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玖再次醒来时,洞穴口洒进浅浅光线,天色将亮。
    穴中柴火早已燃尽,而另一侧的角落窝着大白狼,牠乖巧地蜷着身子熟睡,偶有轻酣。
    辛玖欲起身,才刚动作便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那人的月白色丝袍,丝袍内里由柔软毛绒织成,摸起来很是暖和。
    她手中摩挲那团毛绒,侧头看向沉睡中的白狼。
    眼下见不着那双碧绿色的眼眸,白狼浑身被雪色覆盖,在朦胧晨曦之下显得纤尘不染。
    比起林间充满野性的狼,或比起传说中狡诈邪淫的狼妖,此刻的白狼更像是──温驯白犬化成的山灵。
    辛玖脑中浮现白狼那双灵动的碧绿色眼眸,温顺乖巧可爱,一身毛茸茸的柔软身子很好摸,抱起来也很是温暖。
    然而白狼化成的人形却风格迥异。
    白衣女子颀长的身姿清冷出尘,面容绝色动人,然则并非明艳、也非媚骨,恰恰介于清朗与婉约之间,但与可爱一词完全搭不上边。
    料谁也想不到如此脱俗的女子,其实是只乖巧的白狼。撒娇时会发出软糯的嗷嗷叫声,喜欢向辛玖讨要摸头,被顺毛时会露出一副很满足的神情。
    辛玖此刻却是想起来了,在花海幻境里闻见的那股惑香,实与桑南身上那股清香如出一辙,只是浓淡不一而使她辨不清罢了。
    昨日桑南曾说道,那香实为她身上的引香,若以人类用语来说即是野兽发情时所散发出的气味,代表寻求欢好的意思。
    所以她时不时在桑南身上闻到的便是──
    下腹一股突如其来的燥热升起,辛玖似有所感,这种陌生又熟悉的反应令她心口直跳,她忽地掐断思绪,不愿再想。
    辛玖放轻动作起身,将那件月白色外袍披回大白身上,而白狼在睡梦中似是有所察觉,迷迷糊糊地轻嗷了声,依旧未睁眼。
    昨日两人在火堆前说的那番话,辛玖犹记着。道理她都懂,苦衷亦是,只是她一时之间仍无法接受,仍无法理好思绪。
    辛玖摸向腰间那把牙刀,鞘身的文字与花纹被她反复摩挲。这把刀……当初本不该收,如今知晓了真相便更该还回去了。
    她解开刀鞘上的绳结,轻手蹑脚地将牙刀放回白狼跟前。
    那些心底话便待桑南醒转之后再谈罢。
    她来到洞穴口,向外一望,日出东方几许,然则山林中依旧朦胧一片。氤氲雾气缭绕,草木扶疏,林间隐约透着一股沁凉的清香。
    辛玖走出洞口,她徐徐向着溪流走去,林中偶有鸟鸣,花叶上的露珠陡然受到惊扰而落下,打湿她的脚踝。
    晨间的山涧特别冰凉,她从溪中捧起一把水往面上泼,顿时清醒许多。辛玖简单清洁脸面与四肢后,将一头半卷长发以发圈盘起。
    这发圈……是桑南昨日送她的,在她发现白狼是桑南之前。
    她忽地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四顾周遭,林中除了偶尔掠过的鸟兽,再无人迹,辛玖这才敢解开裤头的绳结,一阵窸窣声响过后,外裤顿时落地。
    此刻她下身只剩一件亵裤挂着,山风袭过那双赤裸裸的腿脚,她站在岸边,双手微颤,有些紧张地往胯下探去。
    没有东西。
    还好还好,很正常。
    她按着狂跳的心口松了一大口气,然则面前那溪水清浅,依旧倒映出少女愁眉苦脸的模样。
    她昨日听桑南讲毕,便知那情毒后遗症是指自己下身的变化。可辛玖心中亦知晓,她这两日小解时都没见过那物事,便说明自己平常时候其实与一般女子无异,怕是有了欲望才会使其冒头。
    可偏偏自己今早感受到那微微的反应──是因为桑南。
    突然觉得自己好下流,辛玖捂脸,耳后一片绯红。
    因着她自小随着付秧一同生活,莱藏部落民风纯朴,甚至可说是非常保守。且眼下才她才刚及笄,情爱之事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早了。
    情爱为何物,她是半分也不懂。
    辛玖只知道,自己对付秧是亲情,对邻居家的孩童们约莫能算……友情?然而对桑南、对大白……她不知道。
    她撇撇嘴,总归不会是一见钟情罢,她们俩大概只有恩情而已,还是抵得上自己三条性命的大恩情。
    辛玖脑中还盘旋着昨日两人戛然而止的对话,便是桑南所说的负责一事。
    对方的口吻似是要为两人的关系负责,可若是如此,那么该负责的应该是自己才对,毕竟她才是那个……在传统意义上要了对方身子的人。
    虽然并非她本意,但到底还是得将话说清楚才行。
    辛玖轻叹一声,似是有些埋怨,然则她当看见那些水中悠游的花鲑时,手里却先有了动作。她熟稔地将鱼身捞出水面,几回下来便抓了五六条上岸。
    她有些不想承认,经过这两日的相处下来,辛玖已经知晓桑南的食性──偏爱走兽的肉骨,而比起莱山鳗或扁鲈,桑南更爱吃花鲑。
    眼下晨雾几乎散去,她该回洞穴去准备早饭,也该准备和桑南谈谈两人昨日中断的对话了。辛玖手提一串花鲑,另一手抱着方才好不容易找着的干柴,提步向回走。
    然则方才才想到的人,眼下便见着了。
    辛玖望着不远处林中的熟悉白衣背影,她脚下生生顿住,心中打鼓渐响,步伐开始反复。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转身逃走的,可她又想到自己昨日在柴火堆前落泪时,白狼那轻柔的安慰,那件盖在她身上的温暖外袍。
    那日被阿奇捏住喉颈威胁时,是大白救的她;被马熊妖穷追不舍时,是桑南解的围;还有那晚在花海中如梦境一般的翻涌──
    辛玖深深吸了口气,她心知自己不该再犹疑。
    眼下不远处的女子依旧身着白桑,墨发一丝不苟地高束,背对着她的身形款款,辛玖走近了些才喊道:「桑南。」
    桑南并无回应,她静静地立在那里,未回头也未有其他动作,辛玖见状以为她在生自己的气,便又走近几步:「抱歉,我……」
    然而话还没说完,脚下却是突地一空。
    她踩到的不是落叶,而是伪装成落叶堆的捕兽陷阱,一圈粗麻绳被辛玖触动后便瞬间收拢,将她脚踝紧紧箍住,快速向上拉起。
    她手上干柴与花鲑悉皆落地,白净鱼身随即被尘土染污。
    辛玖单脚被麻绳捆着倒吊在树上,头朝地面脚朝天,马尾和鬓角向下垂着,她心中一阵错愕。
    眼下是头脚反转的姿势,她要想弯腰去解开脚上绳结是有难度的,辛玖下意识摸向腰间,才想起自己已将牙刀落在洞穴里。
    白衣女子力劲很大,她在空中胡乱挣扎也只是徒劳,身后人三两下便将辛玖双手捉住,不费吹灰之力地捆牢。
    两人动作来往带起的气息中,没有熟悉的那股清香,扑鼻而来尽是毛皮油脂混杂湖水的腥味。
    辛玖这时才恍然大悟,她咬牙道:「你是妖。」
    她知山中妖物善幻术,如传说所言,妖物捕猎时常会化作亲近之人来降低猎物的戒心。辛玖昨日才被那马熊妖骗过一回,理应抱有警觉才对,可如今却又着了道。
    其实只要稍加思忖便能想到,妖物并不一定只会化为付秧来诱骗她,化为桑南也能……可如今桑南竟也成了她所谓的亲近之人吗。
    辛玖思及此,有些愣怔。
    身后人哼笑一声,那陌生的嗓音听来有些嘶哑:「你还真好骗。」
    辛玖还想说些什么,然则她下颔被猛地扣住,一块麻布直直塞进她的口中,那粗鲁动作和粗糙麻布弄的她有些生疼。
    继双手被捆、嘴被堵住之后,辛玖的双眼也被麻利地用黑布蒙上。接着一股陌生的温热气息忽地袭来,洒在她耳后,惹得她忍不住哆嗦。
    那妖弯腰附在她的耳边喃喃道:「好香噢…..要不是大人不让,我早就要先吃了,唉。」
    气息油腻黏糊,伴着一股潮湿的腥味,配上这般话语更是令人作呕。辛玖嘴里被异物塞着,再如和叫喊也全被掩在口中。
    然而还不及反应,她脑后便被钝物重重一击,两眼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
    白狼悠悠醒转之时,第一眼便是去瞧辛玖,然则眼下洞穴里空空如也,连柴火也未残留任何一丝温度。
    她轻轻嗅着周遭的气味,白茅草早早便烧尽,那令人躁动的气味也淡了许多。
    白狼环视整个洞穴,她望见燃尽的火灰堆,看见自己身上盖着的月白色丝袍,最后才低头见到那把摆在自己面前的牙刀。
    狼首刀柄,环纹刀鞘,鞘上系的丝绳规矩地盘起。
    她本还有些惺忪的睡眼,愣怔好一阵子,这回是彻底醒了,眸中波光在泛开的那刻却又逐渐黯淡下来。
    辛玖似乎离开已有好一段时间了。
    桑南沿着残存的熟悉气味一路探去,出了洞穴口,她踏过那些辛玖稍早留下的脚印,山林间满是虫鸟走兽,却不见女孩的身影。
    昨夜坦白之前,她已在心中做好最坏的打算,可谁曾想到如今直接应验了。
    桑南眉目低垂,举步之间还在兀自猜想:辛玖可能因为尚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便于她睡着时暂时离去,并非真的想离开;又或者……辛玖可能太担心她那尚在部落的姐姐,心急着想回家,这才不告而别。
    各自有太多不愿明说的理由,才会构成今天这般情景,桑南自是知道的。
    她在心中一再说服自己,此行之所以会循着辛玖的足迹走去,是因她担忧对方的安危,这不是在跟踪辛玖,不是的。
    桑南轻轻甩了甩头。
    然而才走不过百呎而已,她似乎开始察觉到不对劲,少女的气味在某棵青橡树下浓郁非常,可闻起来又杂乱无章,像是曾有过一番拉扯。
    桑南静静看着泥地上散落的干柴和花鲑鱼,她忽有所感,仰头望去,便见数根青橡树枝有着磨损,似是被绳索缠绕再大力拉扯所致。
    那是典型的捕兽陷阱,早些年的人类部落还会使用,可近年来捕兽器具逐渐兴盛之后,绳索一类的传统陷阱便很少见了。
    桑南蹙眉,她细细嗅着泥地里纷杂的气味,狼族的嗅觉自是灵敏,很快地辨出那股混杂其中的湖水味,还有某种走兽身上独有的腥骚。
    马熊……
    她攒紧手中牙刀。
    //
    作者的话:
    下星期要开学了;(
    开学之后更新速度会慢些,但会努力在三月完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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