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明不?定的云际似推浪而来,天风浩浩,骤然蓄势而降,打落满庭风雨声?。
    元承晚一夜未眠,除却某处犹且隐隐残留的热痛之意,更有心头千般乱绪。
    似杂芜蓬麻,引蔓万端。
    她定定睁着?眸,翻覆于?软枕之上。
    待听得雨歇漏尽,终究忍不?住披衣坐起,循着?曲曲檐廊,行过满月洞门,去寻了一夜未归怀麓院的裴时行。
    书房内仍是烛火通明,长公主立在槛外?,叩门无人,唤亦不?应。
    她试着?轻推了一下?,竟未上锁,隔扇门上格心错落,顺着?她手中?力道向内退去。
    应声?而开。
    她正对上裴时行侧脸而望来。
    那双素日冷然自持,此刻却微泛红的眼中?黪黑沉沉。
    檐角下?雨滴如?滚珠,淙淙落入廊腰处的渎山玉海中?,游鱼曳尾,睡莲浮动。
    女?子纤嫩柔足踏着?织金光绢丝绣鞋,微微退了半步。
    只因她忽觉自己做了一件无比愚蠢的事?。
    竟主动送入凶兽彀网之中?。
    裴时行身上袍服因一夜未换而泛出褶皱,素来交领高掩的衣襟被随手扯散,露出一截冷白肤色。
    两腿贲张蕴力,此刻不?羁敞坐,被垂下?的襕边水苍纹衣摆掩盖,却仍是毫不?拘囿地令她明晓了眼前的一切。
    元承晚双眸凝在那一团眼熟的蚕丝帕上。
    濡湿斑驳,被一只青筋毕现的大掌攥住,挼搓生皱。
    比这一幕更冲击心神的是裴时行。
    “殿下?,臣已经放过你了。”
    他的话音远比方才的目之所及更为粘稠沙哑。
    莫名蕴了笑意:“这次,是您自己入臣彀中?来的。”
    庭中?冷雨淅淅,旦风抖落满枝叶露,阶旁院角栽的芭蕉阔叶新绿,被打出哀怨之诉。
    此处乃是正三品御史的家宅书轩,府上侍人亦不?得轻易至此。是以?,昏昏光线中?自然也无人留意到?,书房门再一次被无声?闭合。
    元承晚又被迫放坐到?了昨夜的案上。
    所幸裴时行早已收拾过此间狼藉,她此刻触手而去,抚上一片玉滑冰凉,正是那方沉凝润泽的铜石镇纸。
    上京正溽暑多雨,江南的梅子也该于?此季应时黄熟,坠果于?蓊郁翠叶中?洗濯出鲜润亮色,望之可生津。
    可梅雨亦最是郁蒸,将此间小小书房闷在一片氤氲雨色里?,仿佛身处江南扁舟,令人头脑神昏。
    男人水光潋滟的眸中?仿佛下?过一场迷蒙春雨,雨意湿潮,浸润出无数恶念,蔓延生根。
    元承晚闭紧了眸。
    却听男人冽而哑的声?线流淌过头顶,带着?诱哄意味:“睁开眼望着?我?。”
    她眉心轻动,竟是不?敢不?听。
    裴时行神情里?显出一种男子此刻特有的轻慢慵懒,又因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听从而愈发愉悦。
    甚至忍不?住自喉间沉笑一声?:“怎么?,殿下?嫌弃了?”
    平日乖张似狸奴的女?子悬足坐在案上多时,前所未有的温顺姿态。此刻却还是忍不?住微微后撤,琥珀瞳眸倏然张大,死死盯住他不?断试图逼近的手。
    “没有没有。”她口中?哄骗,甚至下?意识摇头。
    却还是藏不?住满目的嫌弃与惊惶。
    裴时行愈发逼近了她,背脊似一张蓄满力的张弓。
    她又在他耳旁催促道:“你能不?能快些呀,天都……” 快亮了。
    言间似乎恨不?满意他的迟缓。
    可话未道尽,便被吞音喉间。
    只因裴时行故态复萌,又垂首舔咬上她的肩膀。
    五晕罗银红抹胸因她的抽气而颤颤绷紧,自外?头蝉翼般的窄袖衫里?半隐若见。
    她终于?忍不?住恼怒。
    余光瞥见裴时行的手,又不?是很敢造次。
    面上欲怒而不?敢怒。
    自敞轩边的雕花窗里?半窥而去,花光柳色眩人眼处,书案上的女?子轻轻翘起莲足,半套在足上的绣鞋啪嗒一声?落了地,却无人在意。
    她面前宽肩窄背的高大男人完全?将女?子的身形遮蔽,只能窥见她终究忍不?住探出雪白藕臂,搂低那男人脖颈,甚至轻轻摩挲他的后颈,仿佛意在安抚。
    男人也的确顺从地为她俯首称臣。
    却在下?一刻,一男一女?,两人先后发出低低的痛呼。
    仿佛被对方咬下?一块皮肉。
    塘中?芙蓉方才在急潮春雨中?被打的欹斜无定,异常辛苦。此刻天光雨霁,在清爽旦风中?抖落一身甘露,终是风平浪静。
    听雪昨夜被雨声?缠扰,夜阑方得片刻安眠,此刻稍稍起迟。却见殿下?正在金枝鎏银盆里?打了桂花胰子,一遍复一遍铱錵地净手。
    那身新换的榴红罗裙也皱作一团,被扔在殿角的地毯上。
    她启口欲问,却被听云掐了个激灵。
    头脑昏然的小丫头终于?望出殿下?的心情不?佳,识趣地闭口,揉着?腰走开了。
    自那夜后,裴时行便收拾行装住到?了衙署中?。
    听雪后知后觉,是裴氏子惹了殿下?生气,这便轻易地被逐出家门了。
    就该如?此,她心中?忍不?住更爱殿下?些!
    可听云却觉两位主子是在互相置气,可这对生来尊贵的男女?一个骨气硬过一个,高高扬起脖颈,谁也不?肯向谁低头。
    她暗暗焦急,可望着?殿下?惬意如?往日的模样,又不?敢出言。
    这般内情乃是到?了两日之后,辛盈袖来府上请脉方才得以?一探究竟。
    长公主素日身骨极佳,如?今怀相也好,辛盈袖并无忧虑,亦无多少话语须得嘱咐。
    却是长公主先开口问她要了消淤化痕的药膏。
    “殿下?恕罪,臣今日思虑不?周,身上并未置此物。殿下?如?今用药需多加小心,容臣下?晌回署中?为殿下?亲自配制。”
    她一双清眸忽闪,乍然望见长公主耳骨红痕。
    复又不?着?痕迹将目光下?移至她点染了嫣红口脂的唇边。
    依稀可见细小伤口。
    及至成年方自朴俗乡野入得繁华上京的辛医正心头暗嘶一声?,啧叹不?已。
    连忙垂眼,不?敢再看。
    只她思及崔恪,又忍不?住在心头腹诽:
    是否如?他们这般外?表清隽冷情的男子,实则背地里?都是如?此放浪?
    同一时刻,元承绎已同裴时行闭殿议事?两个多时辰,此刻正事?谈罢,瞩目于?这位近臣兼妹婿唇上的伤口,笑意难忍。
    皇帝故意询言:“含光这是怎的了,怎在唇间破了这么?大一块皮,啧。”
    言间似乎憾极这位谪仙郎君形貌有损,成了块微瑕白璧。
    虽这口子方才结痂,可裴时行近两日已被众同僚或直或曲地询问过数遍。
    是以?此刻,他眉目不?动,口中?熟练地说出早已讲过千百遍的托辞:“谢陛下?关怀。不?过是前日夜雨,臣骑马时不?慎被道旁枝叶划了面。”
    “哦,竟是如?此。那这枝叶可真是跋扈刁蛮。”
    可见皇帝其人并无丝毫心照不?宣的美德,此刻硬要点出。
    但长身玉立的裴时行却有了思量。
    他唇上痛意隐隐,心中?念及家中?的“跋扈”明珠,终于?拱手陈言。
    “陛下?,臣心有一事?,为此困扰多时,心怀俱乱,愿同陛下?商议。”
    第24章 上章不错
    “哦?”
    元承绎龙骧虎目, 一双精光内蕴的眼定定望住面前萧肃清举的如玉郎君。
    眉眼仍是冷淡的,微抿的红唇间却破了一块皮。
    好似是谪仙自甘堕落陷红尘,疏狂放纵的罪证。
    皇帝意味深长道:“含光颖悟多谋, 竟也有困扰一日,是何事??”
    他近日听得不少这位驸马爷的轶闻。
    裴时行在?上京一向声名藉甚,被?传名于茶寮酒肆,亦是香闺绣阁中最盛名的心上人。
    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大的事?体。
    可若如此次一般, 传到了皇帝的龙耳朵里, 便是头一遭了。
    首先说的是, 晋阳长公主与裴御史夫妇不和, 裴时行自前日天未明时便愤而离府, 更就?此在?衙署居住。
    虽以这二人的情状看来,元承绎更倾向于认定, 是裴时行单方面被?妹妹逐出家门?。
    再便是素来丰神俨然的裴御史那?点暧昧的伤痕。
    再兼今日, 裴时行于御沟桥外候放时, 反常地对着崔恪刻薄讽言。
    彼时正是百官戊夜趋朝, 于殿庭等候大朝入觐之?际, 这二位的小风波倒是引来周围不少官员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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