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叫人把嫁妆放下,收队走人,徒留一对新人在青天白日下受千夫所指。
    而宴席上,萧羡鱼看着沈珩与宾客一杯接一杯喝,忧愁不已。
    那看似把酒言欢的模样,心里头什么滋味不言而喻。
    夜里,曲终人散。
    扶着醉醺醺的他走过回廊,晚风很大,吹得廊檐下的灯笼一盏一盏左右摇曳,像整个相府人的心一样,七上八下的。
    萧羡鱼犹豫许久,试探对沈珩说道:“听说他们…自己找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住下…”
    沈珩顿住脚步,眯着眼眸没说话,抬头望向上空的那一轮月,不知在想什么。
    她猜,应该是想已逝的父母,面对兄弟分崩离析的局面,无言悲凉。
    翌日,沈珩正午才醒。
    萧羡鱼小心翼翼看他神色,再也没看出有一丁点的愁绪,一如往日的身姿利落,眼神锐厉。
    用了膳,穿官服,戴冠帽,信步出了家门。
    青杨禀道:“主子,大把大把弹劾早已摆在官家案上。”
    沈珩上马,颔首道:“正好趁此机会看看先收拾哪一个。”
    第一百一十九章 狼狈(四)
    沈珩走后,候在门房那的人立马过来瀚碧院找萧羡鱼。
    那是从宁勇侯府过来的,替萧盛铭夫妇请她过府一叙。
    知道自己这边的事又让二哥二嫂操心了,徐氏不久后要生,不宜着急上火,于是很快过去。
    果然,徐氏一见到她,双眼通红。
    可徐氏先与她谈了一件相商很久的事情,那便是萧羡鱼一直要找个得力的大女使分忧解劳。
    经过多方思量,徐氏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你绝对能信,侯爷已派人去请了,祭天之前便能到。”
    “谁啊?”萧羡鱼瞧他们神神秘秘的样子,很好奇。
    萧盛铭卖着关子:“等人来了,你见了就知道了,还是说回正事吧,你嫂嫂整宿睡不着呢。”
    萧羡鱼看见徐氏眼下的黑青,又听她大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叫什么事,委屈你了。”
    “嫂子你别这样,那单玖珠与我既不熟,又没渊源,其实我没什么的,这次是相爷受了天大的委屈。”
    萧盛铭不可否认,无奈道:“贵为宰辅,心狠铁血,也一样断不了家务事。”
    萧羡鱼越想越心疼,对他们吐露道:“他背上的伤刚结痂呢,昨天还灌自己那么多酒,对着我说了好些胡话。”
    说他错了,这么些年没把沈崎留在身边管教,一心要他读书立身,却烂泥扶不上墙,不知如何与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沈珩说的时候躺在床榻里,很安静,语速极慢,一句话断断续续好一会儿才说完整了,还摸着她的肚子一脸担忧,告诉她日后有了孩子,怕自己做不好父亲,十分沮丧…她那时候拧着湿帕为他擦拭,不厌其烦地安抚。
    要他想开了,虽说长兄如父,也不过是个如'字。
    再说为何沈靖多年一人在外风餐露宿长得好好的,沈崎日日有瓦遮头,吃饱穿暖的,就他长歪了呢。
    五个手指皆有长短,有些事就是注定的,就算公婆健在,沈崎该犯浑还是会犯的,谁也没本事逆天行事,他作为兄长,也不是三头六臂,已经尽责了,公婆绝不会相怪。
    孩子更不是他独自操心的,这不是还有她么,请好的老师教导授业,大家一起养育,会和他父亲一样有出息的。
    她默默说完,抬眼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入了睡,想来是酒力到头,睡得还挺沉的。担心明日起来宿醉,又去打香篆点燃。
    好在今日他醒后没多难受,喝了醒酒汤便精神奕奕的,这才让人悬着的心落地。
    “羡鱼啊,我觉得你眼下要多陪陪沈相,哄着点,两个人找点别的事做,不要老往这件事上去想,等时间长了就好了。”徐氏说萧羡鱼想了想,道:“祭天在即,我们也没什么时间去多想别的事。只希望他今日进宫去,能先应付来那些人的刁难。”
    说完,二人却听见萧盛铭的笑声,纷纷看向他,不明所以。
    萧盛铭道:“这就不能小瞧我那妹夫了。婚宴之事从根本上来说,沈家是占理的,沈崎二人已经拜堂礼成,作为沈家之妇,不敬茶还口出恶言,已是犯了七出之条触了律法,沈相府于我朝来说是何等人家,要是轻易容下了,以后还有地位可言?”
    他宽着妹妹的心,坚定道:“相信我,不论多少人弹劾他处置沈崎和单玖珠的做法,官家一定力挺他到底!”
    宫殿内,孝帝一把将镇纸砸向跪地的大臣,其中一个倒霉中招,头破血流。
    “朕早就吩咐过沈相一定要按约定明媒正娶单家姑娘,他做到了,朕没理由惩罚他,而那单氏不知好歹,犯了口恶,朕没治单家治家不严之罪就是想大事化小,你们还敢来弹劾?都给朕滚出去!”
    好几位大臣抱头冲出大门,身后孝帝还在骂:“治国政事不花心思,在这些鸡毛狗屁的事上谏言,朕是给俸禄太多了,养你们养太闲,全都罚俸三个月!”
    他们本以为龙颜大怒,被罚俸禄后,此事就此打住,哪知那个脑袋被皇帝开瓢的余大人下午出宫回到家,却看见官兵重围,而沈珩正坐在大厅主位上,一旁还有大理寺卿之一的冯英芮。
    余大人不满,怒问:“二位这是何意!”
    沈珩不急不慢地亮出朝廷签发的羁押令,冷傲吞出两个字:“抄、家!”
    "什么?!”
    冯英芮抱拳,"余大人,对不住了。”
    然后一板一眼叙道:“从三品光禄大夫余回祥收受贿赂,官商勾结,圈占民地,证据确凿,本官按律办事,来人,拿下!”
    余大人大惊,很快明白怎么回事,冲向沈珩又被官兵扣下,他对沈珩骂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刚弹劾你,你立马来抄我家!
    做得那么明目张胆,不怕被人诟病!”
    沈珩不在意笑了笑,“就是要做得明显些,上次灭了秦家,前几日收拾了单家,杀鸡儆猴的效果不大满意,你非要凑上来,本相只好成全你。祭天在即,又有南蛮之乱,如此一来朝中可清静一段日子去处理这两件事,真谢谢你了。”
    余大人还想怒骂沈珩,冯英芮却不给机会,找人塞了他的嘴,“余大人啊,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还是好好想想自己干的好事要怎么解释吧,别再说其他的了,我没工夫去记。”
    说完,对沈珩又是一个抱拳,将人干脆利落带走了。
    安寿宫不消半个时辰便知道了消息。
    金斓公主正给萧太后捶肩,不由自主笑出声,心说不愧是她看上的人,那气魄,那担当,还有那本事整个天下很难找出第二个。
    这不,国库又充盈了,孝帝指不定乐着呢。
    闭着眼难受的萧太后猛地回头看她,怒斥:“你还笑得出来?余大人没了!”
    金斓公主收敛笑意,撇撇嘴:“余大人没了您凶我作甚?咱们明明告诉他们沈珩没有杀人,计划不可再进行下去,偏是不听,非要跑去皇帝那弹劾,想在您前面争个功劳,落个这样的下场也是没办法的事。”
    萧太后起身,思来想去,道:“不行,我要见邵渤!让他将余大人救出来!”
    “哎哟,我的母亲您说什么昏话。那冯英芮与邵渤同为大理寺卿,二人各办各的案子从不相互干涉,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了,他们谁在大理寺也不能一手遮天,保持着大理寺的运转,您就算对邵渤下死命令,他也办不到。”
    金斓公主挑明了局势,又道:“再说余大人干的事是真的,又不小心留了证据被沈珩挖了出来,您可不能为了一个毫无胜算的棋子把刚拉拢的邵渤押出去啊。”
    自打火烧银湘楼,邵渤与宁勇侯府的过节多多少少被外人得知,萧太后借着以往秦家的关系为引,对付沈珩为由,好不容易说服了邵渤相互联手。
    再者,邵渤这人很精明,萧太后与孝帝之间的恩怨早已不是秘密,他可以联手铲除了沈珩,但没说效忠萧太后,于是想让邵渤出手的事就得慎重,不能随意、胡乱安排。
    鉴于这种情况,萧太后确实对余大人有心无力了。
    这时,夜白进来,轻声细语禀报:“太后娘娘,殿下,官家派了御医来说为殿下把脉,正在外头候着。”
    金斓公主看见夜白进来还挺赏心悦目的,可一听到孝帝叫了御医来,脸色马上沉了,“不必了,我身子好好的,叫御医回去!”
    如此大的反应使得萧太后蹙眉,“知道你觉得皇帝叫来的人不安好心,可也别那么激动,小心胎儿。”
    金斓公主察觉自己失态,立刻平息下来,还是叫夜白打发了人。
    夜白依照命令请御医回去,站回原处,若有所思。
    用膳时分,她们娘俩入座,萧太后并无胃口,连筷子也不想拿。
    “你回来也有几日了,按皇帝的心思是要换个人嫁过去的,但你的意思哀家也已传达,可皇帝眼下并不着急这头收到密报,皇帝已整顿军队欲先行前往南蛮,只怕不会顺你的意,采纳两手准备,一手和亲招安,一手军队压境。”
    金斓叹息:“如此一来我腹中孩子便是无用之棋…其实啊,还有第三手嘛,祭天已近,等他们祭天回来我再摊牌好了,只是在那之前,我想去找那皇帝,全朝举办一场朝臣家宴,预祝祭天大典顺利。”
    “朝臣家宴?”
    “是的,就说因我不便前去,愿意全力操持此场家宴,为祭天事宜尽一份心意。”
    萧太后沉吟,便道:“也可,你身为长公主回来振振贤名也是对的,对我们日后有利,去做吧。只是你这回请不请三丫头了?”
    “既然是全朝家宴,自然要请她的。”金斓公主说道,“她不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嘛,到时的宴席一定不无聊。”
    萧太后却提醒她:“始终是有血缘的,哀家以前觉得她没用处,可现在不一样了,说不准的事,你不要太过分了,不然你想笼络沈珩是难上加难。”
    金澜却是得意笑笑,“总有法子让他愿意向着我们的。”
    萧太后看她的神色,心里犯嘀咕,莫不是拿萧羡鱼要挟?只怕沈珩将沈相府保护得跟铁桶一般,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罢了,不多想了。
    “还是先用膳吧。”
    忽然,萧太后眼尾余光瞄到角落里一碗黄色的东西,厉声问:“那是什么?”
    布菜的宫女被这一声吓得筷子差点没拿稳,回道:“娘娘,那是蛋羹。”
    “混账!”萧太后大怒起身,拿起碗便砸了过去。
    这一砸,犹如一块大石掷入坚硬的地面,整桌菜肴四分五裂,金澜公主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身,整个宫殿的人全吓得跪下。
    “母亲!您这是干什么?!”金斓公主妆容尽毁,又惊又怒。
    萧太后似乎陷入一种惧极大怒中,胸膛剧烈起伏,“我不是说过么,永远别上这道菜,是哪个该死的敢违抗我的懿旨!”
    布菜宫女抖声回道:“娘娘,今日的膳食是新来的厨子安排的菜色,听闻您今日胃口不佳,想着这道菜清爽简单,这才做了。”
    外头办事的祥公公正巧赶回来,“娘娘,是老奴糊涂,忘了告知厨房此事,以后不会了,不会了!”
    赶紧招呼宫女们收拾,随后下去叫人再去做一桌菜肴来,便搀着萧太后去更衣,一边走还一边安抚。
    金斓公主自然也要更衣,她未从方才的事情中回过神,又陷入另一种模糊的记忆里,道:”一个蛋羹而已,很简单的菜,母亲为何大发雷霆…而且这菜我却感觉挺熟悉的,好像说谁最爱吃来着”
    伺候她的香舒说道:“殿下,您贵人多忘事。蛋羹不是以前先帝的那个宠妃,史颜妃的最爱?”
    金斓公主恍然记起:“是呀,是她的最爱,听说每晚入睡前要吃一小碗,父亲宠爱她,亲自在宫里养鸡,伺候最好的食料,下出来的蛋,那蛋黄是金色的但人获罪都死了那么久了,母亲不至于为了一碗蛋羹如此失态吧?”
    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举动…金斓公主疑惑不已。
    这时,有宫女来请示:“殿下,那个单氏在宫门外,传信进来说要见您呢。”
    “她还有脸敢出门?”
    “没有的,所以躲在马车里,哭哭啼啼,就等着殿下您的首肯便进宫来。”
    大闹婚宴的事正全城热议,金斓公主哪里会在这档口上见她,便道:“打发回去吧,叫她不要拖本公主下水,再忍些时日,能为她出头时自然会出的。”
    宫女去了,金斓公主又问香舒:“对了,霍柔依这人查出什么来香舒露出颇有意思的笑容,回道:“殿下,这个人不单单是咱们以前打听到的那般嫉妒萧氏,她费尽心机嫁了萧氏的前夫李家五郎,但那男人居然在娶她不久后又是要通房,又是纳妾的,每个模样都与萧氏相似,这个霍氏也不是瞎子,只怕是吃了萧氏的心都有了!而且自从有了妾室,她又大着肚子,李家五郎都不大与她亲近,与妾室郎情妾意的呢。”
    金澜公主满意地点头:“这样的人最好用了,上回瞧着我送单氏的玉如意的眼神可稀罕了,你挑个更好的东西去送她,顺便也把那个方子给过去,助她一臂之力先铲除了身边的忧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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