢房...
    烛光微颤,窗外的竹叶沙沙作响,梁予馥翻来覆去的夜不着眠,便直接起身喝口茶润喉。
    她每每瞧见自己的手,便会想起他,也会清楚自己是庆幸的...
    这么诡异的火纹之色,是从她的掌心沿着手背如色染的开展而出,皮肉颜色混如单株异色的红白月季,形皱却如火龙相食噬的坎坷纹路。
    丑是丑,却无碍十指依然能自如自行。
    她这手还能如此灵活,都是依靠那男人有着枯骨生肉的针砭医术,救回了她本该废掉的手。
    可如此的庆幸跟欣喜,对梁予馥而言似乎还是不够。
    她似乎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心口还有一处是空落落...
    夜里徐徐的微风,穿响竹声,余音绕梁,梁予馥终于起身,迎着月光去推开了窗。
    她情不自禁的瞥向,有着形似那个男人剪影的厢房,自惭形秽的自问自答:"因为是庞大人...所以才不告而别的吗?"
    老道长与庞大人恳谈的厢房里,往外传出一股会让人平静下来的沉香气味。
    远处的沉香味,却根本没法让她平静下来...
    梁予馥以手指沾茶水,以指尖做笔在桌面上写了个庞字...
    她看着桌面上的庞字,此字貌似千钧之重的压在她的心口处,她一腔不知往哪里倾诉的轻轻情义,也轻轻又宁静的随着眼泪漫出眼眶。
    她摸了脸上的泪珠,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哭了呢...
    就为了个只有一面之缘,不知何日能相逢的男人。
    她便哭的不知所措?
    她从没有过,如当下满怀着说不清的甜念辛酸,同时又作卑微如尘之想。
    如此的情难自控,叫她羞愧异常...
    她清楚一想起他便会欣喜异常,心跳仿佛就能跃于胸口之上。
    也总想着...为何他要不辞而别,连给她向他道谢的机会都不肯。
    她自言自想...
    他是朝廷命官,而她只是个无家无处归的孤女。
    云泥之别罢了...
    更是有着,她不该妄想的距离...
    窗外飘入的沉香气味淡了,她才关上了窗。
    她祈求,今夜不会再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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